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改命纪》鬼七叔

1、第1章

　　屋檐上有些响声，夹杂着窗户发出巨大动静来，江哲放下手中正在细细欣赏的老照片，抬起头，透过半开的木质门朝外头看去。
　　屋外下雪了。

　　他起身走过去将门关上，即便步伐很轻，依旧还是吵醒了躺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姑奶奶林巧雅，只见她眉眼微蹙，饱经风霜的脸上洋溢着一丝笑容。

　　江哲重新坐回椅子上，见林巧雅的眼睛睁开了，便问道：“姑奶奶，你该是又瞎做梦了吧？”

　　林巧雅笑了笑，伸手在自己的紫色毛呢旗袍上来回摸了摸，随即，像是害羞般低垂着脑袋，也不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外头怎么了？这么热闹。”

　　这不提，江哲还没在意，眼下，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外头鞭炮声很响亮，在空中起此彼伏的回响着。
　　“今天你七十，大家伙给你祝寿呢。”

　　“我已经七十岁了吗？”

　　江哲点了点头：“嗯。”

　　林巧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重重叹了口气，紧接着将目光移至到江哲手中的相册上，“老了，真的老了，身子骨没以前硬朗了，容貌也变了，想当年在杨柳村，我可是个美人胚子啊。”

　　听闻这话，江哲没有立即接话，脑海里想起今儿出门前爸说过，姑奶奶的阿尔茨海默病越来越严重了，也就是常听人提起的老年痴呆症，这类病患通常不太记得当下发生的事情，但是对以前的往事记得极为清楚。

　　这时候，林巧雅又开口说话了：“要是当年我不往西走，大概……哎……这世界上终究是没有后悔药的！”

　　江哲以往在书籍里看过，对于阿尔茨海默病的人，应该顺应其思绪，寻找话题。
　　他想了想，询问道：“西边有宝贝啊？”

　　耳边有声响，林巧雅收回飘远的思绪，抬起眼眸看着眼前正值当年的男子，一袭黑色的大衣裹住了修长的身躯，利索的板寸头，薄厚均匀的嘴唇，正凝视着自己。
　　“三哥，你来了？”

　　两个人目光对视，江哲的眸子里闪过一刹那的疑惑，但一会就反应过来了，姑奶奶这是将自己当成爷爷江相杰了。
　　他咧嘴笑了笑：“嗯，我是你三哥。”

　　林巧雅用手划了划轮椅的滚轮，车轱辘往前滚了几步，来到桌子前，“当年你劝我，让我早早结束，可我怎么结束，生活早就对我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这话一出，江哲有些纳闷了，整个脑子如同在云里雾里一般，看见林巧雅正在翻阅相簿，便就近指着一张照片，借口问道：“这美女是谁？”

　　林巧雅的视线也落在这张泛黄的照片上，在照片中央有位女子，梳着顺溜的麻花辫，穿着红格子长裙，“三哥，瞧你个榆木脑袋，怎么连自己婆娘都不认识了。”

　　江哲定睛看了看，原来奶奶年轻的时候这么标致，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颦一笑都落落大方，可比现在的网红漂亮多了。

　　瞧着瞧着，他发现相簿的中间夹着一张照片，位置很隐蔽，在两张照片的夹层里，随意抬起头看了一眼林巧雅，她似乎也发现了这张照片。
　　“那这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巧雅慌张的模样打断了，大概是她手头没了力气，相簿顺势掉在了地上，那张封存的照片露出一个大角，隐约可见，是个男人。

　　周围氛围有些压抑，彼此的呼吸声也清晰可见。

　　林巧雅想要弯下腰身去捡照片，可背刚弯曲一点点就再也下不去了，手也够不着，顿时之间，整张脸憋得通红。

　　江哲见状，也没考虑太多，直接说道：“我来。”

　　“别动。”
　　这句硬生生的话语，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又像是吼出来一般，让人心生恐慌。

　　江哲吓着了，矗立在原地不动弹，眼睁睁看着林巧雅一个劲弯着腰想要去捡相簿，他心里想帮忙，可脚步一直也没有挪动，直到听见“哐”的一声响动。
　　出于本能，急切问道：“有没有哪里摔疼？”

　　林巧雅两条腿交叠摆放在地板上，轮椅的一侧也压在腿上，腾空的那个轮子“哧溜”、“哧溜”的一边发出响声，一边缓慢绕圈转动着。

　　或许是腿早就失去知觉了，也或者是她的心头被慌张给完全充斥了，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痛楚，等到终于将那张掉落的照片塞进旗袍内侧口袋里，她才长吁了一口气。
　　再次抬起头来，一脸的高兴：“小哲，你怎么来了？”

　　江哲走过去，先扶起轮椅，接着用力架着林巧雅的胳膊肘将其扶起来，稳坐在轮椅上，最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相簿放在桌面上。
　　忙完后，顺着林巧雅的思路说道：“瞧你这面色，是不是天太冷给冻到了，要是冷，你就把空调开开，别瞎省电。”

　　林巧雅一边倒腾先前盖在腿上的被褥，一边回道：“姑奶奶可不怕冷，想当年，三年灾害时又冷又饿，我都扛过来了，现在这太平享福日子，还有啥可怨的。”

　　“你又吹嘘。”

　　“小哲，你该娶媳妇了吧？”

　　这突然的调转话题，倒是让江哲有些不适应，他清了清嗓子来稳定心跳，“上海小姑娘眼光高着呢，嫌我长的矮，又黑，我就纳闷了，现在那群女的长得跟个窝瓜似的，真以为整了容就变成苹果了，姑奶奶你是不知道，那些小姑娘一卸妆，那是要吓死人的。”

　　林巧雅摇了摇头，回答的文不对题：“不小了，在我们那个年代，二十岁都生娃了。”

　　“现在时代不同了。”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平日里，江哲虽然经常来陪林巧雅聊天，闲来无事也会东扯扯西扯扯的聊一些话题，可关于类似的敏感话题都是绝口不提的，这也是早些年家里叮嘱过的。
　　说实在的，对于一辈子没有婚嫁的姑奶奶林巧雅，他的心里装满了疑惑，但是即便有很多的问题，却一直忍着，生怕惹出祸端，现下姑奶奶主动提出了，惹得他内心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
　　紧握的双手在衣兜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犹豫了好半晌，才憋足了勇气开口道：“那你以前有没有喜欢的人？就是那种……看见后心砰砰跳，嗓子里喘不过气要死了的那种？”

　　林巧雅的眸子有一丝的异样，先是看了看地面，然后，又看了看自己两条大腿的根部，看着看着，眼眶就红润了，外围一圈是通红的，里面酝着泪。
　　“有过。”

　　有了突破口，江哲打算接着问：“他是谁？”

　　“宋……”

　　门被由外而内推开了，也就适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来人穿着灰色的大棉袄，手上举着五彩的棒棒糖，正是江哲的小表弟。
　　“姑奶奶，哥，吃饭了。”

　　江哲心里有些焦虑，可又没法子，只能下次寻找时机再问，见林巧雅的手在旗袍兜里摸来摸去的，人也没有打算走的意思，他便说道：“姑奶奶，你在打扮一下，我们在外面等你，好了招呼。”

　　门关了。

　　小表弟年纪还小，故而脑袋里只装着好吃的，见江哲不走，便不高兴的撅着嘴巴，嘟囔道：“哥，再不去吃饭，蛋糕就没了，今天可是巧克力蛋糕。”

　　江哲心里有个直觉，姑奶奶林巧雅现在一定是在藏照片，他需要先将小表弟打发了，“滚犊子玩意，就知道吃，快走。”

　　小表弟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是红木的，中间安装的是透明磨砂玻璃，江哲凑近脑袋往里张望着，隐约可以瞧见林巧雅正在往相簿里塞照片，极为模糊，也只是看个大概罢了。

　　没多久，林巧雅便出来了，江哲推着她往大屋里走去，亲戚朋友都已经入座了，却还没有开动饭菜，等林巧雅入席后，便开始恭喜、祝福。

　　吃饭中途，江哲借故上厕所离开了席位，紧接着，偷偷摸摸溜进了林巧雅的屋子，关上门，径直往放着相簿的桌子走去。
　　一页一页往后翻，透过两张照片的夹缝往里仔细看，终于在最后一页找到了，三张照片正紧密的夹杂在一起。

　　他转过脸往身后看了看，没人，这才放心大胆的将手伸了进去。
　　照片里是位男人，穿着黑色的合身夹袄，眉眼清秀，鼻梁间有颗小小的黑痣，嘴巴紧闭着，笑容也不似在微笑，倒有些辛酸的韵味。

　　江哲心想：若不是这颗黑痣，这男人看上去倒真像姑奶奶。

　　门外传来小表弟的呼唤声：“哥，吃蛋糕了。”

　　听闻声响，江哲将照片按照原来的样子塞进去，然后抚平印记，悄摸摸从另外一侧的门走了出去。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屋外的雪下的更大了，放眼望去，屋檐上挂满了雪，混合着泥土的污渍，黑不溜秋的。

　　在这样的天气里，江哲习惯早早就窝进被窝里，大概是今天起得早了些，现下眼睛酸胀难受。
　　他也没有多耽搁，关上灯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