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平淡一生》咬虫子的桃花

3、第二章

　　在他重生前，他爷爷许炳正活到七十多就得肺癌死了。他至今还记得老人死的时候，是在那年的九月，天气已经开始凉了，万物渐渐凋零枯萎。一天大早上他刚醒来就接到他老爸打来的电话，告知他爷爷在那天晚上悄然逝世了。

　　在老爷子离世前，他已经有两三年没回老家。而在这之后，他又连着两三年没回老家。老爷子的葬礼，他这个做孙子的没有回去，一则他远在他乡，二则因一些积年发霉的恩恩怨怨，三则他天性里从小养出来的一份凉薄。

　　他对自己长大的家乡没有多少归属感，当有机会离开得远远的时候，也不没怎么留恋。老家的山和水，人和物，在他成年后的记忆中一直不怎么美好，偶尔想起来都觉得不愉快。

　　但让他感到震动的是，当听见他老爸以疲惫的口气告诉他老爷子去了，他这个凉薄的人竟然止不住地泪水夺眶而出。

　　往后几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里，他时不时梦见老爷子——梦起幼年时冬天他爷爷穿着藏青色十分厚实的长棉大衣站在院坝里，徐斌同其他小孩撩起大衣下摆钻进去，抓着他的裤子，绕着他的腿玩耍。

　　常言，人死如灯灭，恩怨一笔消。

　　在他渐渐长大的年月中，他也曾见过熟悉的人说去世就去世，那会儿除了欷歔，并没有多的感觉。老爷子的去世，是他四平八稳的生活中第一次领略到了死亡的威力。

　　他家乡所在身份在他读高中的时候曾经历过一次八级大地震，死伤无数，造成的损失巨大，他老家距离震源比较远，波及还不严重，但也是惊心动魄。那会儿听电视里每天播报救灾情况，死亡多少人，救出多少人，又听主动出重型运输车去支援灾区的亲戚回来说死尸成堆如何如何的可怜令人作呕……种种与生命有关的话，却根本不能让他真真切切的感到死亡的威力。

　　老爷子的去世，让爷孙俩之间的不愉快很快淡去，只留下一些美好刻在心里，许斌再想起他的爷爷，也没了往日那种糅杂了怨恨、不解、厌烦、冷淡种种负面情绪的状态。

　　心中的不平，被死亡无声无息的抚平。

　　第二次领会死亡的威力，是许斌自己的死亡。回想起躺在病床上临死前心中骤然袭来几乎将他淹没的那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人死如灯灭，恩怨一笔消。对于三十岁灵魂六岁身体的许斌，发生过的仍然是发生过，对于如今在他身边的人，什么都还没发生。

　　许斌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折磨自己，也不会跟那些对未来一无所知的人计较那些还没发生的事。

　　他重重呼出胸中的一口气浊气，搓搓手，用簸箕将许炳正切好的瓢儿菜装好，端着去院坝右边的猪圈喂猪。

　　许炳正拉着羊进了羊圈，拴好扭头就见二孙子的举动。这个整日里几乎一刻也闲不住忙活的中年男人紧绷的表情慢慢舒缓了。他重新坐回去切喂猪的瓢儿菜，见许斌拿着簸箕回来，语气放缓了地道：“去数一数鸡都回窝了没。”

　　他家养了一窝母鸡，白天都放养着，围着他家宅子漫山遍野地跑，天晚了母鸡自己会回来，人只需要去点点数，一般来说都没问题。

　　许斌高声地答应了一声好，便十分积极地去干活了。鸡圈被羊圈和柴房夹在中间，在院坝的左边，同猪圈正对。一走进鸡圈，就听母鸡叽叽咕咕，一股子不怎么好闻的味儿扑面而来，他捏着鼻子正点数，就听从门口传来一阵跑步声。

　　门啪的一声被大力推开。

　　然后响起一道质问：“跑哪儿去玩了？这么晚才回来！”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着已不显年轻，中气十足，透着爽快利落，却也有着彪悍和威严。

　　许斌一听就知道，这是他的奶奶吴云芳。

　　点完数，鸡没丢。许斌走出去，就见一个跟他个头差不多的六岁小子正缩手缩脚地看着站在厨房门口的女人。

　　吴云芳身上穿着围裙，先前一直在厨房里忙活晚饭。夜色有些暗，堂屋外的干檐没点灯，女人的神情看不清。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往外走了走，缓了口气道：“滔滔，下回天黑了就早点回家。”

　　被叫滔滔的小孩立刻跟解了紧箍咒的孙猴子一般又欢快地往堂屋里撒欢地跑去。
　　许斌的视线还停留在女人身上。

　　在农村男男女女成家都早。别看吴云芳已经当奶奶了，但她的年龄也才四十多，常年劳作，模样不算年轻但也不怎么老。

　　她一扭身又回了厨房，没一会儿又有一个小脑袋从厨房门边探出来，瞧了瞧，整个人也跟着跳了出来。

　　那孩子身量比许斌还小一些，梳着两羊角辫儿，见到许斌走来时，睁着一双大眼睛，清脆地叫了一声：“二哥。”

　　许家在许斌这一代，有三个孩子，其中老大许滔和老二许斌是一对双胞胎，老幺许岚是个小女孩。

　　许斌摸了摸他小妹的头。说起他这个小妹，在他重生前，真是一言难尽。

　　他自觉自己已算凉薄了，这姑娘比他还长得歪，性子又是极为要强，一个人跑到千里迢迢的帝都上大学，毕业后一个人北漂，不谈恋爱，宁缺毋滥不提结婚，拼命工作苦熬，最后飘出了国，与家人朋友都保持了距离，对老家的归属感比他还稀少，反正他死的时候，这姑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