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假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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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纯白莞尔
假象
有些东西在心里恣肆生长盛开，像极了绽开在原野里的野蔷薇。它们最终演变成一些华丽的假象。欺瞒了眼睛。亦欺瞒了自己。
我站在令人眩目的阳光下，穿着盛大的红色裙摆。像一朵招摇绽放的蔷薇。
那一片明媚在眼底交融成化不开的荧白色粘稠。
那一条大红色的带着绿色花边的裙子开始在阳光下摇摆。
——［老土。］
偶尔从我身边路过的年轻女孩发出的不屑声音。
嗯。的确很老土。
我在落满了灰的工藤宅邸的橱柜里发现了它。那条大红色的带着绿色花边的裙。
它躲在橱柜的最里层。落满了灰。落满了十一年时光的灰。
彼时。我已经整整六年不穿裙子。少年时的裙子整齐的收在某个我记不得位置的箱子里。
我把它拿出来。抖落它身上的灰尘。然后我把它穿在身上。
巨大的裙摆遮住了我的长筒靴子。
盛大的光芒像汹涌而出的海潮从窗户一涌而进。
那仿佛是这座荒废十一年的如同鬼屋的宅邸第一次接收到关于阳光的讯息。
我提起巨大的裙摆。迈步离开。
原谅我不知道你准备把它送给谁，就这样擅自带走。工藤。
它着实招摇。那抹晃眼的红色太招摇。那个绿色的花边太招摇。于是我也变得招摇。我穿着它招摇的走过东京的大街小巷。——被人们说成弱智或是神经病。
我在它的身上看见关于十七岁时候的种种。关于十七岁校园祭时，穿着黑衣扮演骑士的工藤。以及穿着蕾丝公主裙的我。彼此站在聚光灯下演出，中途却被一桩案件打断。精致的舞台剧夭折在半中央。现在想来都是如此可惜的。
在中途断掉的舞台剧。以及从那之后在中途断掉的关于你的足迹。工藤。
在十七岁以前我叫的是新一。在十七岁之后，我改口叫工藤。
新一这样的称呼是太过暧昧的。我这样叫起来倒显得如此厚颜。毕竟工藤已经不见了十一年。对于这样暧昧的称呼，我自觉是无耻的。
说到底，我亦是怕篡夺了别人叫这称呼的权利。
大学毕业后我当上了记者。于是我开始四处做采访、写稿子、做专栏，在某日被杂志社喊去采访某位侦探。
本是想拒绝，出口时却变成了应允。
于是在采访那日我又把那条红色的带着绿色花边的裙子翻出来穿上。
父亲皱眉。编辑们皱眉。主编大人皱眉。朋友皱眉。
——［哟。兰。你就穿成这样去采访么。太不尊重别人了吧。］
我想说：［若不尊重我才懒得这般呐。］
可这话终没出口。随他们去吧。
采访约在某家咖啡厅。对方比我早到许久。
［迟到了。真是抱歉。］
［没关系的。］对方看起来年岁不大。约摸三十来岁。
采访过程单调而乏味。无非都是关于实质性的抑或八卦的话题。
［那么谢谢您接受采访。］我起身礼貌的准备道别。［希望下次还能与您见面。］
对方呷了一口咖啡。［侦探是一种坚强而倔强的人。］他说。
我突然想哭。
［毛利小姐的裙子很好看。］他无比认真的说。然后微笑着对我说再见。
咖啡厅旋转门上的铃铛发出如此清脆的声音。我才终于回过神来，于是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
——我现在才知道的。原来以前的你承载着的如此诸多的压力。戴上愈多的光环之后就会有愈多的不堪。工藤。如此苦不堪言却还是要继续。
你是如此坚强而倔强的人。坚强而倔强的去追寻某种对于真相的信念。
我开始拼命拼命的自责自己年少时的任性。却也无济于事。人都不见，现在这番悔悟不过就是给心灵再加上一道枷锁而已。仅此而已。有再多的念想也不过如此了。
我走出咖啡厅。那一刻盛大的阳光洒在巨大的红色裙摆上，像极了那妖冶的蔷薇花。
那日的采访稿我花了一天时间构思。也花了一天时间去写。最终却还是写得不成样子。一直到交稿那日，主编大人拍着桌子对着我破口大骂：［这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如此失败。没有内容，甚至连文笔都没有。毛利兰，你平日里的水准飞到哪里去了？］
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和伫立。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亦无从开口。
［呐。兰…这个采访稿是本月比较杰出的一篇，你拿去看一下吧。］主编大人在沉默了十余分钟之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装订好的稿件给我。
［嗯。］我把它收在包里。推开门然后离去。
那篇采访的对象我是如此熟悉的。——那个孩提时跟在身边叫着兰姐姐的坚毅少年以及他的团队。
孩提时叫做少年侦探团。年少时亦是如此。未曾改变过这个称呼。尽管那个胖乎乎的孩子吵着嚷着觉得不爽。
少年已十八岁，照片上褪去稚气的脸与工藤愈发的相似。站在身旁的女孩带着比同龄人成熟许多的笑容。步美还是笑得一如孩提时代般纯真灿烂。瘦小的光彦变得很高。元太更胖了。
于是这般美好的。
采访中有提到关于青梅竹马的八卦字眼。于是用很快速度的浏览，把它们略过去。——那些是不想看到的。也不想提及的或者被提及的。关于青梅竹马之间的东西。
以前我们也是青梅竹马的。工藤。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用两日时间终于敲完了采访稿。翌日上交主编大人。
［嗯…这篇稿才是你的真实水平嘛。比前几日拿来的好上许多。］主编大人笑。［我真怀疑前几日的那稿子是你的恶作剧呐。］
［我哪敢对着工资恶作剧。］我也笑。
那些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零星的倾洒进来。这间不大不小的办公室如此清幽。亦是如此温馨。
离开杂志社的时候已经黄昏。暮霭笼罩。褪色的光芒一点点被吞噬。
我锁门走出杂志社，站在汹涌人潮之中的公交站等公车的到来。
那些似海水般澎湃的人潮之中，我确乎是在一瞬间看到了工藤。看到工藤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对着我笑。那笑容似十七岁时的明媚阳光般灿烂。
［新一。］出口是那般自然妥帖。——在无数次唤作工藤之后我还是选择如此暧昧的称呼。
那确乎也是一瞬间的。工藤消失不见。
我站在公交站牌下在人海中搜寻关于工藤的影子。却什么也没有。像是海市蜃楼。一个幻觉而已。一个假象而已。
我的眼睛骗了我自己。
我在人潮中，随波逐流。钻心疼痛似是海潮，汹涌袭来。绝望是从骨子里浸出的荼毒，腐蚀皮肤。然后蔓延到心底。——我发誓我从来未曾这般绝望。即使是在得知工藤消失之后也未曾如此。
毛利兰到底还是软弱的人。
细细想来，我们之间已经分离十一年。
原来我那顽固而坚强的对于你一定会回来的信仰在时间和距离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我给自己铸造的再坚固的堡垒在时间和距离面前也会瞬间的土崩瓦解。
然后自己赤裸裸的暴露在阳光下。遍体鳞伤。软弱无助。
日后想起这事，也不过只能说一句［那只是一个假象罢。］
一个巨大的假象。欺瞒了我的眼睛也欺瞒了我自己的巨大假象。让人如此绝望的假象。仅此而已。然后把它藏进心底。从此不再提及。
那夜无眠。
清晨起床时太阳还未看见。只有零星的阳光微微倾泻。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放在窗台上。细碎的阳光在玻璃杯上反射出琉璃的光。冰块浮在水面上，一点点消失。
我坐在地板上眯起眼睛看那些细碎的阳光，企图把它们握在手心里。——尽管知道那只是某种不现实的臆想。
那些细碎的阳光是我贪恋的温暖。像你牵着我的手时传递的巨大暖流。工藤。
那些细碎的光芒愈发的强烈。我眯着眼睛看着愈渐明亮的天空。从箱底里翻出那条红色的带着绿色花边的裙子。放在蜷起来的膝盖上。
抑或在将来我也会保持这样的姿势坐在地板上，和我的孙侄们讲故事。细碎的阳光也会从窗口倾洒下来。我摩挲着这裙子，告诉他们关于我的十七岁中那一场还未开始的在时间之中消失的爱恋。以及一个给过许多承诺却终还是被时间扑空的男子。
那时我定然已过花甲。那些年少的轰轰烈烈就变得渐行渐远了。于是最终清醒。——曾经说过的幸福不过是埋没在时间里的一种华丽的假象。像野蔷薇一样盛开在原野之上。开得凛冽盛大却无法接近。
我穿着这裙子去上班。走在人潮之中是如此醒目而晃眼。
斑马线之外的红绿灯交错闪烁，最终定格红灯。车辆川流而过。我站在白线外百无聊赖的从包里摸出手机发简讯。红灯显示还有四十五秒。
按下手机的最后一个键。红灯开始招摇的闪烁了五下。然后过渡到了黄灯。人群开始骚动。我把手机放到包里。然后抬头看。
黄灯闪烁然后变成绿色的。我跟着周遭的人群迈步。
有那么一刻，我似乎又看见工藤也站在人潮之中。
自己对自己摇头，然后埋下头看脚下的白线。开始数它们到底有多少根。
——那只是假象而已。
后来才知道的。那不是假象。那是我们之间的遇见。以及错过。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场遇见。以及最后一次错过。从那之后。我们就在彼此的生命里销声匿迹。
我们就像从未遇见。亦从未错过。
彼此之间发生过的一切亦不过一场华丽的假象。欺瞒了眼睛。亦欺瞒了自己。
仅此而已。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假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