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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做贼心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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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的人暗地里都说,当朝首辅秦宽是个运气很好的男人。
当初他科考那年几个惊艳才绝的考生都恰好出了意外没能出场考试,让他捡漏了一个状元,又恰好那年当时的首辅大人家中有一适龄未嫁女儿嫁他为妻。他靠着岳父的庇佑一路畅通,又在先前皇子们角逐皇位的时候选中了现在的皇上。从龙之功让他一跃涌上朝堂,再也不是只能依靠岳父权势的寒门小子。
但是,能以寒门出身荣登如此高位的他,当真只有运气好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和秦宽打过交道的官员都心知,这位首辅大人虽然面上一副温和的模样,但骨子里却是阴狠无比。
不过也许是他早年为往上爬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如今秦宽后院虽然妻妾不少,却仅有一个儿子秦鹏,还是个庶出的,这些年秦宽为求子也费了不少心思,却偏偏毫无进展。
早年他疏忽了对庶子的教养,等回过神的时候,秦鹏已经被姨娘养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秦宽虽然心中不满,但也舍不得唯一的儿子,只得带到自己身边好生管教着,只是性格已成,秦鹏依旧是烂泥扶不上墙,整日欺男霸女惹是生非。
秦宽也只好整日给儿子收拾烂摊子,好在他位高权重,这官威还是好用的,秦鹏也不是纯粹傻的,一般也只挑毫无身份背景的平民百姓来欺负,然而这一次,合该是他们父子好运到头了。
白玉洁从法音寺回来,并没有直接进宫,而是托传信小乞丐又给奚非君送了次信。
“找我有事?”
奚家所属的酒楼“甲天下”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二楼设有豪华单间,是许多达官贵人宴请时喜欢来的场所,眼下这“满江红”包间里,奚非君正没好气地看着对面来势汹汹的白玉洁。
作为一个被赶鸭子上架的丐帮帮主,奚非君身上完全没有一丝“乞丐”的特质,怎么看都是一副腰缠万贯的贵公子模样,他的模样生得很是俊美,只是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
他自幼身体并不好,早年甚至经常有随时要踏进棺材的传言,原本他也确实是随时都在等死的,却在因缘际会之下救下了当初濒死的丐帮前帮主,也不知那位前帮主是什么心态,竟然当着所有九袋长老的面把自己毕生功力传给了奚非君,奚非君从此不再是短命鬼,却也被迫接管了丐帮,当然,也正是那位前帮主的这一“英明”决策,让丐帮有了如今的发展。
这段故事是白玉洁某次从一个喝醉的九袋长老那里听来的,当时她还感慨了一下奚非君运气不错,但其实想来,对奚非君这种富甲天下的人来说,与其说是他多了丐帮这个助力,倒不如说是丐帮拖了他的后腿——毕竟要养全天下的乞丐,就算是首富也吃力得紧。
奚非君纳闷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白玉洁,他怎么觉得她刚才的眼神有点同情的味道?
“白大小姐……”
他不悦地皱起眉,忍不住出声提醒,白玉洁这才回过神。
“抱歉,刚才想一些事情……”她和奚非君没多少旧要叙,于是开门见山地说起了在法音寺发生的事,对面的奚非君几乎是在听到秦鹏的名字时就直接黑了脸。
“这与奚某何干?”
“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小舅子,我想还是先给你打个招呼……”白玉洁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没错,不过还是补全了自己要说的话,“若是你不介意他的死活,我就按照我自己的办法去做了。”
“千万别跟我客气。”说起自己那位“小舅子”,奚非君声音都冷了几分,“不过奚某有个建议,要做就做的彻底,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秦鹏可不是什么知错能改的东西。”
这人还真是铁了心要秦鹏的脑袋啊?看起来秦落烟没少被欺负。
似乎嫌这样还不够解恨一般,奚非君放下茶碗对她笑了笑:“若是有需要,丐帮上下任你差遣。”
“好!”就等你这句话!
白玉洁眉眼都亮了起来,随即一点也不客气地拿出一本手札。
“这是我之前私下打听到了几个秦鹏犯下的案子,我需要你们尽可能帮我查清这些案子的明细,经手的官员都是谁……”
“……”
奚非君瞪了瞪眼,似乎没想到她还真这么顺杆往上爬,不过还是接过了那个手札,少女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漂亮整洁,完全不是传闻中不学无术的样子,看了看上面标注的几个重点,他眉头微挑。
“你野心不小,是想把京兆尹也直接拉下马?”
“这个位置很重要,那个胆小鬼担不起。”白玉洁坦言,她看那老东西不爽很久了。
“皇后娘娘知道你如此关心朝政吗?”奚非君不置可否,虽说京兆尹这个职位他也不太看在眼里,但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他也不喜欢京城里放一个欺软怕硬的京兆尹。
“姑姑最近没功夫管我的事。”白玉洁嬉笑道,“不过我想现在的皇上还是很乐意卖我个面子的。”
毕竟最近帝后关系紧张,中间全靠她来缓和了。
闻言,奚非君举起手中的杯子朝她示意。
“好,这个事情我应下了,预祝白大小姐马到成功。”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递过去,“这东西的作用想必你也知道了,那人只是想试试你的能力,我只是拿你欠我的人情替他做了筏子,不过玉佩是你辛苦得来的,就给你了。”
白玉洁低下头,看到桌上果然是那晚她在公主府得到的那块玉佩,眼下日光大盛,她这才隐约瞧见玉上刻着一朵花,另一面刻着一个“棠”字。
“这是……海棠花?”
“听说栖霞长公主当初怀孕时一直以为自己腹中是女儿,海棠花是她最爱的花,就决定给孩子起名为棠。”
卫家到了这一代孩子的辈分为简,因此才有卫简棠。
这玉质地绝佳,触及温润舒适,一看便知绝非凡品,再加上关于卫简棠的传闻,白玉洁猜测这大概是卫简棠自幼贴身养着的,也不知那个大内密探是怎么偷出来的,不过这种东西既然是人家养身的……还是还回去比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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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密探每个营都有各自的汇报方式和地点,像孟端迟就仗着自己花名在外整日守着千金阁,黄字营的陆韦临干脆占领了承恩侯府的后院,玄字营那个脾气古怪的统领只守着皇宫大内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唯一例外的就是天字营,不需要密探们找上门汇报,他们的统领定期会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
“统领,关于秦鹏这些年所犯的案子卷宗和真相都在这里了。”
京兆尹府衙后院的一隅,卫简棠接过手下递来的厚厚的卷宗快速翻看了几眼,越看面色越不太好看。
“秦宽这首辅做了十几年了吧?”
“十一年。”
“是够久了,不过现在朝中暂时不适合大动荡,这次看来是没法拉他下马……能割他几斤肉下来还是不错的,你辛苦了。”
“属下职责所在。”
卫简棠合上卷宗离开了,房间的灯很快熄灭了,一切都悄无声息,似是根本没人来过的模样。
卫简棠出了京兆尹府衙,却没有直接回去公主府,而是绕道来到了首辅大人家的后院,待嫁的秦落烟正在整理东西,听到窗外的暗号,她神色一正,抬手挥退丫鬟。
“你们下去吧。”
房间内很快只剩下她一人,她匆忙整理了一下衣服,走过去打开窗户。
“地九拜见总统领。”
“免礼。”卫简棠从窗户跃进来,也不多话,直接将刚拿到的卷宗递给她,“这份卷宗,你替我交给奚非君,他会拿给需要的人。”
“是说白大小姐么?”翻开手中卷宗看了一眼,秦落烟抬起头,清丽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总统领既然有这个,为何不直接交给皇上?”
“现在还不是皇上和首辅翻脸的时候,只好委屈皇后做这个黑脸。”卫简棠淡淡道,“我自有打算,你且听命便是。”
“是属下多嘴了。”秦落烟恭敬地低头行礼,卫简棠瞥了一眼她的头顶,想了想,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匣子递给她。
“给你的,新婚贺礼。”
“统领……”秦落烟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怎么?即将嫁给首富,看不上我这点贺礼了?”
“怎会?多谢统领!”秦落烟激动地接过东西,看着卫简棠的眼神一下子格外明亮,“属下听说红娘子没答应加入,决定等跟着奚非君过去江南祭拜先祖后立刻回来,继续为统领效命!”
“不必了,你安心嫁过去就好。”卫简棠的嘴角抽搐了下,“若是哪天相夫教子的日子过得无聊了再说。”
卫简棠没敢在女子闺房耽搁太久,交代完事情就顶着秦落烟满是感激与敬仰的眼神离开了首辅的府邸,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弯弯的月儿刚落在房顶,月色不甚明朗,却依稀能瞧见屋顶落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你怎么又来了?”
站在自家房顶被如此质问,卫简棠登时一愣,随即很快就笑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可以‘又’来?”
“好像也是。”白玉洁自然不会自恋到以为这人又是来找她的,只是心下觉得太巧了点才脱口而出,眼下被这么反问回来,她一下也无话了,于是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地沉默下来。
没一会儿,还是卫简棠率先打破沉默。
“红娘子此次前来……”
“我来物归原主。”白玉洁伸手指了指脚下的房间,那正是卫简棠的卧房,“那玉对卫世子来说很重要,既然阁下并不需要,以后不要随便拿这种重要的东西来考验人了。”
语气里竟然有点替“卫世子”打抱不平的意思了。
卫简棠听得心头略有些复杂,正要再说什么,白玉洁却已经迅速离开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纵身跃下院子,回到房间四处看了一下,果然看到放在床头的玉佩,以及一张纸笺。
“梁上君子取财亦有道,此玉于世子很重要,是小女子贪财做了恶人,特将宝玉送还,望君一切安好。”
行文字迹清秀漂亮,落款的“红”字却是嚣张大气得很,想来皇后娘娘精心培养起的这位侯府千金至少会两种字体,只是她惯于藏拙,才会留给世人嚣张跋扈的印象。
余光瞥见枕头下似乎还有什么冒出来,他伸出手抽出来,是一个绣样很简单的香囊,里面隐约散发出一股药味,久病成医的人一闻便知是一些治喘疾的药材,想来她是听了外面传言的他的病症……
呃……向来睁眼说瞎话,骗死人不偿命的卫简棠,难得有些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