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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祸不单行(七) ...


  •   向阳城区红旗南路西左手起三排四仓库,周巡最后一遍确认信息无误,向身后蓄势待发的队员比个倒计时手势,抬脚踹开仓库大门。七八名持枪警察一股脑涌入,却只看见阳光卷着尘粒的空旷仓房,周巡转着枪口将整个地方里外扫了个遍,才收枪示意周围安全,放下手又前后溜达着转了两圈,到底忍不住抄兜骂了句娘,就差这半步,他们错过了绑匪和人质。

      地面上还残留有清晰的车轮印记,从仓库门口直延伸到最里侧的墙柱,手电照过去只见有大片拖拉的痕迹。靠近墙根处扣着半个吃剩的煎饼果子,塑料袋上水雾尚未散尽,显然人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周巡拈着袋口把那油乎乎的面皮儿翻了个个,底下露出款银边黑盘的皮带手表。那是关宏峰从隆达派出所回来起就随身带着的表,但凡相熟的都能认得真真切切。

      仓库里灰尘大得呛人,周巡抽着鼻子拢把刘海,边招呼技术队进来勘察现场,边掏出手机通知留在家里的警员立刻锁定向阳城区,同时联络附近交警密切留意来往车辆。话音未落又有电话打来,周巡匆忙挂断转切,便听那头赵茜声音利落地报告道:“周队,绑匪定位有变,三分钟前信号显示由红旗路与玉兰路交叉口向东移动,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变化了。”

      “继续监测信号,向市局申请天网布控,有情况随时联系。”听筒里响着滋啦的杂音,也分不清是手机问题还是信号不好,周巡扯着嗓子简明扼要地向那边交代两句,脸色愈加阴沉难看。手机定位在此时停止变动绝不是什么好消息,比起单方面奢望对方束手就缚,更现实的可能是绑匪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扔下手机放弃实时联络,对于警方而言便是绝对被动。

      说完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转身冲跟来的外勤喊:“老杜,你带几个人从红旗路和玉兰路交叉口画圈儿找,绑匪特么的恐怕把手机丢了,有消息立刻通知我和技术室!”无处发泄的怒气积压在胸口,倒逼得思路愈发清晰,周巡原地站了会儿,掂着手机重新播出个号码,开口就没带半点儿客气的:“汪儿,你那面现在怎么个情况,是不是特么的把人给跟丢了!”

      那边毫无准备地被这声给吼傻了,愣了瞬才找回个子丑演卯,声音立时抬高三度,委屈得就差没溢出听筒来:“不是周队,这谁瞎叨叨的啊!我们这儿正抓了人往回赶呢,刚才打你手机占线——哎我说!”话说半截儿声音忽地拉远,下一刻就听在那头沉着语调问,“我说周巡,你特么不会是没找着我哥吧!”不得不承认,关家老二的敏锐度有时真像了他自带光环的亲哥,周巡被堵得牙痒,偏生着实理亏,只能缓下气势问:“你那头确实没漏消息?”

      那头风响忽远忽近地压着说话声,像是谁毫无公德地开窗扔了个烟头,又摇上窗扇接着说道:“靠,咱好歹讲究点儿,没能耐别胡乱赖人行吗?我从头到尾跟着呢,别说这姓范的小子压根不知道咱盯上他了,就是真知道,能让他在眼皮底下发出消息,我关宏宇都跟他姓!”周巡这回没再多说什么,关家这小的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办事却是意外牢靠,既然明确不是雇主这边出的岔子,那么绑匪突然更换落脚地点,个中缘由很可能比他们预想的还要严峻。

      外头起了风,呼扇着半开的铁门,发出吱呀噪声。周巡的声音跟着急了:“关宏宇,你不是能耐吗?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撬开范卫金的嘴,问清楚他跟绑匪之间每次联系的时间和内容,还有绑了老关孙子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说着声音忽然猛地拔高,“汪苗,人你抓现在就审,开着记录仪,让关宏宇换车,给他接个信号通道!”言下之意便是说关宏宇虽然无权参与审讯,但事急从权,可以在不违反规矩的前提下给予他最大便利,以配合行动。

      技术队还在有条不紊地提取物证,周巡绕着外围抄兜踱步,神色凝重似暴雨前的平静。不到七分钟时间,所有线索汇总完毕。仓库留下的车轮印粗估为165/60R14纵向花纹,小型车常用型号,其中右后轮在近三个月内曾更换过,具备一定对比价值;场遗留的腕表及煎饼包装上提取到属于关宏峰的完整指纹,可以肯定绑匪与人质确曾在此停留过一段时间;玉兰路中段绿化丛里发现绑匪丢弃的手机,最后通话记录停留在三十七分钟前,联系人范卫金。

      关宏宇那边也顺利取得雇主口供。据范卫金交代,绑匪就是俩滨州的混混,开着辆黑色比亚迪FO过来,车号鲁MGZ567,不过是套牌的。双方当天只有进行过一次联络,即绑匪得手后打给雇主但未接通,又在近四十分钟前由雇主拨回的电话,通话时间并不长,内容为绑匪向雇主报告行动顺利和目前的落脚之地。范卫金那时才意识到两人找错了位置,担心进入他人地盘会被发觉,遂催促其迅速更换地点,之后便再联系不上,直到方才被警方抓获。

      听筒里电流杂声不依不饶地响着,关宏宇沉默了瞬,开口追问:“周巡,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周巡扒两把刘海,择要说道:“仓库空着,老关确实在这儿待过,但是已经转移,绑匪扔了手机无法继续定位,现场勘查没找到可供筛选的明确指向,天网系统追踪到玉溪南路,发现车辆驶入向阳东北的棚户区后便脱离监控,目前只能围绕该区域扩大搜索范围。”

      津港向阳老城区东北方棚户面积有7.6万平方米,再过不到一小时就是晚高峰时间,想在如此大范围内搜寻辆常见的比亚迪轿车,其工作量之大不言而喻,绑匪极有可能在警方发觉前就已经成功逃出控制区域。电话两边都陷入沉默,有呼呼地声音均匀响着,一时却分不清到底是风声还是呼吸,最后是关宏宇率先打破沉寂:“靠,周巡,这特么不对劲儿啊!”

      事情确实不对,周巡心里早先便有这样的揣测,如今信息越是汇集,轮廓便越是清晰起来。从雇主交代看,两名绑匪并没有反侦查的意识,甚至在实施绑架前都未进行过细致的计划与安排,典型无知者无畏的普通犯罪。而先前关宏峰乔装双胞胎兄弟,轻易骗取信任拨出求救电话,也反映出绑匪和雇主的警惕性不高,乃至对关家兄弟俩的情况都明显缺乏了解。

      然而现实情况却是,就这样场十拿九稳的解救行动,他们竟然扑空了。绑匪非但在警方赶到前迅速反应过来,丢弃会随时暴露位置的手机,还以最快速度藏进邻近的棚户地带,借助区域范围广、人口密度大、基础设施不齐全的优势,成功摆脱警方追踪。按说就绑匪先前所表现出的反侦察能力和对津港的熟悉程度,绝不应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出现这么大提高。

      那就只可能有一种解释:俩绑匪是得到高人指点了。绑架勒索这种事,寻常人唯恐避之不及,想来他们遇着的不会是什么善男信女,自然也没道理大发善心地为他们指点迷津,除非两人是犯到了别人家的地盘上,对方看见送上门来的肥肉,索性便一不做二不休地来个黑吃黑。若真是这种情况,绑匪的勒索电话迟早还是会打来的,怕只怕警方根本就等不到任何讯息,那便是关宏峰真不走运了,绑错架遇见真仇人,对方干脆不着冲钱去,只要他一条命。

      周巡心里暗叫不好,虽是问话语气却异常笃定:“关宏宇,你知不知道红旗路这边是谁的地盘?”电话那头顿了顿道:“以前那片有几间仓库是陈老狗手下聚会的地方,不过我早就不跟这些人打交道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清楚,光听人提了嘴,说他最近好像是被个刚放出来的伙计给篡位了。”周巡咂摸着他的话,稍许但问道:“你说这人会不会是彭伟?”

      关宏宇那边正着急,怼得也毫不客气:“我特么上哪儿去知道啊!你们警察不是有什么线人吗,谁说的彭伟要报复我哥?那小子肯定是有门路,赶紧问问去!我现在就打车往红旗南路走,这帮孙子别是找地儿把我哥给——靠!”余下那句犯着忌讳,硬是给半道截断了吞回肚里,但周巡很明白他的意思,所谓勒索威胁什么的其实并不可怕,最要命便是这种太过干净利落的做派,真要把人拖哪儿去杀了埋了,别说长丰支队,就是大罗神仙怕都回天乏术。

      时间紧急,周巡三言两语挂断电话,手指飞快敲出串没有备注的号码,用副卡拨出去,张口就开了骂:“刘胖子,你个孙子玩我呢?说好月初还钱现在都几特么的几号了?”那头愣了愣,旋即打着副油腔滑调接道:“呦,周哥,怎么还劳烦您老人家亲自打电话?”话没说完已让周巡没好气儿地打断:“你特么的少废话,在哪儿混着呢!什么时候还钱给个准话!”

      “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我这不是最近手头有点儿紧嘛,您等我翻了本儿肯定还,必须先紧着周哥您的嘞!”边说着似乎还边往外走,背景里喧闹声渐次远去,直到安静得只闻呼吸,才听那头压着声调道:“我的个祖宗大哥诶,你是想害死我呀,有啥事儿还偏得这么着急!”周巡也跟着放低了嗓音追问:“你知不知道红旗南路西边这片仓库现在是谁的地盘?”

      那边迟疑了下,不自觉地挠起头来,沙沙声响得仿佛隔着话筒都能看见雪花似的头皮屑:“我想想哈,对就是彭伟,前两天刚从陈老狗那儿搜刮来的棺材本,真特么缺德了。哎我说,关哥这两天没什么事儿吧?”这话不提到罢,一提周巡当即就端不住了:“我靠,你特么真是乌鸦嘴啊!行了别啰嗦,我问你,彭超手头都有什么不干净的买卖,最好是这边儿现成的。”

      电话对面沉默了片刻,只听轻微的门锁咔哒声,像是那边担心被人偷听,重新开门检查了遍,才捂着话筒道:“哎呦我的大爷,这事儿我要是清楚了,就那心黑手狠的家伙还能让我活?不过我知道陈老狗当初在那仓库压了批水货,但不确定彭伟他们现在倒没倒腾掉。”话听着倒不像有假,周巡打量也再问不出什么来,方松口道:“成了哥们儿,回头有你的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祸不单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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