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觅寂》细数星辰

7、第 7 章

　　第九章
　　下大雨了，她背着破旧的红书包举着伞走在泥泞的土路，脚上简单的白球鞋沾满了污泥，显得灰旧又可怜。
　　瓦房的主人们闭紧了木门，好像生怕如注的暴雨冲进家门。水势渐大，涌起阻碍视线的水雾。路上好像除了她以外再没有别人。她走到了堤坝上，沿着河边，踏着翠绿的青草困难地往前走。
　　远处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清，又隐约可见一团灰色的东西在雨雾中凸显出来。这让她想起淹死在这条河里的几个人，前面那团不会是他们的鬼魂吧？她越想越怕，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不得不穿过这幽灵的居所，去及时搭乘一辆破旧的白壳汽车，走向靠近她理想的园地。

　　清晨时分，她抵达一个宛如另一个世界的城市，这城市霓光闪烁，人人衣着鲜亮，恍若只是她的一场美好的梦。她站在火车站出口，闻着晨时清新的空气，看着拉着行李箱来往的人们，突然生出退缩的念头。
　　她想掉头回乡。
　　这城市的各种记号，来往的出租，高而华丽的建筑，播放着化妆品广告的屏幕，对她来说都如示威――你是外乡人，你是外界人，你不属于这华丽的世界，看看你的穷酸乡，一副上不来台面的样子。你怎敢踏入此地，你的鞋已染脏干净的水泥地！
　　她缩了缩脚，眼里充盈着泪水。
　　过了一会儿，她背着书包走出了火车站。

　　来到学校一个多月了，她一个人吃饭、上课，在最偏僻、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她穿着土里土气的浅蓝色衬衫，趁所有人还没有来的时候低着头走进教室。放学以后，直到教室里的人走完以后，她才放松心情，收拾东西朝外走。
　　回答问题的时候嘴唇嗫嚅，声音小而轻，老师说了几句大声点，她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老师没有办法只好让她坐下，“太害羞了啊，说实话，我不赞成这样，人应该大大方方的，这位同学，不用害怕，我又不吃人，怕什么？”
　　一股羞耻涌上心头，她脸红得更加厉害，头低得几近桌沿。
　　我不想，我也不想这样啊！

　　她拿着笔低着头目光对着桌上的书本，在别人看来是一副勤奋的模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个字都不曾进入脑海。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教室，带来一片片聚积的嘈杂。
　　“这里有人吗？”
　　听到声音，她猛地抬头看去，一个高个子男生站在走道看着她问。
　　她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了句没人。
　　那男生听到答案坐了下来。
　　快要上课了，老师拎着个纸袋从阶梯教室的前门走了进来。他把纸袋放在桌上，打开电脑后没一会儿，铃声响了。
　　教室里安静了许多。
　　老师开始讲课，不时有人从后门悄悄溜进来。
　　“我擦，稀客啊。”
　　她低着头看课本，课上到一半的时候，他听到身边的男生小声喊了句。然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书本放在桌上的声音，她感觉有人坐在了她的身旁，他和那个男生的中间，她不敢抬头看，只在心里默默揣测着。
　　余光处，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孩，一本宏观经济学的书，一只修长的手。她再不敢多看，仿如害怕美好的丛林中隐藏着可怕的野兽，因此，也失去了观看茂密大树的缝隙里泄露的阳光的机会。
　　她听到了身边的男生说了句什么，但微微的紧张让她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更不会知道那是对她说的。
　　“喂，同学。”
　　那只在她余光里摆弄了半节课的手伸到她眼前的桌子上，骨节轻轻地敲打了几下。
　　“恩？”她迷茫又不安地转过头看着男生，“什么？”
　　男生突然弯起嘴角笑了一下，“笔记能借给我看一下吗？上半节课的？”他目光对着她的笔记本，看起来随意又轻佻。
　　满室嘈杂，她独听他语。
　　一屋光彩，她只看他衣。
　　她轻轻哦了一下，低着头把手下的笔记本推了过去。
　　“哇，字写得不错啊，美女。”
　　他翻了翻她的笔记本，用诙谐夸张的语调。
　　她低着头，苍白的脸刷地一下显现出人世间最诱人的颜色。但她仍然默默无声，低下的头颅掩盖住心情，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这躬着背趴着桌子的女孩似乎很冷漠，亦或是“害羞”？他无暇多想，在他前面五排的位置，一个女生站了起来冲他挥了挥手，响亮地叫了声他的名字，“曹驿净。”他拿着她笔记本一页的页边，冲她笑了笑。
　　那女生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在座位上思衬了片刻，放下笔记本，站起来不急不缓地迈下台阶走了过去。
　　没一会儿，他回来了，把笔记本放回她的面前，委下身低着头凑到她的耳边说了句，“谢谢。”然后他拿起桌上的自己的书本，走向距离他们前面五排的地方。
　　“不用谢。”她低着头呢喃，声音马上被一片嘈杂声吞没。
　　那男孩自然没有听见。
　　她往旁边看了看，发现先他而来的另一个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座位收起在椅背上，桌子上也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她再往前看去，很容易就看见了刚走过去的男生靠在椅背上，有一个女孩正对着他的耳朵在讲话。
　　她注视他一会儿，看着他白皙的耳根，慢慢地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

　　下午上完宏观经济学，她吃完饭回宿舍，老远，就看到站在宿舍门口的一个认识的人。
　　她上身穿着一件黄色毛衣，下面一条迷彩裙，看起来低调又时尚。这是她来学校唯一熟悉的一位学姐，此刻，她正站在宿舍门口一动不动，目光对着对面的建行的自动取款机。
　　当她慢慢走近的时候，她还是那样站着，目光虽然看着对面，眼神里却一片空茫，似乎在想着什么。
　　此时的她给她一种冷漠的感觉，因为她在等待的时候，不会去注意对面的建筑，不会去观察秋风下飘零的落叶，甚至不曾察觉熟悉的人已走到近旁。她只是冷冷地若有所思地将目光定在一处，仿若在思考着什么，盘算着什么。
　　她走近学姐，小声地叫了一下她。
　　她看着她愣了一下，立马回过神来，对着她微微笑了起来，“哦，励木，回宿舍吗？”
　　尽管她很快就会对别人展现平常的面貌，但她却觉得沉默着安静着的，才是学姐真正的自己。
　　她腼腆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在等人。”知道她不善言语，对面的人主动开口。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那我走了，夏学姐。”
　　“恩，好，回去吧。”

　　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室友拜托她充的水卡还没充，于是她又返了回去。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她看见学姐站在宿舍门口左边十几米的地方，对面站着一个穿着灰色休闲长衣的男人。
　　学姐手上拎着一个饭盒，从背后看过去清瘦又窈窕。却也异常单薄。他们站在枫树下面，一片叶子缠绵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对面的男人应该看见了，却没有出手替她推去黄色枫叶。叶子没有停留太久，一阵微风带它离去了。
　　她站在原地停了片刻，慢吞吞地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你下次不要再来了。”她低着头，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时候听到了男人的话。
　　“为什么？”
　　“因为你进不去了。”
　　“叔叔。”那个女人的声音里是明显的哽咽。
　　她没敢抬头看他们，匆匆地走过他们身边。
　　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朝宿舍门口看了一眼，没有看见学姐的身影，倒是刚才的灰衣男人，还在枫树下和另外一个女生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