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唐要吃糖》麋鹿上野

57、第 57 章

　　他声音那样轻，唇边还带了点鲜艳的颜色。
　　顾绗一立刻起身转向茶桌，按照顾称的习惯，右手边的柜子里一定放着茶叶。顾绗一信手拉开，果然放着好几盒。
　　这边的气氛仍然紧张迫切，而顾称越是一言不发，这些人都越加紧张。
　　顾称终于抬起手，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抚上额头，十分惋惜的道：”各位与我精诚合作数十年，顾某自问未曾亏待过大家。只是数月未见，众位中，还是有人让顾某大失所望啊。“
　　顾绗一端来一壶茶给他。
　　顾称轻轻的拿起茶壶，将四只小杯子都倒满，然后看了一眼周莱。周莱便蹲下身子，从怀里摸出两瓶药来，一瓶药倒了一点在一个杯子里，另外一瓶药则分别倒在了其余三个杯子里。他飞快快速的将四个杯子调换了位置，片刻之后，谁也分不清了。
　　顾称温和的笑了笑，眼神非常温柔，慢慢地扫视了一圈站着的人之后，他道：”给个机会，自己出来挑一杯，只要能走出去，我就不追究了。”
　　没有人动。
　　顾绗一在心里咯噔了一下。
　　顾称点了点手指，周莱便从那四只杯子里拿了一杯，捧给顾称，顾称小口的抿了一下，把一行人看的心惊肉跳，连带着顾绗一也一样。但顾称喝了一口，先是笑着跟顾绗一道：“泡的不错。”随即又抬眼看向站着的人，轻声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茶要凉了，机会也小了。”
　　他说完，周莱就又挑了一杯，然后反扣住茶杯，茶水便渗出来，缓缓地流动着，如同一分一秒的时间一样。
　　周莱刚做完这个动作，便站了一个人出来。
　　顾称似乎不意外，又有几分惋惜。
　　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华人，丰神俊朗，两鬓略有些白发。
　　他在顾称对面站定，然后伸手看似随意的拿了一杯，不发一言，而后一饮而尽。
　　顾称在众人诧异又不敢言语的目光中挥了挥手，有些疲惫的垂下眼睛，低声道：“你本来没有必要这么做的。再过几年，再过几年你就能养老了。”
　　那中年人笑了一声，道：“都是选择而已。”
　　“那你的家人呢？”顾称眯了眯眼，忽然笑着道：“半个月前，我病重的消息传出来，你就把家里人都送去了纽约，你那漂亮的小女儿，还有一个特别活泼的小外孙女吧。”
　　“你！”那中年人忽然愤怒起来，想要说些什么。
　　顾称却笑着看向他，动都没动一下。
　　中年人不知道从他眼神里看到了什么，忽然一下子没了力气一样。而顾绗一也是一惊，半个月前，正是他和秦欢来这里的时间。
　　“我把东西都给你，把事情都告诉您。求您，求您，您别动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了。“
　　顾绗一从来都不知道顾称能这么可怕，可怕的让人闻风丧胆。
　　这样的事，其他人就站在这里，没有人敢求情，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我累了，各位都回去工作吧。“顿了顿，顾称又道：”我的家人从国内来看我，所以我的假期暂时不会结束。各位要辛苦一点了。“
　　其他人都没发言，colin扯了个笑出来，像是要缓和气氛的道：”那老板回来要记得发红包”
　　众人都走了出去，房间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顾称又喝了一口茶，轻声叹息道：”别人下的饵这么大，只有你一个人上了钩啊。“
　　那中年男人抬起头，带着浓烈的愤怒和恨意。
　　但顾称笑了笑，咳嗽了一声，有些自嘲的道：”不过至少也猜对了半件事。“
　　”我确实是病入膏肓了。“
　　他说着，就像撑不住似的松了手，小小的茶杯从手指间脱落，掉在了地毯上，什么声音都没有。
　　顾绗一立马上前扶住他，将他往怀里带，这才发现这人身上的温度烫的吓人，手上却全是冷汗，微微的颤抖着，似乎是哪里疼的不行。
　　”我，，，，，，“顾称很低很低的呢喃道。
　　顾绗一贴近他，尽力稳着自己的声音，道：”哥哥，你说什么？我在听。“
　　”我，，，回，，，回家，回家吧，，，“
　　顾绗一伸手抱住他，另一只手快速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顾称身上，手上用了点力气把人直接抱起来。
　　太轻了。
　　他病得太重了，也病的太久了。
　　周莱低声道：”走另外一条路。“然后他又快速的看向刚才拿着东西进来的几个人，轻声道：”处理好，把东西送回去。“

　　办公桌后面有一条密道。
　　与此同时，中层的办公区走出来一群人，员工都深深的弯下腰向自家好久不见的老板的问好。十来分钟之后，周莱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堆材料。
　　知道内情的只道是周莱在做收尾的工作。
　　顾称到家时，精神和脸色都好了些。
　　秦欢也正好从外面回来，两辆车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顾称便说要在客厅里坐一坐，奈何顾绗一不肯，一脸坚决的带着人上了楼，给推进了被窝里。顾称现在实在是说不过他，只能无奈的笑笑。
　　不多时，秦欢便也上了楼，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顾称微微的咳嗽了两声，顾绗一便想叫医生进来，被顾称挥手制止。
　　他又将手伸出来，顾绗一犹豫了下，便低下身子坐在床边，将顾称的手握在手心里。
　　顾称越过顾称的肩头，视线看向秦欢，带着温和不知名的笑意轻声问道：“你没跟那孩子说什么吗？”
　　其实自从三年前，就没有人敢在秦欢面前提到唐明堂了，这三个成了忌讳。秦欢对这件事很烦躁，也不愿意多说，但毕竟是顾称在问。她即使再不愿意，也还是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顾称笑了笑，又道：“三年过得可真快。”他才说完这一句话，秦欢便更加显得不耐烦了，还没等他下一句话开口，秦欢便已经转身往外走，随后便传来关门声。顾绗一无奈的看了一眼，随即和顾称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办法的笑了一下。
　　秦欢其实很忙碌，三年前那个决定，迫使她送了大部分财产给顾称，自家生意不能动的情况下，只能想办法瓜分别人的。但蛋糕就那么大，狼子野心的人却不少。想要去瓜分，又何尝容易呢？
　　虽然在知道顾称病危的消息后，她和顾绗一前后脚赶过来，但是现在情况也算得上稳定，那为什么不回去呢？
　　其实谁心里都有答案，但哪个人都说不准。
　　唐明堂抱着画夹正从花园转进小客厅里，坐在落地窗前的小沙发上，一点点的打开颜料罐，然后润笔，调色，，，工作做的很细致。
　　秦欢站在楼上，这个角度很清晰的看到这孩子的一举一动。
　　好像三年的时间，把那些年养出来的棱角都抚平了。
　　——
　　顾称又咳嗽起来，顾绗一没顾他的阻拦，伸手在额头上探了一把，随即便皱起眉头，一边提起被子一边道：“我就说别去吧，你非要去。”顾称人被厚厚的被子裹住，本来浑身就烫，这么一来，更显得大汗淋漓。
　　周莱还在回来的路上，顾绗一给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周莱说先用酒精物理降温，等他回来再看情况。
　　其实家里医生和护士很多，周莱的助手也在，很多事情都不必顾绗一动手。但他想做，就没人拦得住。
　　顾称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的冰凉，这种感觉很舒服，像沙漠里的人看到了清泉一样。但后知后觉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扒光了衣服，顾绗一拿着浸润了酒精的毛巾在给他一遍遍的擦着身体。
　　体温是降低了，但顾称的脸色黑了。
　　但是顾绗一挽着袖子忙忙碌碌的身影，又让顾称不自觉地没法再继续生气。于是只能默默地提起被子。虽然以前做检查的时候，周莱也会让他脱光。
　　但那时候能以周莱是医生的名义说服自己，可被自己弟弟扒光了衣服，怎么说都听起来非常奇怪。
　　发现人清醒了，顾绗一才松了口气，不知道是真的没看见还是故意的，反正顾绗一就忽略了顾称明显黑脸的表情。
　　“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还是要什么？”顾绗一抬手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又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才去碰顾称。
　　顾称摇摇头，不说话。
　　顾绗一坐近了些，然后道：“周莱应该快到了，刚才你睡着后，我看你烧的太厉害，问的周莱，周莱说先物理降温，，，，，，”
　　他越说，顾称的脸色黑的越厉害。
　　“所以你就脱了我衣服？”顾称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
　　这不说还好，说完了这句顾称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小题大做，但是话一出口，又收不回来。
　　顾绗一倒是先楞了一下，随即便心情大好的笑起来。
　　真的还是少年气，笑起来很好看，又干净、又阳光。
　　“哥哥怎么还在意这个？”顾绗一笑够了，一边松开衬衫的两个扣子，“刚才你出汗很多，衣服都湿透了，不脱了会黏在身上。而且不脱衣服，我怎么给你擦身子？”
　　顾称知道理亏还是自己理亏的，生病的人哪来的尊严可言。但还是有点怪怪的。
　　顾绗一看他低着头，忽然就起了点心思，本来只打算解一个扣子让自己喘口气，想了想便作势要脱上衣，对着顾称道：“哥哥要是觉得不划算，那我也脱了给哥哥看。这样就打平了。”
　　见他作势真的要脱，顾称瞪了他一眼，随即从被子里探出脚，往顾绗一小腿上踹了一下。顾绗一也不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
　　随后就好像有了委屈的理由一样，立马弯了眼角，放轻了声音低低的道：“哥哥又打我。”
　　顾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什么叫又？
　　天地良心，他和秦欢来这么久，他都没怎么清醒过，一直昏睡着，什么时候打过他？顾称觉得自己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顾绗一嘴角藏着笑意，单膝跪地趴在床边，只露出两只眼睛委委屈屈的看着顾称，刻意的哑着声音，像是受极了委屈还没人撑腰一样的可怜样，“哥哥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去楼下端了水，又是给哥哥擦身子，又是给哥哥量体温，又怕哥哥冻着还调高了空调，还要给周莱说哥哥的体温温度。可是哥哥醒来就怪我，生我的气，还踢我。我难道做的还不够好吗？”
　　他说完，就抬起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眼尾还红通通的，就怔怔地看着顾称，莫名地委屈。让人忍不住产生怜惜，想要去哄他，想要给他摘天上的星星月亮。
　　在一般人看来，或许只会觉得自己简直犯了弥天大罪，居然让顾绗一受了这样的委屈。
　　可顾称只是看了他一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轻声道：“不要闹，快起来。”
　　顾绗一还要说什么，门就被推开了，周莱半只脚才踏进门，就看到了这样一幅令人潸然泪下兄友弟恭的好场面，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惊吓到，不知道是应该进来还是出去。
　　在他印象里，不应该啊！
　　顾称咳嗽了一声，瞪了顾绗一一眼，然后招手示意周莱进来。
　　顾绗一让出了位置，走到一边理衣服。
　　周莱进来目不斜视，但是看到顾称光着的上半身还是惊诧了一下，随即便很快镇定住。顾称最不喜欢身体接触，这种时候还是假装看不见比较好。
　　体温已经降了下去，心跳也很正常，最难得的是脉搏也稳定了一些。
　　他把被子给顾称提了一下，顾称道：“帮我拿套衣服。”顿了顿，道：“拿两套。”
　　周莱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头。
　　顾称的衣服很简单，清一色的衬衫西服，和宽松的绸缎长衫。周莱给顾称拿了一套绸缎长衫，月白色，布料上勾勒着细腻的花纹，摸起来非常舒适，给顾绗一拿了一套简单的衬衫西裤。
　　周莱将长衫放在顾称手边，将衬衫递给顾绗一，道：“顾部长也换身衣服吧。出汗了不及时换的话，容易感冒。”
　　顾称咳嗽了一声。周莱便不敢再说话，默默的退到了外间。里面毕竟没他什么事了。
　　——
　　李昶牵着快快在唐明堂身边捣了一会儿乱，两人一狗倒也乐趣多多。唐明堂好像终于忍无可忍的一样，反手拍了一下李昶的手，打断了李昶沾着颜料想要往他画布上涂的动作。
　　李昶并不在意，只是有些可惜的样子弯了弯眼角，眼睛随即一转，便想着往雪白的墙壁上抹。在一旁小心翼翼等着的管家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赶紧扑过去拦着李昶。李昶哼唧了两声，有点不高兴的样子，盘腿坐在地毯上，快快最近一段时间跟他玩的多，也呜咽了两声，随即趴在他脚边。李昶便把它抱在怀里，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委委屈屈的道：”都嫌弃我，不跟我玩。只有快快最好啦！“
　　管家很无奈，唐明堂也很无奈。反而快快很配合地汪了一声。
　　唐明堂无声了又拿了一张画布出来，铺在地上，然后拿了只干净地笔戳了戳坐在地上的人，李昶回过头眨巴着眼睛看他。唐明堂道：”你在这里画吧，颜料不要碰到地毯上。“想了想，又道：”也不要碰到眼睛里。“
　　李昶眨了眨眼睛，忽然狡黠的笑起来，笑得周边的人心里都发毛。这位小祖宗又想做什么？
　　唐明堂见他不接笔，以为他是不喜欢这只，伸手便想将笔筒拿给他，但是李昶却直接伸手去沾颜料，随即自顾自的在画布上画起来。那叫一个不客气，那叫一个不见外。
　　管家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往墙上抹就行，唐明堂叹了口气，安慰自己算了，只要不往他画上抹就行。
　　李昶玩着玩着，也不忘记给快快的爪子上也抹了一下，然后按了一画布的五颜六色的狗爪印和他的手指印，一人一狗玩的不亦乐乎，连脸上都沾染了些五颜六色的颜料痕迹。看起来很狼狈，但李昶的眼睛太亮了，反倒是让人忍不住去哄他，去疼他。
　　唐明堂最后一笔画完，秦欢也便从楼下走下来。
　　李昶眼睛尖，看到秦欢便叫了一声秦姐姐，然后就从地上跳起来扑进秦欢怀里，秦欢小心的接住他，搂在怀里拍了拍背，笑着问他在做什么。李昶扬了扬下巴，特别骄傲的道：”在和快快，还有，，，我们在一起画画。“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秦欢没去看画，也没去看人。
　　拍了拍李昶的背，握住他的手，难得的有些笑意的道：”你就拿手画？“她说着，另一边管家就让人拿了几条干净的湿毛巾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