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蝶梦令》懒鱼儿

65、回归

　　那四位据说是霹雳堂四大金刚的挑夫一直没有出手，因为老人是他们的人。

　　他们确信老人可以对付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如果江湖上有绝世高手排名榜，那么老人绝对在十名以内。

　　但他们错了，老人莫名其妙的逃走了。

　　为首的挑夫一只手端着破茶碗，一只手捏着块硬饼，脸上的表情由欢喜变为惊讶，由惊讶变为恐惧，现在又变成了面无表情。

　　他忽然唤道：“老板。”

　　楚留香不是老板。

　　他这一生中奇奇怪怪的事做了不少，却从来没有做过老板。

　　可是这四个挑夫一直叫他老板。

　　楚留香道：“你在叫我？”

　　挑夫道：“无论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总是你雇来的，你总是我们的老板。”

　　楚留香点头。

　　挑夫道：“你出五两银子，雇我们做挑夫，要我们替你把这口棺材送到蜀中去。”

　　“不错。”

　　“我们一路上有没有出过差错，偷过懒？”

　　“没有。”

　　“你花五两银子一天雇我们，花得冤不冤枉？”

　　“不冤枉。”

　　“你花钱雇我们来替你挑这口棺材，我们就全心全意替你挑这口棺材，而且一定平平安安地替你把这口棺材送到地方。”

　　“很好。”

　　“那就走吧。”

　　“就这样？”

　　“就这样。”

　　楚留香又有点不明白了，“我知道了你们的秘密，你们不想杀了我吗？”

　　挑夫干脆道：“不想，我说过，棺材一定会帮你平平安安的送到地方。”

　　楚留香道：“为什么不想杀我？”

　　挑夫冷冷一笑，说道：“因为我们喜欢你。”

　　楚留香皱眉，摇头道：“这件事说不通，一点也说不通，莫非棺材里真的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挑夫脸色剧变，厉声道：“你……”

　　他刚说了一个你字，忽然就倒了下去。

　　楚留香脸色也变了，惊呼道：“你们什么时候中了毒？！”

　　另三个挑夫立刻慌了，彼此看了一眼，更是惊惧。

　　其中一个人转身，一把抓起了摆在棺材边的茶壶。

　　茶壶里有毒！

　　霹雳堂以火.药暗器威震江湖，玩火.药，玩暗器的人，手一定要稳。

　　但这人竟连茶壶都拿不稳，忽然张开嘴，仰天嘶喊道：“唐缺！”

　　他喊出了这两个字，就倒了下去。

　　另两个人也倒了，地上的四个人整个身体开始萎缩，就像是一片叶子遇到了火焰，忽然间已枯萎。

　　春天的午后，阳光艳丽，远山青葱，但是这山坡上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短短的一会儿，已经死了六个人。

　　楚留香觉得手脚冰冷，白玉般挺直的鼻梁沁出了一颗颗晶莹的汗珠。

　　这个地方必定有唐家的人。

　　因为四个挑夫中毒的样子和唐玉一模一样。

　　想必那位姓孙的老人也是被唐门暗器逼走的，恐怕现在也已经死在一个无人可知的角落。

　　他早该想到的，除了唐家的人，谁会用毒这么狠，这么快。

　　这人究竟在哪里？

　　楚留香目光四下一扫，那位胖公子和他的同伴蹲在竹棚后面，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这两个人不太可能。

　　那么只剩下一个人了。

　　楚留香盯着不远处的棺材。

　　棺材里的人就是唐玉，这点一定不会错。

　　如果他醒了，只有他有这个机会，他躲在棺材里，谁也不会防备他，可以在茶壶下毒，也可以用暗器从棺材的两个透气洞射出来。

　　楚留越想越心惊，如果唐玉真的醒了，那么所有的计划将功败垂成。

　　唐玉必须死，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一定要彻底毁了这口棺材，不管里面有什么秘密，他都不想知道了。

　　应该怎么在片刻间毁了这口棺材呢？

　　他忽然又想到了雷家兄弟的霹雳弹，想起了他们手中既使死了也一直在紧紧捏着的硬饼。

　　那一定就是霹雳弹。

　　楚留香反应很快，只一瞬间就想到了所有的可能。

　　他弯下腰，刚想从死人身上找出霹雳弹，炸毁了棺材。

　　想不到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叹息着道：“你是不是想用霹雳堂的火器把这口棺材毁了？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声音娇媚而柔弱，绝不是唐玉的声音，唐玉虽然像女人，毕竟还是男人。

　　楚留香试探的道：“我们无冤无仇？”

　　棺中人道：“你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见过你，怎么会有仇恨？你若不相信，为什么不打开棺材看看？”

　　楚留香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走出来？”

　　棺中人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做事就这么小心谨慎。”

　　楚留香道：“听你的声音，你的年纪也不大，想必是个大美人。”

　　棺中人笑道：“你嘴巴这么甜，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

　　她叹了口气，又道：“只可惜我已经是个老太婆了，已经可以生出像你这么大的儿子来了。”

　　她的人还在棺材里，已经占了楚留香一个大便宜。

　　好的棺材都很宽，足可睡两个人。

　　楚留香问道：“你睡在唐玉身边吗？”

　　“你不信？”透气洞里，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来，是唐玉的手指。

　　紧接着另一个透气孔又伸出另一根手指来。

　　这根手指纤细柔美，柔若无骨，指甲上还涂着一层淡淡的凤仙花汁。

　　楚留香掀开了棺盖，看清了棺材里的人，呼吸几乎已窒住。

　　果然是个大美人，不但美，而且美得诱人犯罪。

　　她有一双像波斯猫一样的大眼睛，眼睛竟然是蓝色的，海水般湛蓝，就像蓝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头发黑如乌木，又长又多，高鼻，深目，雪肤，一张脸充满了异域风情。

　　这美人想必是胡姬和汉人所生下的后代，混血儿很少有不好看的。

　　她身上的衣服很少，绝不比一个婴儿多。

　　楚留香禁欲很久了，他甚至都不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骤然看见这么一个天生就是引诱男人犯罪的大美人，也不禁有点受不住。

　　美人躺在唐玉身边，并没有坐起身来，凝视着楚留香，娇媚一笑，说道：“你比我想像的还要俊，还要好看得多。”

　　楚留香道：“谢谢夸奖。”

　　美人道：“只不过，你的眼睛实在不太老实。”

　　楚留香脸红都不红，反而笑道：“美人本来就是给人看的，看看又何妨？”

　　美人道：“对，也怪我穿得这么少，没办法，棺材里实在又闷又热，衣服不穿少一点都不行，何况我从小就怕热，不喜欢穿太多的衣服。”

　　楚留香笑了，对她有了一点好感，问道：“你是谁？”

　　“蜜姬。”美人的名字也很好听，“甜蜜的蜜，胡姬压酒劝客尝的姬。”

　　她不等楚留香自我介绍，先说了出来，“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李玉堂，你去棺材铺买棺材时，说得就是这个名字。”

　　楚留香很意外，“你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蜜姬道：“我们很久以前就注意你了。”

　　“你们？”

　　“我们就是我和雷家兄弟，还有我义父。”

　　“你义父就是那位孙老先生？”

　　“是的，他是我父亲很好的朋友，从小就保护我，对我比亲女儿还好，所以我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走了。”

　　“也许是他忽然遭了暗算。”

　　“我也是这么想的。”蜜姬叹了口气，一脸忧虑。

　　“你们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楚留香忍不住问道。

　　蜜姬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注意你，自然不是因为你长得比别的男人好看，而是因为唐玉，当时唐玉是个红裙姑娘，你就在他身边，因此注意到了你。”

　　“你们和唐玉是什么关系？”

　　“我们和他是死对头，我们想要他的命，他也想要我们的命。”

　　“这点说不通了，雷家兄弟是霹雳堂的人，而唐家早已和霹雳堂联盟。”

　　蜜姬冷冷道：“但我们并没有和唐家联盟。”

　　霹雳堂内部似已分裂，彼此互相对立。

　　“从我们看见唐玉时，我们就想杀了他。”

　　“你们为什么没有动手？”

　　“因为你，我义父说你不但武功极高，而且机智，沉着，冷静，天下也找不出几个人来，他偏偏认不出你是江湖上的哪一位。”

　　楚留香只是笑笑不说话，他并不希望别人认出自己来。

　　蜜姬道：“想不到我们还没有出手，唐玉就已经是个废人了。更妙的是，你居然想到用棺材把他送回去，看到你买棺材，雇挑夫，我们就知道机会来了。”

　　这个机会就是蜜姬自己躺在棺材里，雷家兄弟扮成挑夫，孙老先生暗中保护，这样他们就可以跟着楚留香去到唐家堡，并混进去了。

　　他们要去唐家堡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不是杀人，而是要找一个人。

　　只是有一点楚留香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躺在棺材里？里面并不好受。”

　　“因为我的眼睛。”蜜姬叹口气，她有一双波斯猫似的蓝色眼睛，“除非我把眼睛挖出来，否则我无论扮成什么样子，唐家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楚留香道：“这个法子确实很妙，毕竟我一点也不知道，但为什么除了你，你的人都死了。”

　　蜜姬道：“因为唐缺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唐缺？”

　　楚留香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刚才雷家兄弟临死前还叫了这个名字。

　　他沉吟道：“我曾听人说过，唐家三兄弟中，最可怕的就是唐缺。”

　　蜜姬道：“不错，唐玉比起他来，就是个小孩子，唐傲武功很高，名气很大，但我宁可和唐傲打架，也不愿意和唐缺说话，若是你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就会上了他的当。”

　　楚留香笑道：“听你这么说，那个人岂非是个妖怪？”

　　蜜姬道：“等你见到他时，你就知道了。”

　　“那你还等什么？”楚留香盯着她的腿，“你为什么还不站起来？”

　　蜜姬又笑了，她甜甜的笑，“我不能站起来。”

　　楚留香怔了怔，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从腰部以下没有一点知觉，我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蜜姬还是甜甜的笑着，仿佛残废的人不是自己。

　　楚留香真的怔住了。

　　凭楚留香一个人是绝对无法把两个人加一口棺材抬下山去的。

　　所以他想到了那位胖公子和他的同伴，还有四个竿夫。

　　那四个竿夫可以抬起胖公子，就绝对可以抬起一口棺材。

　　楚留香在凉棚的厨房后面找到了人。

　　他实在想不到胖公子还有这么好的胃口，躲在厨房里偷吃馒头。

　　不是一个馒头，而是七八个大馒头。

　　每个馒头里都夹着一大块五花肉，一口咬下去，顺着嘴角流油。

　　他用一双又白又嫩，保养得极好的手，拿起一个馒头，带着一种充满爱怜的表情，看着馒头里夹着的五花肉，然后一口咬下去。

　　当肥肥的油脂从他嘴角流下的时候他就满足的叹了口气。

　　楚留香的胃口一向很好，可是看着这个胃口不太好的人吃东西时的样子，还是觉得很羡慕。

　　胖公子瞧见了他，居然说道：“馒头不错，你也应该吃一个。”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好像生怕有人来抢他的馒头。

　　他满怀希望的看着楚留香，只希望楚留香赶快拒绝他的好意。

　　楚留香自然不会让他失望，摇头道：“我实在是吃不下，多谢你的好意。”

　　胖公子舒了口气，对楚留香的态度立刻友善多了。

　　于是他又拿起一个馒头，很温柔的一口咬了下去，说道：“其实我的胃口也不好，但是小宝一定要我勉强吃一点。”

　　小宝就是他那位英俊的同伴，就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吃馒头。

　　这个叫小宝的美男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楚留香一眼，就仿佛他的眼里只有他的胖主子。

　　楚留香道：“那你就多吃一点，只要我们下山后，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胖公子愁眉苦脸的道：“外面有很多杀人的强盗，我不敢出去。”

　　楚留香道：“没有关系，我可以保护你。”

　　胖公子被肥肉挤得小小的眼睛突然一亮，说道：“真的？”

　　“真的。”楚留香道：“但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胖公子立刻道：“什么事？”

　　楚留香道：“我有一口棺材，自己一个人抬不动，想借你的四个脚夫用一用，可以吗？”

　　胖公子眯着眼笑了，说道：“当然可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楚留香笑道：“多谢，没有想到我的运气这么好，能交到你这么一个好朋友。”

　　他说句话时，确实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有多好，好到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