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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扇第一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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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道分阴阳两界,人行人世,鬼有鬼路,本两不相干,可难免有孤魂野鬼执念不死,便长时游荡于人世间。
这便生了捉鬼师这一行当。
捉鬼师也自分正派野道,正派向来看不上野道,因野道捉鬼手段残忍,向来是要其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不如正派“仁慈”。
陈郡谢门是野道捉鬼师门派里的翘楚。
或是祖祖辈辈杀伐太过,到了宋时,谢门渐渐子孙稀疏,元嘉年间,谢门只得一女孩儿,这便是谢玉笛。
谢玉笛身上便担着复兴谢门的希望,好在她从小就极精于此道,只是可惜的是她自出生时便是个瞎子。
长到八岁时,谢府来了一道士,说是能治谢玉笛的盲疾,可巧,叫那道士治了一治,谢玉笛确能看清一些了,只是仍旧雾蒙蒙的,瞧不真切。
道士赠谢玉笛一把木剑,与她说,待到她使这木剑杀鬼到一千,盲疾便能彻底痊愈。
这对谢门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是一千只鬼罢了。
等谢玉笛长到一十九岁,便只差十只鬼就到一千了。
平州这些日子因鬼节将至,乱了起来,谢玉笛便背着木剑直奔平州。
刚入平州,谢玉笛便逮住一只饿死鬼,他正在趴在一老妪背上,吸取那为数不多的精气。
“说,你老大在哪里?”谢玉笛把饿死鬼踩在脚底,木剑搭在他脖子上,含笑阴森森的问。
饿死鬼看见谢玉笛发髻上那梨花簪就晓得她是谢门的人,再瞧瞧,这姑娘一身烟青色衣裳,腰间坠一两银铃铛,俨然便是这些年来野鬼们口中的“鬼见愁”谢玉笛,当下便晓得自己活不成了,故而闭口不说。
“不张嘴?”谢玉笛用木剑把饿死鬼的一只眼球挑了出来,乳白眼球还连着肉筋,看起来吓人的很。
饿死鬼当即惨叫起来。
谢玉笛笑的更开心了:“瞎嚷嚷什么,鬼还有痛觉啊?”
饿死鬼反应过来,哎哎哎,对啊,我感觉不到痛的。
谢玉笛眼眉弯弯,笑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可嘴中却道:“鬼不怕疼,人却怕,你在人世间还有妻儿罢?也不晓得她们但不但得起剜眼之苦。”
饿死鬼当即就把他们老大出卖了。
瞧着面前的招牌,谢玉笛对这平州的鬼佩服的很,旁的鬼尽往无人之地躲,平州的倒好,钻进进烟花柳巷里了。
啧啧啧,不是什么正经鬼。
她刚踏进春水楼中,老鸨就迎了上来,嚷嚷着:“哎呦姑娘,这地儿可不是你能来的,知道我们这儿是做什么营生的吗?”
谢玉笛歪嘴嗤笑,抬着下巴对老鸨说:“你是干什么的我清楚的很,我是干什么的你却不知道。”
“你谁啊?”老鸨撸起袖子就想揍她。
谢玉笛微微一跺脚,脚下地面便已然开裂出一条缝来,在老鸨目瞪口呆中,她说:“你们这儿近来是不是闹鬼了,老子是捉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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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我的女侠,您可小心点,我那桌子是黄花梨的!”
老鸨看谢玉笛盯着桌子,生怕她一巴掌把黄花梨八仙桌给拍散架了。
谢玉笛半闭着眼,恍惚间看到了一女鬼用长发将一男子扼在桌上,吸尽他的精气的模样。
她说到:“前些日子有个男子死于此桌。”是笃定的语气。
“姑奶奶,祖姑奶奶,您真神了!”那老鸨一副遇到救命恩人的模样:“可不就是嘛,可闹了好些天呢,我这儿叫他弄得到现在都生意凄凉,真是晦气,也不打听打听,我春水楼在平州是何等繁华。”
谢玉笛不搭理这茬,瞥了老鸨一眼,轻飘飘的说:“将你这楼里的所有人集于厅堂,我要把那小鬼当中揪出来。”
春水楼不但有女妓,更有小倌,谢玉笛大摇大摆的坐在扶椅上,一只脚嚣张的搭在椅把上,看着一堆姹紫嫣红或半梦半醒或残妆未卸的走过来。
她一个一个的数,嚯,人还真不少。
着鲜艳衣衫的男男女女站在一处,表情具是疑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都在这儿了?”谢玉笛问老鸨。
老鸨仔细瞧了瞧,说:“就差一个了?”
“谁?”
“春亭,我们春水楼的头牌公子。”老鸨话语里全是骄傲:“现下春亭公子定是歇息着呢,昨个唱了一晚的曲儿。”
谢玉笛低头不知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踱步到那一群人面前,一个一个仔仔细细的瞧。
“人有人路,鬼有鬼道,人鬼殊途,自古以来便是天下六道共遵之,如今有鬼不遵……”谢玉笛眼神凌厉,嘴角却扯出一个笑来,露出她的一颗小尖牙,众人皆是发了个寒噤,又听见她说:“那便问问我手中这把剑答不答应!”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木剑便直直向一黄衫女子指过去,众人皆受惊,作鸟兽散向四周跑去,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可谢玉笛却不乱,那附在黄衫女子身体的女鬼见自己被识破,便想与谢玉笛拼命,可没成想她根本碰不到谢玉笛的一片衣角便被谢玉笛一脚从黄衫女子身体里踹了出来。
谢玉笛又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根红绳来,一甩便将那女鬼缚的紧紧的,紧接着便是用木剑直直的朝着女鬼的胸膛插进去。
众人只瞧得谢玉笛向一片虚无处捅了一剑,便是涌出一阵伴随着腐臭味儿的青烟。
谢玉笛随着女鬼灰飞前的目光看过去,楼上朱红栏杆处,一个衣衫半解的艳丽男子正含笑,津津有味的瞧着她杀鬼的骇人场面。
谢玉笛半眯着眼睛,她患有眼疾,瞧得不真切,却隐约察觉出那男人的风华气度来。
一个腾空,她借桌子的助力直直的像那男人飞过去,两只脚的脚尖抵在栏杆上,她低头俯视那男人。
他的衣裳是夺目的朱色,头发有一半松松的用两支金簪挽起,一半瀑布似的散在后背,金簪上的红长绸随之垂落,可更叫人惊艳的是他的脸。
明明未着妆,却显得格外妖媚。
一身的酒气,眼神微醺,这是醉酒了?
谢玉笛矮下身子,竟能稳稳的蹲于窄窄的栏杆上,她身后便是悬空。
“你长得真是好看。”谢玉笛一只手掐住男人的下巴,歪嘴笑:“我喜欢,叫什么名字?”
那人醉的厉害,竟也笑嘻嘻的往前凑,两人的距离骤然推近,不过一拳之隔。
“春亭。”男人凤眸如水似含脉脉情愫,他或是故意引诱,左肩衣裳慢慢下滑,露出一小片雪白结实的胸膛,更要命的是,他冲着谢玉笛低低的笑了一声,又道:“奴家名唤作春亭,还是干净身子,恩人可愿要了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