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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我叫关饕餮(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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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关饕餮,前面说过了,我爹开公司前是武威军区的武警。
厉害到什么程度呢,上学时候街头找茬的混混被他打得心服口服,非要拥戴他做大哥当师父;参军以后,蝉联全区比武单兵第一,据说领导们嗷嗷叫的兵见过不少,可还没见过长张奶娃娃脸疯起来却这么不要命的;再后来,暴脾气的我巡哥们儿在他面前都格外收敛。
所以你猜到了,我爹哪怕站着不动都能单手把我放趴下。别说出门惹事打架了,就是搞点儿小动作,我都得趁着大爹和小姐姐在家,才能确保生命安全——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所以从懂事起我一直装得很乖,官方盖章的听话,然而架不住我爹才是那个货真价实的熊孩子。
熊孩子你见过没,你不招惹他,都躲不过他来招惹你的那种。每次跟我巡哥们儿出去约酒喝醉了,回来就把我夹在胳膊肘里乱揉毛,跟小女孩儿抱着布娃娃不撒手似的,我妈夺都夺不下来的。认真地讲,出现这种情况绝对不是因为我太软弱,实在是熊大人太强悍。
单这点我也就忍了,然而我爹的破坏力绝不仅限于此。比如说,他会在你回家发现屋里空荡荡的时候突然从背后窜出来吓你个半死;再比如,他会在你生日那天对着蛋糕垂涎欲滴时把整个盘子糊你脸上;又比如说,某天早晨你站在教学楼仪容镜前发现自己被画成个熊猫……
更可恨的是,每回你气得想打人,理智都会拼命拉着你劝:要淡定,千万别冲动,以卵击石只会死得更惨!所以当后来身边大人夸奖我小小年纪就有风范有度量时,我心里从来都是呵呵两声。你们知道什么,有几个天生宰相肚里能撑船的,都特么是一点点给气大的!
后来有天我鼻青脸肿地回家,开门迎面撞见我爹,我心知不好还没等解释就先被胖揍一顿。我爹永远都是这样,能动手解决的事情绝不多哔哔半句,当然打完还是要照例教育两句,于是随后赶来感谢我路见不平的女孩他爹,就看见张我比被混混打完那会儿还好看的脸。
大叔,您就不能早来两步吗!可能是看我模样实在太惨,女孩他爹硬塞给我两兜零食还觉得过意不去,连声说还要送锦旗和表扬信,这才恋恋不舍地被我爹送出门。关上门我心想这下总算能以下克上好好嘚瑟回了,刚抖抖肩还没来得及出声,又被我爹蒙头通胖揍。
委屈得我都要学窦娥哭天抢地了,却听我爹在头顶啧啧地嫌弃:连校园混混都打不过,真给老关家丢人。WTF?!当时我心里那叫个万马奔腾。后来我爹就送我去学散打了。有次我好奇问他怎么不自己教我,他看了我一眼说:就你那小身板,起码摔打结实了我再上手啊!
我当时什么都没说,真的,全班四十多人就没谁比我再用心,半年后我已经能毫无悬念地揍趴同期较劲儿高年级了。教练曾很感兴趣地问我:你又不吃这碗饭,这么努力是真喜欢?开什么玩笑,关键你得看我有个啥样的爹啊,不拼命练好了我都不够他日常摔着玩儿的。
再后来教练跟我爹混熟了,无数次练手被秒后,看我的眼神里多了种不可言说的怜悯。男孩儿嘛,多敲打敲打结实——这是教练转述给我的我爹原话。我算看透了的,关宏宇,你就是拿我当干儿子,你从来都不敢冲你亲哥这样!再这么对我,小心我真认我大爹当亲爹!
我叫关饕餮,我妈是长丰支队法医里的扛把子,能拿摆弄尸体当安胎的那种。
听说我在娘胎里的时候,每天起码有小半日是陪着尸体度过的。周围小孩还怕黑、怕血、怕打雷,听个鬼故事就吱哇乱叫时,我便已经可以淡定地抱着手,笑他们幼稚。我不知道我胆子是不是天生就大,反正没什么区别,有这么个妈,再怎么胆小鬼也早晚能给练出来。
这么说可能太抽象,为了证明不是我夸张,举个例子吧。当夜幕降临,我关上灯拉死窗帘,窝在沙发里打开电视,点开最新的恐怖灵异电影,随着时间推移,剧情展开BGM响起,气氛刚刚好得让人想尖叫时,我妈总能捧着杯牛奶冒出头来,啧啧两声开启吐槽模式:
刚才手电光打在那尸体脸上,瞳孔收缩得可挺快,明显就没死透嘛!还有被追着跑的,看位置是伤着三角肌和臂丛神经了,那刀拿着不觉得沉么,赶紧换个手吧!呦,这小姑娘肯定是主角,buff加的不少呀,我开颅要像她这么省事,哪还用备那大小号的电锯……
说着喝完牛奶刷过杯子,便重新溜哒回书房看她的专业书。我眼瞅着她老人家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再回头瞧瞧黑暗里光亮闪烁的屏幕,只能认命地叹口气关上电视,乖乖回屋睡觉。你问我怎么不看了,难道你看得兴趣勃勃的东西被人挑得漏洞百出,还有心情再看下去?
我妈是个法医,还是个非常有科普意识的法医。万圣节那天学校举办变装活动,我和小伙伴决定扮美剧里的僵尸,特意找学美术的同学画了几个皮开肉绽的伤口,那逼真程度,绝对赶得上专业化妆师,当晚拿去吓人差点儿就无往不利——当然差的那点儿就是我妈。
坦白点儿说,轮到我妈这里,不仅半点儿没吓着,还颇为热心地招呼小伙伴围成圈,给我们画图解释皮下组织结构,并犀利指出装扮的致命漏洞,最后热情邀请大家去她实验室参观学习。看着周围跃跃欲试直应好的脸,我心里默叹了声气,暗道你们简直都太天真了。
果然,打那天起半个多月,那帮小跟班见了我就想绕道走,最后被我揪挨个回来武力亲近几回才算好了。说起来确实怪不得我,明明当时我那么给你们使眼色揪袖子都没拦住,还真以为谁都能跟我们家那俩大人似的,能成天对着堆骨头架子和人体器官下饭吃?
你猜对了,我家餐桌上百无禁忌,尤其是当支队接了大案的时候。这边我妈说着:死者致命伤在胸口,凶器刺破左心室,手法相当专业。说着筷子精准地戳了块鸡心放进嘴里。我大爹在旁边点头:剩下那三十二块肉片你怎么看?边说边把七分熟的牛排切好推给我。
难为我老爹耳听两人左言右语,眼看桌上各色肉食,还能够忍住不倒胃口,从头到尾在脸上保持两种表情:老婆说的没错,我哥说的真对!最后还是我最最亲爱的刘音小姐姐,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冲仨满脸无辜的人咬牙强笑:你们慢聊。然后麻利地拉上我出门下馆子。
按理说干法医的都恨不得嗅觉退化,可我妈那鼻子,用我巡哥们儿的话讲,简直就是个人形警犬。据说我爹曾遭人陷害成为通缉犯,所幸被我大爹窝藏,而我妈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愣是从大爹身上闻出了我爹的味儿,惊得我大爹那么不动如山的人,当时都快兜不住了。
所以你该明白,在大家放学都会偷买点儿零食磨牙的岁月里,我都经历了什么。不管在外面晃悠多久喝了多少水漱口,回家我妈绕着我转两圈,接着就能开嘲讽:五香牛肉味干脆面加两包辣条,尾调还有柠檬香梨味的口香糖,行啊关饕餮,你不打算吃饭了是吧?
说完掉头回厨房把锅里温着的香辣蟹用保鲜膜封好放回冰箱,摆上满桌连油星都少见的绿色蔬菜,留我自己在门口欲哭无泪。后来别的家长教训自己孩子说:你看人家关饕餮,多有自制力,从来不在外面买乱七八糟的零食吃!我光听着都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不过话说回来,有个当法医的妈其实也挺好。比如出去吃烤鸭,她能三下五除二剔骨给你个整鸭啃,顺便用卸下的骨头搭起鸭架供你玩儿。结账的时候老板看我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直说要给优惠打特价。哎老板你慌什么啊,我妈只解剖食物和死人,又不会拿你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