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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错位 ...

  •   文/希へ沙ッ

      错位
      是否错一步就步步错。
      怕的不是你会在我离开后爱上谁谁谁。
      我只怕你奇迹般地将我忘了去。
      ——题记

      夜里他常常在睡梦中反复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然后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坐在床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随后他起身穿衣,站到窗前透过那里久久凝望,一直到天亮。从三个星期前开始,他就总是如此。

      他的动作总是极轻极轻,只会发出很细微的响声,但我还是知道。知道他整夜整夜地做噩梦,知道他站在窗前重复着凝望的动作。窗外是否有他日夜思念的那个人的脸庞,是否他看着那些深夜都明亮着的万家灯火就会想到她。这些是我无从得知的。

      我只知道他的心很痛很痛。就像当初她等待他时那般的痛楚。

      每夜他醒来之后我都无法入睡,只能闭着眼睛假寐到天亮。谁曾想我的心也在牵扯撕裂着。

      季节是十二月中旬,深冬。时间是凌晨一点。

      风从没关紧的窗户挤进来,瑟瑟地冷。从电脑椅背上拿起薄薄的外套披在身上,起身关窗。

      窗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合上,将寒冷都隔绝在了外面。

      但是我知道,隔壁的房间即使关着窗户开着暖气,依然是一袭冰凉。因为,那里一直坐着一个伤心人。

      我轻轻地叹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频繁地叹气,像是努力想把体内的一些记忆和一身重负都卸下来。但,这只能使我微微地放松一点而已。

      出房间门,走两步,又辙回卧室拿衣服。随后直接来到他的书房门口,敲门。

      没有应答。于是我转开门把手,探头进去。他的侧面对着我。
      轻轻地走进去,把门带上。绕到他身后。这么冷的天,他只穿着薄薄的一件灰色毛衣,使背影都显得那么单薄瘦弱,像个孤独的孩子。

      目光越过他落到书桌上,摊着一张雪白的信笺,钢笔没有盖上,倒在一边,密密匝匝的字占了半篇,没有写完,想是他累了。

      我并没有去看纸上的内容。

      我把手中的衣服展开,轻轻搭在他的背上。他还是察觉到了,动了一动,抬起头,似乎还没有醒过来的样子,直直地望着我。

      他迷蒙的眼神令我心痛。

      我笑笑,放开了手,有些尴尬。[要睡的话回卧室吧。]

      [我不困。]他看了看背上的衣服,[也不冷。]

      [现在是冬天。]我很坚定。

      于是他不再坚持。很多时候他习惯听我的话。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得如此唠叨如此罗嗦。

      [我去煮咖啡给你喝。]顿了顿,我说。

      [好的。]

      穿过不算长的走廊,尽头就是厨房。我讨厌做一些零碎烦琐的收拾工作,厨房的清洁一直都交给终点工做,一直都还算整洁。

      橱柜的角落里放着一整套流光溢彩的精致的咖啡具。我不常做饭,但是我一直都爱煮咖啡,给自己喝,也给他喝。

      刚拿起咖啡壶,身后响起脚步声,回头看,他竟然进了厨房,拉出餐桌下的椅子坐下。

      [怎么了?]我有些奇怪。

      [没什么。]他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只是在书房呆腻了。]

      我不再说话。把研磨好的咖啡豆倒进壶里,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他看上去真的很疲倦。眼圈有些发黑。眸子里也失去了往日的熠熠神采。

      [新一。]我又叹气,把手轻轻环上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悲伤。]

      [志保。]他不留痕迹地偏开头,轻轻挣脱我,声音轻却极有力度,[我说过,你不用模仿她。]

      我微微一怔。

      是的。他说的没有错。我一直在模仿她,一直努力让自己相信自己就是她。

      我想象着我就是那个女孩子,毛利兰。

      这么做的原因只是想补偿他,还有她。毕竟那个天使一样的女孩子为我而死。我知道那个女孩子会用温柔的声音唤他[新一],知道她对他的关心虽淡,却无微不至。我试着模仿关于她的种种。因为我知道他希望呆在他身边的人是她。然而命运跟我们开玩笑,之后再冲心身疲惫的我们笑得嘻嘻哈哈没心没肺。

      我知道我们都累了。所以不该再在这样的问题上争执不休。

      咖啡开始在壶里旋转沸腾,我固执地说,[我要补偿你们。]

      他的眼神点点惊诧。我也惊诧——何时自己,变得这么愚蠢这么感情用事。

      起身倒了一杯咖啡,放糖,端到他面前。

      他端起它一饮而尽,我有时真的很怀疑他是否把那浅褐色的液体当成能够忘忧忘愁的酒。

      我清楚地记得她死后我第一次煮咖啡给他喝的情景,咕咚咕咚灌下肚就像喝白开水,却有不知名的液体从他的眼眶一直滴落进咖啡杯。

      那个意气风发一直自信微笑的少年,就这么在我面前,轻易地落下泪来。我想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喝完了。]转眼间他已经放下杯子,舔舔嘴唇,慢慢地说,[志保,为什么你煮的咖啡总这么苦?糖很贵么。]

      我呆了呆,然后不置可否地朝他耸肩,将杯子收走放到水下冲洗。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我慢慢地扯出一丝苦笑。这咖啡哪里会苦呢,我放了六匙糖。苦的不是咖啡,而是喝咖啡人的心。

      我想他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为何那么爱喝咖啡。从前日日夜夜的黑暗中,我早已习惯手捧着咖啡壶用那些温暖的液体来慰藉那颗浸没在冰冷中的心。

      我不知道这是否有用,但我希望总有一天它们可以将他带离黑暗和寒冷。

      我想——这是她也希望着的。

      善良如她,爱他如她。她怎么可能希望在天堂看着他为她难过神伤。

      对不起。你救了我所以我要帮你实现你的愿望。我知道。让他幸福。

      这样的重担也许会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但是,这是用生命交换的承诺。于情或于理。我不该放弃。

      我这么执着,抑或,这么傻。

      冰凉的水顺着杯子滑过我的手掌,手背被冻得一片微红。

      迅速地把咖啡壶放回原位,故作轻松地离开厨房。故作——做给我自己看而已。

      他的房门虚掩。在外面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转身回我的书房。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关心他,也许我只是怕他寂寞。

      习惯性地在电脑面前坐下,拉出键盘,片刻后却只能望着深蓝色的屏幕发呆。突然开始怀念从前那段时间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跳跃的日子,他总心急火燎地闯进来一遍又一遍地催问[灰原你在干什么怎么还没进展]之内的话语。我总是专心致志地对付那些数字然后冷漠地抛给他一句[你急什么]。

      如今当我想再打开那个文件夹找找我是如何一步步研制出解药的全过程,可是很困难了。就像如今我想再记起那个女孩是如何坚强地要我好好活下去,而他是如何与我走到一起那样的困难。

      我闭上眼睛,将头放在椅背上,让自己慢慢地松弛下来。

      那一刻我只是有些心如死灰。

      真的真的只是心如死灰。

      我只觉得周围有无形的屏障,将我挤进一个很逼仄的空间。无法后退。使我很气闷。

      这一晚我以为我注定无眠,但我竟出其地睡得很熟。只是一直一直做梦。

      梦到姐姐看着我笑,然后转身走远;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那张脸已经变成步美;少年侦探团摆着老一套的出场造型。

      而,我只能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耳边响着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我知道是梦,我不让自己醒来。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一直等到我想起它不会再心痛或是害怕。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可笑的是[平安]二字注定与我无缘。

      没有阳光的一天。他就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看天空,那些云走走停停没有一朵能够入住他的心里。

      直到傍晚,他说,[出去逛逛吧。]

      我诧异地看着他的眼睛良久,慢慢点头。

      东京是拥有着雍容的美丽的城市。人人拥有笑容里的安然,安然背后的欲望;平静里的浮华,浮华背后的躁动。

      它就在这样交错横亘的关系当中慢慢蜕变。又或,一成不变。

      如果那一晚没有看见那个人,不知道我的生命会不会又是另一种活法。如果我当时别开了脸或挪开了视线,不知道在很久以后我会不会突然想起那不经意的一瞥。

      ——可惜,世上有很多的如果,最后发生的只有意想中的一个。甚至发生的是根本没有想到过的那一个。

      我看到那个黑衣金发,永远叼一支香烟有着冰冷微笑的男人。他的身旁伴着无形的黑暗与束缚,就是那样的束缚把姐姐逼进死胡同再也出不来。

      偏头看他,他神情漠然,并没有看到他。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咬咬牙,压低声音说,[新一,你看后面。]

      他哎了一声,转过身去,与此同时那个男人也看见了我们。

      我设想了很久的场面,仇人相见必然分外眼红。也许会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和子弹碰撞的激烈。我甚至在大衣兜里放了一把M1911。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保护自己和身边不想失去的人。哪怕拼上我的性命。

      然而一切平静得出乎我意料,不管是他还是他,都只隔着马路对望。

      然后,对面那个男人率先转身离开。

      我松了松手,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我们走吧。]

      许久,他才慢慢道。说完就转身。

      我又朝着那个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他不在视线范围后,才小跑几步跟上他。

      凌晨1点。

      他摸出钥匙开门,我跟在他身后。

      换上拖鞋后他一言不发地去卫生间,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以后,还是进了厨房。

      咖啡刚煮好,他就进来了。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另一杯递给他。

      他并不接,只是审视着我,目光如炯。

      [怎么了。]

      [你该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直接切入正题。

      我不温不火地回答,[很遗憾,我不知道。]说完我又把端着杯子的手朝他伸近了些。

      但他的注意力不在此,依然看着我。[你知道。]——是肯定而非疑问的语气。

      我轻轻叹口气,把杯子放在了桌上,也拉出椅子坐下。[你不要这么肯定。你也不必怀疑我,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何况我们已经是夫妻。]

      [我不是怀疑你。]他换了个姿势,[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

      我一震,却依然平静地看着他。

      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他从衣兜里拿出一把钥匙来,扔在桌上。

      我笑了笑。[是你拿走的?]

      [无意中发现的而已。]他放缓了声音,[说吧,志保,这是你姐姐生前所住的房子的钥匙,对不对?]

      我点点头,[既然你已经知道,还让我说什么?]

      [别用那种好象我在把你当犯人审的口气!]他突然激动起来,[我很早以前就说过,别再去那里,你知道他们一直在暗中注意,那是陷阱,是诱饵!你到底懂不懂?他们会那么容易让你找到宫野明美的房间的钥匙吗?!]

      [那又如何?]我容忍地看着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这是计,那么我会将计就计。]

      [你想干什么?]

      [别说我。新一。难道你没有想过报仇?他们杀了她。]

      空气僵住。

      我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我等着他开口。

      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心口一阵刺痛,我几乎站不稳。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就不要这么颓废不振的行不行!——我恨自己,恨,为什么无法勇敢一点对着他大吼。可是,他…真的就不曾在乎过么?

      我回到桌前拿起钥匙,放进自己的衣兜。他没再阻止。

      浴缸里的水渐渐放满,我伸手关掉水龙头,一点一点把自己埋藏于水下。

      [放了她…求你放了她…]

      [呦,看看这是谁呀,这是我、们、的Sherry吗?]男人邪佞的微笑夹杂着烟雾,赫然出现眼前。

      [与她,他和他的家人都没有关系,你放了他们啊…]

      [早知道今日要说出这种话,当初何必做得那么绝啊,Sherry。]男人冷了脸,掐灭烟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的两个人。

      [女人…哼,向来…都只有心甘情愿牺牲的份…]

      狂风呼号,卷起地上的黄沙,模糊了眼睛。

      接着两人只看到男人对旁边的手下做了个暗示,手下立刻退到一旁。

      男人上前,抬起脚。

      呼啸的风声吞噬了那一声柔弱的[不]。

      身体腾空,谁在慌乱中抓住了悬崖旁一棵枯树,又是谁抓住谁的手一点点往上提,又是谁,恳切地请求,[活下去,求你活下去。]

      ……

      刷啦——

      再也憋不住,我猛地冒出水面。溅了一地的水花,而我仿佛还置身于梦境中。心狂跳不止,我压抑住快要出口的哭声,慢慢蜷缩起来。

      ——是的。我也是凡人,我也会恐惧。面对黑暗我无法不动容,可是上天偏要我一个人,单独承受。

      [志保。]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什么?]

      [我…出去一趟。]

      [哦,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必等我。]

      [好的。]

      不久后听到开门,再关门的声音。

      电话像是长了眼,他前脚走,立即就响,在寂静的夜里划破长空,突然得让我差不多是跳了起来。

      我从衣钩上的睡衣兜里取出手机,亮着微弱的一丝蓝光,来电显示:GIN。

      电池显示只剩一格。我微微一笑,按下接听键。

      [Sherry,好久不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伸手关了浴室的灯,在地上坐下,不说话。

      [真没想到呀,会在街上遇见你。呵~看样子你很闲呢,闲到有这种兴致。看来你很享受和大侦探结婚后的生活啊。]他意有所指,[可千万别光顾着享受,别忘了我交代给你的事情。]

      [闭嘴。]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呵呵~我很期待那一天,还有他会是什么表情,被自己所爱的人亲手杀死…哈哈…]

      [Sherry,我期待你的表现,呵呵…你该给我个答复了。]

      嘀——

      自动关机。

      黑暗中,我的嘴角也勾起淡淡的笑意。

      是啊…我也想看一看,你被自己所爱的人亲手杀死,会是什么表情。

      开灯,把衣兜里的钥匙扔进马桶,看它随着水流消失在视线之内。恍惚中,似乎看到我自己的泪,也一滴一滴流走。伸手摸摸眼睛,是干的,大概是幻觉吧。

      出了浴室,看到客厅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2。窗外的天并不太黑,相反地,还有隐约的白光。我毫无倦意,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看了几分钟,看不下去,起身站到窗前。

      人行道上空空荡荡,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寂寞地亮着。

      我有些焦躁难安。尽管他说过不必等他。这么晚了,他会去哪里呢?

      叹口气,换上大衣,出了门。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他才出来,总之当我的脸一接触到冰冷的空气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一点点安慰。我想我不习惯温暖。

      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行走,有喝醉酒的青少年三五成群地游荡,他们笑得肆无忌惮。

      昏黄的灯光洒下来,让我好象置身于梦幻之中。可是我的神志很清醒,我抬头看灯,并不刺眼的光却让我的眼微微胀痛。闭上眼睛,我竟想起那个男人残忍的微笑来。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给你什么报酬么?你姐姐的安宁啊……呵呵,别这么着急。Sheery,你就是这样,毫不懂得掩饰自己……你问我什么意思?…呵呵,我以为你该很清楚。宫野明美死了以后,并没有人带走她的遗体…你懂什么意思了么?做个交易吧…条件是…你姐姐的安宁…Sherry,千万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啊…

      我想呼喊,我想大叫,我想嘶声力竭地哭泣。可是在这寂静的夜里,只有风声与我为伴。最初的安慰之后,寒冷慢慢渗入骨髓。是骨髓里的冷,心尖仿佛堆着冰。

      旁边的一群少年酒似乎醒些了,不时用古怪的眼神盯着我。是啊,在深夜里一个人在外游荡,一定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的吧…

      我转身回家。

      他还没有回来。

      原本想要说的话却全部在心里憋着,找不到他,说不出口。

      我走过他的卧室,指尖拂过房门。木头的纹路,像是要刻进心里。

      关上我的卧室门那一刻,我知道,再无退路。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忽然记起若干年前,曾经有个人递过一个红色袋子,绑着白色的丝绒带,上面写着,Merry
      Christmas。以及那句难忘的,圣诞快乐。

      想起来,那大概是我,过过的最完整的一个圣诞节。

      我不敢说最快乐,因为我早忘记了快乐是何模样。

      而今天,即将成为我一生的回忆中,最难忘的日子吧。

      穿好大衣,他已在玄关等我。我站定,目光和他交汇。

      我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如此清晰,反而对方的影象慢慢模糊。

      [工藤。]我勉强扯起笑,[准备好了么?]

      [嗯。]他转过身去拉开门。

      外面是一片白色的世界,房屋、树木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折射银白的光芒,亮得晃眼。

      他说,[下雪了呢。]

      [嗯。]

      [圣诞快乐。]他低声说了一句,像自言自语。

      我一怔,[你说什么?]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自言自语。]

      他走在前,我走在后。米黄色的风衣在我的视线内一飘一摇。

      在拐角处他停下,说,[到了。]

      我从衣兜里摸出M1911,点了点头。

      他转过头来看我,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他的眼里,有种叫无奈的东西。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说,[工藤,来不及后退了。]

      话音刚落,立刻有一种阴冷的感觉涌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颗子弹呼啸着从我身边擦过。

      [快让开!]他大喊一声,同时伸出手来扯住我的手腕,闪身躲进街旁一个废弃的仓库的几个铁桶后面。

      他放开了我的手,将头埋入两膝间,双肩微微颤抖。

      我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子弹与铁桶碰撞的声响,小心翼翼地将手放上他的肩,[工藤…你说过…你已经准备好…]

      我听到他颤抖的声音,[没错…我只是很兴奋而已…]

      是么…

      他会兴奋,理所应当。我知道他等这天已很久。

      并且…我等这天,也已经很久了。

      [宫野。]他抬起了头,目光停留在我脸上。[我,有句话想跟你说。]

      心跳立时加速,定了定神,我维持平静,[什么话?]

      [谢谢你陪我,陪我走过这一程。]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是吗。谢谢。果然是如此啊。

      我了然一切地点点头。又是一颗子弹擦过身旁,弹壳掉落在地上发出脆响。

      [出来吧。]熟悉的,低沉的,残酷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等我反应,他已经抢先一步站起了身。

      [工藤…]我想叫住他,嗓子却干涩得说不出话。

      接着听到GIN调侃的声音,[哟~大侦探很久不见了。]

      [确实是很久。街上的那一瞥,不算见面吧。]

      [那倒是。大侦探,我很期待你今天的表现呢。]

      [什么意思。]

      [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啊…为了她…你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呵呵~]

      [这不重要…]

      [呵呵,是吗…那么…重要的是什么呢?]

      [重要的是,]他顿了一顿,[今天,我们不能同生,也不能共死。]

      毫不在意的笑声传来,[呵呵…你的意思是,只能是你仇恨地看着我死去,或是我得意地看着你死去。]

      这之后是难捱的沉默。

      我依旧坐在铁桶背后,一点点握紧了手中的枪。

      [出来吧…Sherry…]

      没必要再躲了。我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

      他朝GIN笑了。冰冷的,丝毫看不出情绪的笑容。[你输了,二对一。]

      我看着他消瘦的侧身,觉得时空的旋涡在一点点将我拉远,拉离他。果然…是败给了时间…时间没有给我留机会,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慢一些…求求你慢一些走…

      GIN也笑了。不同的是,笑意更加深。

      他拔出枪。

      那一瞬我看到GIN的眼神,那么可怕的眼神。

      我飞快的移动步子。

      下一秒,我的枪,抵住了他的额头。

      我看到他眼中的震惊和恍然,了悟和悲伤。听到身后GIN得意的笑声。

      枪从他手中滑落,就砸在我的脚边。

      [宫野…]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工藤新一,你输了。]

      他微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我笑道,[你的话梗在喉头了对不对?]

      [宫野…为什么…]

      我打断他,[别问这么蠢的问题。你的智商果然下降了呢,呵呵。她的死对你的打击,果然很大呢…]

      很痛吧。这种感觉很痛吧。在伤口上撒盐,然后狠狠地践踏。呵呵…很痛吧…

      [原来你,一直都是他们的人。]他的声音突然平静了。

      [不然呢?]我继续嘲讽,[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一个丝毫不爱自己的人结婚?工藤新一,我只是填空子的吧。不…或许,连填空子的都算不上…因为,你对我而言,只是利用工具而已……]

      啪,啪,啪。

      身后响起三声巴掌声。

      [还真是令人伤心的场面呢。Sherry,你果然还是这么残酷。]不用回头我也知道GIN此刻的表情。

      [大侦探,确实是二对一,但输的人,是你。哎呀呀~真是世事难料。大侦探,我没想到这时的你表情这么平静呢。]

      我不耐道,[说够了没?]

      [呵呵,Sherry你不必这么着急,答应你的我自然会兑现。不过…得在确认他再不能睁眼之后。]

      [知道了。]

      [呵呵…]他笑得很开心,似乎在享受游戏的乐趣。[动手吧,我迫不及待要看了…]

      我将手指搭在扳机上。他闭上了眼睛。

      GIN站在我的侧面。

      远处的教堂里传来洪亮的钟声。敲了11下。

      我扣动扳机。

      时间停止在这一刻。

      十二月二十五日十一点零二秒。

      我微笑着看着表情痛苦得近乎扭曲的男人。他的胸口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

      离心脏3厘米的位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口中叼着的香烟无力地掉落。没错,子弹射进的,是GIN的胸口。

      空气沉默。然后爆发开。

      他踉踉跄跄上前,伸出右手扼住了我的脖子。

      他忘了,枪还在我的手上。还有两发子弹。

      我抬起手来,对着他的右手臂,开枪。

      他痛苦地皱了皱眉,左手却迅速拔出腰间的枪。

      两枪相抵。我慢慢地叙述,[你已经身中两枪,如果我再补上一枪,你必死无疑。而你却不一定能打死我。]

      他冷哼一声,手腕搁在我的右肩上,扣动了扳机。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我怎么也忘了,他的目标一直不是我。

      我一脚踢向他的腹部,他闷哼一声,后退了两步,终于倒在地上。

      我回到他身边,掏出手绢按在他的伤口上,扶着他坐下。GIN打的是和我一样的位置,左胸。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滑下,我细细帮他拭去,恳切地说,[等我,等着我。]

      你一定要等着我,我等到今天就是为了让你看到……

      我一步步朝GIN走去。高跟皮鞋将脚步声扩大数倍。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随后,嘴角弯起,轻声说,[很痛苦吧…被自己所爱的人亲手杀死…]

      [你知道那个ANGEL的痛苦么…?付出那么多,换来的只有背叛…她夜夜夜夜沉沦在黑暗中等待救赎,却没有人,肯伸一只手给她啊…]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样太不公平…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善良却总是输,有些人明明罪该万死却一次次逍遥于法外…]

      [GIN…那一刻我立下誓言,一定要报复你…哈哈哈哈…]我的笑声近乎疯狂,说话声却越来越颤抖。

      GIN看着我,伤口的血仍旧汩汩流出。他挑了挑眉,吃力道,[你…就没有想过你姐姐?]

      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别人的姐姐…我为什么要操心?]

      [你…]他瞪大了眼睛。

      几秒钟的沉默过后,他终于开口,[你…不是Sherry。]

      我也学他轻击三下掌,[猜对了。]

      [那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真遗憾,你在死前是不会知道了。因为我说过,要看看你被所爱的人亲手杀死,是什么表情…]

      枪抵在他的脑门,我俯身凑近他耳边,几乎是无声地笑道,[呵呵,GIN,我的命是宫野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这样,你该清楚了吧…]

      未及他开口说话,我已扣动扳机。

      真的很遗憾。GIN。你一生聆听他人遗言无数,自己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个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撕下脸上的面具,凝视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中,我清晰的倒影。

      那是只属于毛利兰的,永远无瑕的脸庞。

      [兰…]我一怔,身后的他从口中呼出我的名字,久违了的熟悉。

      我走到他身旁,他已坐不稳,倒在地上。

      我扔了手中的枪,托起他的头,[新一,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不必了兰…]他握住我的手,双眼直直盯住我,像是要将我看透。[是你…真的是你…]

      我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黯淡下眼,颤抖着把手轻轻覆在他的伤口上。[很痛…对不对?]

      [不算很痛…]

      [我是说心…心很痛…对吗?]

      他一怔。

      我明白那种感觉…以为找到了光明和温暖,接下来却是比黑暗更窒息的黑暗。那样的绝望,是比死更难受的折磨。

      我看着伤口血染的面积不断扩大,心痛得像被谁来回牵扯,遍布身体每一个地方。

      [兰…]他虚弱地抬起手抚摩我的脸。

      我想说话安慰他,告诉他他会没事,可是话一出口便泣不成声。我好怕,真的好怕…

      新一,我扯下一个瞒天大谎,只是为了将你留在我身边。我不在乎要扮成另一个人,我还想对你说,除了你外,没有人能填满我内心的空虚,别让我一个人孤独,我不想再孤独下去了,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活在这世上的感觉,我是活著的人,因为让自己心动的东西就在身边。

      所以即使是扮成宫野志保的时候,心里也是快乐的啊…

      他笑了,[别哭了,好丑…]

      我使劲摇着头,[我一点也不想哭…见到你我明明该笑的…可是眼泪它自己要掉下来…]

      他的眼眸上移,说,[兰,你看,下雪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从仓库高高的窗户,看到纷飞的白雪慢慢从天空飘落下来,他们象精灵一样旋转,模糊了我的眼睛的雾,再一次倾泻而下。

      也是那样的话语,他说,兰你看,下雪了。也是那样的雪,落得像一场雨。

      可是,这是你最后一次,陪在我身边,过圣诞节…

      [你别哭了啊…兰…快停…]他慌乱地看着我的眼泪不断落下,皱皱眉,终于轻声说,[笨蛋…我会心疼啊…]

      我哭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把他的手紧紧握住,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在一点点流失。

      他闭上了眼睛,气若游丝。

      [兰…我以为我会像GIN一样死不瞑目…可是不会了…因为在死的时候,有你陪在我身边…]

      [兰…对不起,留下来的人往往最痛苦…我却把痛苦留给了你一个人…]

      [兰,如果可以,我好想…陪你…度过每一个圣诞节…]

      [新一,求求你别再说话了…]

      [兰…我怕来不及了…时间不够了…]

      [兰,圣诞快乐。]

      他的手无力地下垂,任凭我如何紧握,依然是一袭冰凉。

      [新一…新一…工藤新一……]喊出沉睡中人的名字,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转眼间,已是二月。春寒料峭,清晨,我打开落地窗,海风夹杂着腥甜味涌进来,海鸥的叫声在不远处的大海上盘旋,挥之不去。

      我侧过头,看到餐桌上新放上的早报。

      [黑衣组织神奇覆灭,在XX工厂的仓库里发现组织里某男子,尸体已经腐烂。]
      [昨日,在X郊区发现另一女子的尸体,经身份确认,该女子为数年前神秘失踪X企业的职员广田雅美小姐…]

      我望着外面淡蓝的天空,心里默念道,对不起。

      对不起,宫野。虽说明美确实与我无关,但我的命,毕竟是你换回来的。我不该放下她不管,可是我更不能放下的,是他。所以我欠你一份情,是永远也还不清了。

      事情到这里,若是可以略掉心中的那份痛楚不计,应该是全部结束了吧。

      我叹了口气,心里终是还有什么东西梗着。

      我拉开房门,下楼。前堂的经理友好地笑道,[毛利小姐这是要出去吗?]

      [嗯。]

      [我帮毛利小姐叫出租车吧。这里离市区有些远。]

      [不必了。]我微笑着回应她,[我自己来就好。]

      这世间好心人很多。可是我却再也找不到那张想念的面孔。

      我去了一趟工藤宅。

      再到这里,仿佛像过了一个世纪,隔我上一次到这里。沉睡许久的记忆全都像闪电似的苏醒过来。

      那个地方,有希子阿姨曾微笑地打趣,兰得管好我们家新一哦;那张餐桌上,我和他曾总是为抢剩下的那个饭团而大吵不休;那个书柜前,他曾说,兰你好没品位哦,喜欢这种书?

      那一刻我变得很绝望。因为我发现我只能回忆,而那些与回忆相关的人,已经不在。我能够看到回忆里的那些物品,它们依然安静,依然忠诚。然而物的价值,正是当所爱的人的光芒折射其上时才能体现。人不在了,什么都是空言。

      逝者已逝,生者心死。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脚下发出金属的脆响,弯腰拾起,是一把掉落在地上的钥匙。我用手拭去上面的灰尘,看到表面上的字。

      to 兰

      我呆呆地注视它许久,直到眼睛酸痛。忽然就想起来,这是他书房的钥匙。

      房门没有变,只是上面的足球明星的海报已许久没有更换过,旁边花架上的一棵兰草,似乎需要浇水了。

      深吸一口气,我把钥匙一点点摁进钥匙孔,吱呀一声,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光线是暗的,潮湿的霉气扑面而来,空气凉得我手足无措。

      我大步向前,用力扯开厚重的棉布窗帘,阳光顿时争先恐后地挤进来,片刻后洒满整个房间。灰尘像精灵一样在阳光下翩翩起舞,消失在明亮的光线里。

      高高的窗台上有一茱枯萎很久的吊兰,千掌千指托住阳光,流泻下的碎汞正好落在我的脸上。

      我仰起脸,站在房中央,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书桌上摆着许多书,很久没有收拾过。一堆凌乱中我拿起那张信笺。

      同样落满灰尘,但一字一字依旧明晰可辨。

      我认出来了,如此熟悉的字体。

      兰,
      别哭,你千万别哭啊。每一次见到你你不是欣喜若狂地叫我的名字就是莫名其妙地掉眼泪,你知道我最怕你哭了,因为那个时候我拿你没辄,还有…我会心疼。你别以为我没在你就可以哭,我可是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哪怕…是我死了。

      嗯,兰,我从没想到过这个问题。死,多绝望的字眼,我不怕死,可我怕我死了以后,你会伤心难过。

      兰,我知道你就是她。一开始。你的演技很好,可你怎么忘了呢,我是无所不知的名侦探啊。我是陪了你二十年的青梅竹马啊。我怎么会认不出你?傻兰。

      兰,我是个无神论主义者。我从不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可是这一刻,我希望我还可以有来生。因为,我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对你说。兰你要记得我,一直记到下一辈子。你要记得工藤新一还欠你一句话,一句你期盼了半生却还是没有听到的话。兰,原谅我的自私,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一直活在你的心里。

      新一

      我合上信,把它贴近左胸——心脏的位置。

      心一直在痛。

      可是我希望它一直痛下去,即使老去,甚至来生,我都会因这心痛而记住你。

      终。

      后记:

      呃…ran不好意思给你的文拖这么久。以前答应的那篇就算了,因为我早就忘记答应你的那篇文叫什么名字了OTZ。

      这文纠结了五天,写到郁闷。突破一万字大关了。狂喜中><

      其实觉得这篇文还是有很多没说清楚的地方,估计大家看不太明白,那么我解释一下。

      开篇所说,新一所思念的人,当然是兰。虽然用的是[她],但这是站在宫野的角度上看。在身份揭穿之后,就完全是以兰自己的身份来叙述的了。[其实我想这大家都能看懂…]

      兰实际上是设下了双重陷阱。最初,GIN要杀的人是她,而宫野不过是工具,表面上是和兰一起死,实际在GIN的设想中,宫野是会活下来的。

      但宫野还是无法看着兰死掉,所以,她抓住了悬崖旁边的树,救了兰。至于当时为什么GIN没有发现活下来的不是宫野而是兰,这个问题…汗,我也不知道。[被踹]留给想象力丰富的大家去思考吧~我看好你们呦~

      后来兰扮成宫野,假意和GIN做了这笔交易。交易的内容是用新一的命换明美的遗体。

      GIN确实聪明,他知道宫野明美是Sherry唯一的弱点,抓住这个突破口,一切就能够达成。

      的确,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可惜他败在最致命的一点,如他在最后明白的,和他交易的那个人,根本不是Sherry,是兰。

      兰假意依照他的意思要杀了新一,可最后杀的是他。

      兰蜕变了。GIN死前,兰对他说的那几句话,就是她心理的最真实写照。孤独,绝望,恐惧。所以仇恨的力量是无穷的,她为宫野,为自己,更为新一,放弃了隐忍苟活。

      她终是报了仇,代价就是失去新一。

      说到这里我发觉我一直在虐兰…明明想虐新一的最后居然颠倒了OTZ…不准扔板砖砸我…

      至于兰说的,很期待你被所爱的人亲手杀死时的表情,实际上说的是GIN。她看出GIN对Sherry有异样的感情,否则他不可能放过宫野。所以她依旧以宫野的身份杀了GIN。

      这篇又是悲文…我讨厌写悲文~~~

      就这样,ran希望你喜欢。[不喜欢也没法了…]

      -2008.6.16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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