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颤悠悠、唇脂、她的男人 ...
-
“这位夫人脉象平缓有力,恢复极快,超出老夫预料。”大夫严肃道,“照此看来,药方需要改动。”
“这样啊,早说嘛。”代战拍拍胸脯,笑眯眯地谢了大夫,又转向王宝钏,“咱俩说会儿话不?哦对了,你想吃点啥喝点啥,我让人给你弄去。”
“正有此意。”王宝钏缓声道,“只是不必麻烦,公主待我这般好,我于心不安。”
“于心不安,为什么啊?一点儿也不麻烦啊。”代战公主不大明白,“欸我说,你大唐人没吃过我们西凉烤骆驼吧,要不要给你弄块蹄子啃啃,本宫的厨子特别会烤骆驼蹄子……”
“咳咳,公主您先别忙,病人饮食宜清淡。”大夫赶紧拦。
“你不是说她恢复得挺快嘛,当然要吃点好东西补一补。”代战反驳。
大夫笑笑,显然知道公主的性子,耐心解释:“油腻荤腥之物和汤药有冲突,三日之内绝对茹素。”
“好吧,听大夫的。”代战撇嘴,向王宝钏道,“不是本宫克扣你啊,咱们三天以后再吃顿好的。你想吃啥,本宫让人预备下?”
王宝钏低声道:“想请大夫留下些消肿清凉的外用药物。”
代战一愣,抢在大夫前头问:“你身上哪里不舒服?”
王宝钏摇了摇头:“不是我。”
她认真地道:“公主的唇角有些红肿,现下不处理一番,隔夜再看必有淤青。”
代战捂着嘴唇:“这个呀,这是小事。我们习武之人磕碰不少,这算不得什么。”
王宝钏笑笑,缓声道:“花容月貌,哪里是小事。公主这般俊俏,便是破相一天,我也是舍不得的。”
代战眼睛一亮:“欸,大唐女子也觉得咱们西凉女子俊俏?你们那边的男人不是都喜欢满月脸丹凤眼这里又大又颤悠悠的姑娘么。”
说着,在胸口画了两个圈,用手虚虚捧着,上下掂掂,还原地跳了几跳,显示“颤悠悠”的意思。
王宝钏噗嗤一乐,随后正色道:“春华秋菊,各有各的风韵,公主何必在乎人言?况且男人喜不喜欢,是男人的事,公主自己爱不爱,是公主的事,何必非要讨男人喜欢?”
代战公主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哈哈哈哈,你说得太对了,本宫喜欢!早就觉得那样两坨累累赘赘,一看就骑不了马射不了箭!”
她兴奋起来,从大夫手上拿过药膏罐子:“本宫可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花容月貌不是!”说着拧开罐盖,尾指挑出些青色膏脂,便要往唇上抹。
“等等。”王宝钏连忙叫停。
“嗯?”
“唇脂花了。”王宝钏提醒。
代战公主拿帕子擦擦:“干净了吗?”
“往左一点……不,往右,再往上……嗯,还是我来吧。”
“好。”代战也不客气,帕子交到王宝钏未受伤的手里,自己往对方面前一坐,将脸蛋儿凑过去,微微嘟起嘴唇。
大夫忙不迭地背着药箱子离开。
王宝钏细心将唇脂拭去,又用小玉匙挑了药膏,认认真真地涂在代战上唇,轻轻抹平,才道:“好了。”
代战咧唇一笑,想起刚才对方夸奖自己美貌,自己也应该回礼,便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眼睛生得特别好看?”
王宝钏一愣:“是么?”
随后垂下眼帘:“大概是知道自己在这里安全了,才放松下来的缘故罢。”
“是了,你是从大唐一路走到西凉来的,一个人很苦吧。”
王宝钏点点头,眼圈有点儿红:“我从来没出过远门,身边也没有银钱雇不了车马。有好心人捎我一程便谢天谢地。一直走了大半年才来到这里。”
“你是来寻夫的?”
王宝钏身体一震:“您怎么知道?”
“沈弋兮猜的。她也是唐人,认识你。”
王宝钏压下心中茫然与疑问,道:“我确实是来寻夫的,因为……”
她嗫嚅了片刻,垂下头:“不怕公主笑话,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啊?你这话什么意思?”代战吃了一惊。
王宝钏慨叹道:“想当初,我为了丈夫,和家里断绝关系。孰料新婚不久,丈夫从军而去,只留我一人守着寒窑。”
没有经济来源,相府小姐即便懂得治家经营之道,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肚子饿了,挖野菜,挖到的野菜还要一根根平均分配,免得次日吃不饱。起初不懂分辨,挖到几颗毒草,上吐下泻差点丢了命。
衣裳破了,将下摆剪短当补丁。后来穷得狠了,连补丁都打不起,将窟窿揪成一揪儿,直接用根线捆上。
王宝钏一边说,代战一边生气:“你们太穷了,当兵不发军饷吗?”
王宝钏道:“十八年了,我丈夫没有往家里寄过一文钱。”
代战蹭地站起来:“大唐待军人太苛!就连本宫边陲小国,都知道要想马儿跑,就得给足草料,你们白使唤人,怪不得打不过我们。”
王宝钏摇头:“街坊也有人从军,有军饷的。不止一人托伴当捎军饷回家。唯独我……唉。”
代战柳眉一挑:“这就奇怪了。除非,你丈夫死了?”
王宝钏再次摇头:“死了也有文书送给家眷,我到也能安心。但他这不上不下的,音讯渺然,我实在放心不下。”
“所以你来寻夫?”
“是啊,反正情况也不能更糟了。”王宝钏道,“那天我在窑里躺着——公主别笑我懒,三天没有吃东西,实在是没力气——寒窑四下漏风,我裹着破被子想,这个冬天不知能不能挺过去,这身子骨也不知还能活多久。我自己选的丈夫,自己选的苦日子,如果在死之前不能见丈夫最后一面,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所以,她求邻居分了她半碗薄粥,恢复了些气力,便向西行。
她要问问丈夫,为什么对她不闻不问,让她苦了十八年。
“痴情女子负心汉!”代战不由拍案而起。
王宝钏低眉顺眼地道:“或许他有他的苦衷……”
“等见到人,好好问问他的苦衷,要是敢撒谎,本宫砍了他!”代战咬牙切齿,“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姓薛,薛平贵。”
“薛平贵……”代战忽然呆住了,“你、你再说一遍?”
“薛平贵。”王宝钏道,“我粗通丹青,可以将他画下来。”
“那你、你画画,画画……”代战公主心里一片慌乱。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她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