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医馆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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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你们医馆招学徒吗？”
萧旌经常听别人换她“萧大夫”或是“萧娘子”，倒是第一次听人唤她“掌柜”，颇觉新鲜。
她抬首望去，是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郎，眉目如画，笑容爽朗。少年手里拿着她一早贴在墙上的招学徒的告示。
萧旌沉吟一声，疑惑道：“公子要来小店做学徒？”
“怎么了，不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小店学徒一个月只有二两银子。”萧旌打量他身着的靓蓝色绫锻袍子，材质做工均是上等，猜测他或许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离家出走，便不太像招他做学徒。
“小店招学徒要求能辨识药材，可以看诊小病小痛，能研磨药材。公子可以做到吗？”萧旌有意使其知难而退。
少年微皱起俊眉，抿起嘴角，思索片刻，将腰间的荷包取出放在桌案上，“那就当我租下你的医馆了，只租一个月，你看看可以吗？”
萧旌打开荷包一看，约莫一百五十两白银。这些银子都够买下我这间医馆了。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不够吗？”少年扬眉，目光专注而真挚，“我可以付你双倍的银子。”少年竖起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个“二”。
萧旌萧旌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愣愣看着他，半晌才道：“抱歉，小店不出租。”
少年满面失望之色，轻叹了口气，没想到这间小医馆的主人是个不贪图金钱的清高人士。
萧旌望着少年怅然离去的背影，觉得此番发生的事情就像是话本上的故事，一大户人家的少爷要来她的医馆做学徒，还要用一百五十两银子租下她的医馆。
她轻笑出声，为自己斟茶，嗅着茶香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她想：真是个奇怪的少年郎呢。
申时一过，萧旌便打烊落锁，前去承德学堂接天琦。天琦背着书袋缓步走着，远远瞧见她，加快脚步走来。萧旌看向旁边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跑向爹娘，一样的年纪，她家天琦却像个小大人呢。
“娘，你怎么了？”天琦拉住萧旌的收问，“怎么发呆？”
萧旌一向对早熟的儿子知无不言，“娘亲在想天琦这般老练是不是因为没有爹照拂，只能让自己更快成长起来。”
“并不是的，我有娘亲就够了，我一点也不介意没有爹。”天琦瞪大眼睛注视着萧旌，目光真挚，“我只是想快点成长起来保护你而已。”
萧旌乍一听到儿子的话语，嘴角浮出温和的笑意。这辈子说过要保护她的人只有面前的小人儿而已，他的存在温暖了她这些年孤苦的岁月。
脑海里浮起一张笑颜如花的面孔，“萧旌，我这个孩子打娘胎里就乖巧懂事，不哭不闹，你可否赏脸认他做个干儿子？”
脑海里画面一转，笑颜转而哭泣，“萧旌，你是不是要逃出去？你带我儿子逃出去吧，我如今时日无多，我去后他怕是凶多吉少。我知道你很为难，求求你了。”
他瞧着天琦的上挑的丹凤眼，这个孩子虽然长相随他爹，性格却是随了他的亲娘，温和善良，如同秋日里的日光，寒夜里的火烛。
“萧大夫。”萧旌停住脚步，回首一看是天琦的夫子赵夫子。
当初医馆刚开张，萧旌忙于医馆中的琐事，迫于无奈便把天琦送进学堂，而赵夫子一直对天琦照顾有加，萧旌心中很是感激。
“萧大夫，前几日在书堂寻着本医书，你看看是否读过？”赵夫子温言道。
萧旌接过书，书名是《百草集》，对于普通医者，这算是很难寻的书了。这本书中偏方较多，仔细点也是能觅得些灵验的方子。但是对于萧旌而言，这本书只是当年初学医毒时的入门书籍，太过小儿科了。
“谢过赵夫子，萧旌回去定仔细拜读。”
萧旌和儿子走出好远，才听他疑惑道，“娘亲没读过这本书？”
“这倒不是，”萧旌笑道，“旧书新读也能受益匪浅。”
回到医馆，在门口遇见邻里郑猎户，他唤住萧旌，“萧大夫，你家柴火不多了吧，我给你们送点来。”
很多年前，她的生活里充斥着血腥与杀戮，无穷无尽地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谨小慎微、步步为营，战战兢兢地生存下来。倒是也曾有几个人真心待她，可是这些人最终也埋在诡谲的黑暗里，湮灭在她渐渐模糊的回忆中。如今，在东池城的小小街道边，在这家纳康医馆，一些相熟或是不相熟的人给予来的善意，或许她并不需要，却也乐于接受。
萧旌本以为不会再遇见少年，不成想没过几天又在医馆门口碰见了他。
他身着一件车夫穿的灰色短衣，和他的仆从一起扮作车夫。他装作整理马匹的样子，不时抬头张望四周，像是在等人。大约半个时辰过去，他突然眼神一亮，神色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萧旌放下手中的茶杯，上前去迎客。来人是怡姝楼的头牌如沁姑娘，她出身官宦世家，父亲犯下死罪，一夜之间被灭门，而她作为罪臣之女沦落红尘。
“如沁姑娘服了三副药之后可有改善？”她近两年常来纳康医馆看诊，尤其最近入秋，寒凉夜冷，她得了风寒，怡姝楼的主人哪能让摇钱树耽误了生意，便急吼吼地把人送来看诊。
“已然大好，只是头重咽痛，身重困倦。”能做怡姝楼的头牌自是相貌身段上佳，如沁又兼具才情，读过些诗书，擅吟诗作赋，十分受东池城那些纨绔子弟追捧。她本人一直客气有礼，故而萧旌对她同情又怜惜，看诊的十分仔细。
“你这是风热之邪犯表、肺气失和所致，”萧旌转首对跟在如沁身后的嬷嬷说道，“与你家主人说说，让如沁姑娘休息几日，摇钱树郁郁葱葱才能多给她赚几年银子。”
嬷嬷听后，想到自家主人一直对萧旌礼让三分，低头应下，扶着如沁走了。如沁走出两步，回首作揖，“谢过萧大夫。”
萧旌点头微笑，“回去后多饮水休憩，只是些小病痛，不出几日便会痊愈。”
二人缓步离去，萧旌撇头看见一道视线注视着如沁离去的背影，正是那日的少年。
“难道少年那日离奇的举动是因为如沁？”
萧旌细细观察了半月，越发觉得自己所料不差。如沁三五日便会来复诊，如沁离去后少年便离去。若如沁没来医馆看诊，申时一过少年便会离去。只要如沁出现，少年的目光便会偷偷锁住她，若被如沁发现，少年便会假装看看天，打理打理马匹，那几匹马的毛发都被他打理秃了。
可惜如沁深陷红尘，被人偷瞧也只以为是异样眼光。萧旌看她轻皱眉头，眼中闪过嫌恶的神色，是对别人的眼光更是对自己的厌弃，心想这个小少爷恐怕连追求人都不会，有心提点又想到自己此生从未尝情爱，贸贸然去提点别人怕会弄巧成拙，便打消了念头。
锦衣少年……不，如今是车夫打扮的少年走向医馆，而如沁正走出医馆。萧旌捧起茶杯，刚起了看戏的心思，没想到少年什么也没做也没说，与如沁擦肩而过。
所以他这么多天在医馆外徘徊，到底是在做什么？
“公子，你是要看诊，还是要抓药？”萧旌无奈问道。
少年摇首，失魂落魄道，“都不是”。
“你是在追求如沁姑娘吗？”萧旌忍不住问道。
少年瞪大眼睛，讶异道，“萧大夫如何得知？”
萧旌总不好说我一直在观察你吧，避而不答转开话题，“你想追求她有很多办法，你没必要选这种。”这种办法看起来又蠢又笨，毫无作用。
“你不懂，此事一言难尽。”
萧旌拿来干净的茶杯给他斟了杯茶，“愿闻其详。”
少年犹豫了下，许是情事上太过郁闷，许是此时这间医馆气氛宁静祥和，他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叫陶尚君，”他顿了顿，“我名不见经传的，你应该没听过，但是我的兄长陶知州，你应该知道。”
怪不得，原来出身东池城陶家，陶尚君祖父告老还乡之前当朝户部尚书，而他的兄长多年前高中探花，又是如今东池城的知府，陶家是名副其实的官宦世家。而陶家儿子，萧旌也曾听邻里街坊谈到过，说是比起兄长年纪轻轻高中探花，他多年蒙受祖上庇荫，却毫无建树，游手好闲，算是东池城颇有名气的纨绔子弟了。
萧旌私以为比起东池城其他纨绔子弟斗殴□□、欺压百姓，陶尚君只是游手好闲了点。只是比起年少有成的兄长便显得一事无成了吧。
“我家算是官宦世家吧，东池城里我家还是有点名气。托着祖上的福，我自幼便桃花运旺，出门烧香还是世家聚会，总有姑娘钟情于我，有些甚至拖了父辈兄长前来说媒。”萧旌瞧着他眉目俊朗，觉得那些姑娘争相要嫁与他也是情理之中。
他眉宇间有些不耐烦的神色，“但是我并不喜欢那些大家闺秀，当然我也不喜欢青楼女子。”
“可是如沁是……”萧旌突然不知如何往下说，难道陶尚君不知道如沁是怡姝楼的人？
“我知道，可是如沁是不一样的！”他目光投向远方，仿佛陷入深深的回忆，“大概是两个月前，我一个京中的朋友来东池游玩，他是京城首富之子，家中可谓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当日他对如沁一见钟情，要以二百两黄金为她赎身。可是如沁拒绝了，她说只嫁自己所爱之人。朋友透露了他的身份，说如沁只要跟随他，将来享尽荣华富贵，再也不用在红尘中受尽折磨。如沁说她感念朋友恩德，却还是不肯让其赎身。”
这段情爱故事里，这位陶公子好像是个地道的配角啊。
“所以你觉得如沁是个不爱慕虚荣的姑娘，她不会贪慕你身后的权势和富贵。”
“是的，我曾经遇到过许多女人示爱与我，但她们无一不是看中我身后的陶家的地位权势，或是她们的家族看中陶家，与我并无多大关系。我相信如沁是不一样的。”
“你可以换个方式追求她，游湖、赏灯、送些金银珠宝。”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我是陶家人……”他忧伤地说。
“额……所以呢？”萧旌想我知道你是陶家人啊，你刚刚说过了呀。
“陶家曾经权势滔天，如今虽然大不如前了，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陶家仍然是江南大户，想要与陶家结亲的名门比比皆是。”陶尚君叹了口气，“纵然我相信如沁，我还是要确保她爱上的是我——陶尚君，而不是陶贺的孙子，陶知州的弟弟，是我这个人！我想要在你的医馆当个学徒，我没有深厚的背景，没有显赫的家族，我仅仅是个小医馆的小学徒，无父无母，每个月领着二两银子过着穷巴巴的日子。”
“我给二两银子的俸禄在东池城已经不少了。”萧旌面无表情道。
“那你每个月给我一两银子就行。”他沉吟，“或者你说我父母在老家生重病，我每月都得花一两银子给他们抓药。家中还有几个弟弟妹妹，我还得养他们。”
我想起偶然间见过他的父母和兄长，均是东池城响当当的人物，现在在他口中成了这般模样，他们若是知道肯定得气死，忍不住笑出声。
约莫是觉得相谈甚欢，陶尚君问道，“所以你同意我在你的医馆当学徒了？”
“抱歉，我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医馆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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