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深雨蒙蒙之乱世佳人》风之旅人

5、五、陆宅一游

　　每天早上4点30起床，4点45出门，到霞飞路领了面包给人家送去，隔夜剩下多余的自己可以咬两口。忙活两个多小时后赶去四海航运公司上班，趁杜芊芊没来之前还能打个盹补补眠。杜芊芊来了后自顾自发呆，她可以趁机偷偷拿出陆依萍的书复习一下，间或帮人看个报表。下午5点下班后再赶回霞飞路，换上制服弹钢琴，一直弹到9点，有另外的人来接班。回到家后吃一块早上领来的面包，再看两个小时的书，接着去睡觉……
　　理论上这样的时刻表能保证她至少有每天4个小时的基本睡眠，但是有时候一旦做起题来没刹住，经常得熬夜，时间一长李安歌就显得脸色苍白蜡黄，皮肤暗沉，眼底下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亚健康状态，脾气也有点不好，只能趁周末时多睡觉补眠。
　　这天李安歌正从翡冷翠下班回家，走在弄堂口就听到身后一阵自行车铃声。她往旁边让了让，不料那自行车骑到她面前就停了下来：“依萍！”
　　是陆尓豪。
　　李安歌大约知道这个剧情，她停下脚，就这么盯着来人看。尓豪被她看得发毛，只得道：“我来传个话，爸爸今天晚上让你回去一趟。”
　　“哦，回去，”李安歌点点头，“你妈在家么？”
　　尓豪一脸莫名：“这么晚她当然在家，你问这个干什么？”
　　“唉，我就知道如萍没胆，”李安歌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你是男孩子，应该比如萍有种。你回去就跟你爸说，上次如萍来过了，给了我们二十块钱，还有一双她穿了不要的旧鞋子。我领了她的好意，愿意回家向爸爸道歉，但前提是你妈不能在家，不然我可能又受不了她的挑拨跟你爸吵起来，这样就没意思了。”
　　尓豪听她话里话外含沙射影的就有些受不了：“没意思？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就是说你之所以顶撞爸爸全是因为我妈？可笑！”
　　他这色厉内荏的样子挺逗，李安歌不想跟他纠缠，扭头就进门。
　　尓豪见状忙伸手去拉她：“喂，别走，如萍什么时候来给你们送钱的……”
　　他下手没轻没重，“刺啦”一声把李安歌那只缝缝补补百纳布一般的手袋给撕了，从里面掉出一本高中国文书来。
　　这货立刻秒怂，缩回手道：“这可不是我的错，你这个袋子怎么这么不结实？”
　　李安歌默默捡起书。她突然想起可云，陆尓豪从来就不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一直在推卸责任，谁都有错就他是白莲花。他这种恶劣的性格在可云事件后随之暴露无遗，居然还有脸对方瑜说他“不够坏”……简直三观粉碎机。
　　不过……
　　李安歌掂了掂国文书，回头对尓豪一笑，把人吓退三丈远：“手袋就算了，我倒是另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你有图书馆的借书证么？随便什么图书馆都可以。”
　　尓豪一愣：“你要干嘛？”
　　“马上六月了，我想去考大学。”
　　“哈？你现在这样还来得及？”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你帮不帮？”
　　尓豪眼珠一转：“我有市立图书馆的借书证，但是九月份江湾新厦要开放，有一部分书已经先搬了过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借到你要的书。不过既然只是考大学用的话，你可以来把我高中的课本拿去看，我还留着没扔呢。”
　　陆尓豪是新闻系的，她要考的不是物理系就是机械系，两边能一样？李安歌刚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小渣男的中文功底应该比依萍甚至她自己都要好得多，毕竟得吃这碗饭，她虽然不惧偏科，可能不偏还是最好不要偏，便道：“好，你等一下，我去找我妈说一下，待会儿跟你一起走。”
　　尓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刺头妹妹这么好说话，他抬头望天，希望太阳没从西边起来，可他只看到一轮昏黄的上弦月，证明他没在做梦。
　　傅文佩得知李安歌要跟着尓豪应召去福煦路，激动得不得了，一路叨叨着把人送出来，大意是求李安歌脾气好别再惹陆振华生气。李安歌回了一句只要王雪琴不再多嘴多舌挑拨离间，她自然不会惹人生气。
　　尓豪黑着脸大喊一声：“你已经惹我生气了！”
　　李安歌毫无诚意道：“是吗？我很抱歉。”
　　她顶着傅文佩担忧的目光，大摇大摆地坐在尓豪的自行车后座上，让他载向陆公馆。
　　一路上她仔细考虑着李副官一家的事。如果今天晚上把事情抖出来，固然能看到陆振华大发雷霆痛抽王雪琴的好戏，但是事后王雪琴和魏光雄串通报复她怎么办？她既然下定决心要摆脱何书桓那个渣男，就不要指望到时候有人能“如天神一般从天而降”保护她。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既然要打就要一击必中七寸要害，现在她连李副官的地址都报不上，怎么能和王雪琴对峙？
　　再说魏光雄，他有那么容易能举报就好了，她除了此人有一个叫李天明的副手以及一个叫安娜的情人外一无所知，尔杰的事她也没确凿证据，这时候DNA技术还没出来，光验血型其实并不能检测出尔杰与陆振华的父子关系，原剧里王雪琴被吓懵了，她要是再有胆气一些，估计就能绝地大反击。而目前陆振华对王雪琴的态度还行，很可能被她三言两语应付过去。
　　至于陆家保险箱的事陆振华还没说呢，这根本无从开口。
　　与依萍不合时宜的清高傲气不同，李安歌是个为了自身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算计的人。陆家存在银行的钱被王雪琴祸祸掉也就祸祸了，反正以后法币要通货膨胀。但陆家保险箱里的黄金和珠宝等可不会贬值得那般厉害，她必须拿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不知不觉间已到福煦路，照例是阿兰来开门，李安歌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客厅里王雪琴正凑在陆振华身边为他点烟丝，见她进来，双双一震。王雪琴首先跟只斗鸡似的下巴一扬，笑道：“哟，稀客呀，上次放话那么凶，还把钱都撒了，这不是依旧要来，何苦惹老爷子生气呢？”
　　李安歌转头就寻如萍：“看来你的确是没胆带话。”
　　如萍往后一缩：“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依萍你听我解释……”
　　李安歌一插手：“说吧，我听着。”
　　如萍慌张间瞥到李安歌在室内明亮的灯光下映照出来的病容，突然就把话题神龙摆尾了180°，捂住嘴惊讶道：“依萍，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是生病了吗？”
　　这下陆振华和尓豪也挺直身看了过来，这俩气归气，却的确不想依萍生病的。
　　王雪琴很明白这点，因此她不以为然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没说话，但梦萍却没这眼色，十分鄙夷地一边调试着留声机一边道：“别又是惺惺作态，上次演的戏还不够，还要来恶心人啊？”
　　陆振华顿时爆了：“闭嘴！这就是你对待你姐姐的态度？”
　　梦萍可是个不输依萍的呛口小辣椒，平时在家里的存在感要比她的哥哥姐姐弟弟都薄弱，爹不爱妈不管，因此养出个比依萍还霸道的性格，她狠狠跺了一下脚，冲陆振华甩手大喊：“我的姐姐只有如萍，不是她，她自己上回说了跟我们是仇人，我干嘛要认仇人当姐姐？”说完她一溜烟地跑上楼，狠狠地摔上门，不出来了。
　　陆振华颤抖着用烟斗指向楼上，对王雪琴气道：“你平时就是这么教育她的？”
　　王雪琴忙帮他顺气，唱念做打俱佳：“哎呀老爷子，梦萍这不是气不过嘛？上次依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换谁能忍下这口气？她这不也是为您委屈吗？”
　　李安歌无所谓地仰头看天花板：“雪姨，您老是想清算上次的帐，就再让我爸甩我一顿鞭子出出气呗？”
　　王雪琴顶着陆振华的眼刀连声“不敢”，李安歌又道：“其实之前如萍已经来过我家，给我们送来了她的私房钱，还有一些她穿过一两次的旧物。那天我妈又发病了，我没办法只能接受了她的好意。后来几天我都在外打工，已经认识到金钱的宝贵与不易，所以今天我来是为了上次的事道歉。”
　　此话一出，整个家里都安静得可怕，李安歌却淡定地走到陆振华面前，鞠了个标准的90°躬：“爸，我错了。”不该扔你的钱，毕竟谁要跟钱过不去啊！就连依萍本尊不也是为了钱去当歌女了吗？相比之下能好到哪去？
　　大概是因为女主光环，陆振华对他这个女儿有点抖M倾向，见李安歌竟如此爽气地道歉，心中不由有些失望，觉得这个女儿像自己是只小豹子等等不过是他的错觉。刚才她不是提到在外打工么？这么点生活的风浪就打折了她的骨头，想当年他为了萍萍什么苦没吃过……
　　他这么想着，却见李安歌挺直背站了起来。依萍与心萍不一样，她的双眼并不像傅文佩那般圆而水润，反而像他陆振华，眼尾上钩，便是这般平静地看着人，那眼神也像是带了刀子般的锐利。此时她眼中没有屈辱不甘愤怒，只是毫无情绪，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嘲讽，有一种无端来的审视。
　　仿佛她也在掂量他这个当父亲的。
　　陆振华太过专注于他的女儿，漏过了一旁王雪琴不安的神色。
　　她有些意识到陆依萍变了。
　　以往别说叫她认错了，根本不可能的事，连傅文佩都做不到，可现在她就这么来了，没有吵闹，就这么平平静静地鞠躬行礼，一举一动像是真正的名门淑女，比她的如萍更显优雅沉稳。
　　而且听听她说的话！表面上似乎恭恭敬敬礼貌有加，底下却挖了陷阱就等她跳呢！这等绵里藏针挑拨离间的功夫，不一向是她王雪琴的独门绝技么？什么时候她也拿去用了？
　　陆振华却没想这么多，他对这个不再像豹子的女儿失去了关注的兴趣，挥手让尓豪拿来钱：“这里是两百块，回去有病看病，该吃吃该喝喝，记得把花费都记账上，下次带来给我，要是钱真的不够我会给，别又说你们流落街头！”
　　李安歌挺开心地接过钱，不顾王雪琴欲言又止的神色，再对陆振华鞠躬道：“谢谢爸。那我就走了，祝您晚安。”
　　这下陆振华又不爽了：“你每次回家来，就只为了钱！叫你多呆一会儿都不肯！”
　　李安歌却笑道：“爸爸这话就错怪我了，明天早上我4点起来要去送面包，实在得回家睡觉了，不过如果您这里肯收留我一晚，那我倒不介意多呆一阵子。”
　　陆振华实在讨个没趣，只得让她走了。
　　李安歌把这两百块巨款藏在包里最里层，只数出二十块钱打算给傅文佩交差。傅文佩身子不好，有偏头痛，清明前后那段时间她在家里烧纸，受了寒，原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休息一会儿也就好了。可偏巧依萍去陆家讨债，回来病了几日，傅文佩衣不解带地照顾她，反倒把自己的病给拖重了。
　　这个年头还没有布洛芬，止痛镇静的药物大多会上瘾，因此傅文佩总是自己熬着。但再怎么说，二十块钱足够她看个感冒还能下馆子大快朵颐一顿外加做套新衣服，剩下的钱李安歌可不会给她，谁知道什么时候圣母大人又出去发挥余热，她好不容易拿到这么多钱，还得攒够她大学第一学年的费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