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方又晴》之蓝

8、名剑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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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铺被砸，二娣让宝月写了字条贴在门上，暂且歇业。

　　宝月一如既往地在西屋教小敏写字，现在已经开始学千字文了，抄诵累了，宝月偶尔念些诗词解闷，也是不求小敏甚解，讲到哪算哪。近来对门蔡老板的儿子下了学常过来玩，也一起听故事，还带点小水果巴结。

　　吴俊问起平康坊的事儿。宝月说也不光是妓院龌龊地儿吧，京都侠少，萃集于此，那些入京的官员，游玩的才子名士，赶考的学子，都会去那宴饮酬唱，可以算个文学胎盘，孕育不少好诗文。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说的就是一位考完试中了进士的才子，心里那个高兴，着急忙慌地去平康坊找乐子。宝月说话，百无禁忌，什么都能聊。

　　吴俊就喜欢打听这些东西，平时老娘不跟他讲，先生也不讲，现在得高兴很，然后跟小敏说，唉，你爹他不是一日看尽长安花，是一日吃尽大耳刮。

　　方敏没心情开玩笑，忧愁地问宝月：“三姐，我爹捅的篓子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搬家？”

　　北屋里，二娣和雨晴动用了积蓄，给老太太请医问药。

　　老太太不肯吃药，病榻上脸色枯槁，拉着二娣的衣袖，嘴唇哆嗦：“救……救……”

　　二娣含泪，这是要她救方大胜，可是谁来救她吴二娣？谁来救小敏？

　　雨晴只是以袖拭泪。

　　姑嫂相对垂泪之时，宝月吃着吴俊送的香蕉，逛进北屋来了，坐在炕梢旁听。

　　二娣开始算帐，把房子店子卖了，酒窖和工具一起盘出去，能得多少钱。雨晴哭道，不成啊，祖屋卖了，你和祖母小敏上哪住。二娣一脸凄惨，一回头看见方大胜那张可恶的脸扒在窗根偷听，脸色挂着又羞又悔的神情。

　　方家所有能够换钱的东西加在一起，可能刚刚够八百金，最值钱的就是房子地皮，毕竟左临东市，酒肆如林，有行业聚集效应。

　　“还完债剩下一点，以后恐怕得去南边偏僻的坊租个屋了。”二娣不敢说院子，以后能有片瓦遮头，都可能成为奢望。

　　方大胜突然插嘴，小声地补充，不是五百金，是四百金。

　　“五百金是押名剑队的，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先头在赌坊肯定输掉的是四百金。”

　　二娣一愣，眼睛陡然血红，她杀人的心都有了。五百加四百，加起来那就是欠了九百两金子！

　　宝月吃完了，香蕉皮一丢，不偏不倚扔在方大胜脑袋上，叫他快闭嘴。再说下去二娣真的崩溃了。

　　“钱不要那么急着还，我已跟债主打了条，九月底以前还完。卖房卖地的事情先搁一搁，明天你们收拾好桌椅板凳，坏找木匠做新的，以后店照开，生意照做。”

　　二娣连连摇头，多五个月又有什么用？不但还不上，还会多背一身可怕的利息，到时候九百金滚成九千金，就真的死透了。

　　“五个月有用啊，五个月可以有很多事做呢。方大胜，你别在外面站着，进屋来有话问你。”

　　方大胜自知害惨了老婆儿子老娘，讪讪进屋，罪魁祸首一样垂头叉手站着。

　　“你且来跟我说说，你平时在哪个赌坊赌钱，都怎么赌法，那赌名剑队又是怎么回事？”

　　方大胜绣花枕头腹中空空，唯有说到赌，滔滔不绝。从摇骰子买大小介绍到斗鸡斗草六博麻将，一直说到名剑队。

　　“富贵王孙都流行玩这个，押名剑队买输赢，玩的大的买家一晚上输赢能有一栋水仙楼。”

　　二娣听到他报窑子名，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关于名剑队，宝月在光州的时候，也略有见闻。

　　大威国以武功立国一统九州，历代君主皆有尚武之风，到了前一位君主那，更是开始兴办举国性的会武竞技。一在让天下英雄前来以武争锋，吸纳翘楚，给这些不爱从事农商生产的江湖浮浪户找点事做，免得吃饱了闲的长毛就开始侠以武犯禁；

　　二在震慑边境，令邻国和游牧民族不敢来犯，尤其近些年西北方面的胡人和楼兰国，实行政教合一统治，吸纳不少会法术的宗派人士，军事力量颇具威胁，不得不防。

　　这名剑大会，正是这样一种充满了政治用意，从地方到中央层层选拔的最高规模比赛。

　　所有地方的高手，都要经过大大小小几百上千的循环赛，才能够最后抵达长安的名剑大会。

　　别说平康坊了，崇仁坊、永宁坊、永崇坊，升平坊……大大小小一百一十个坊，许多坊内不设有赌坊，而且每个坊都有自己的名剑队。从上到下，有闲钱的都愿意去试水，没闲钱的也要凑个热闹，关注下比武，讨论哪家的队伍厉害，谁家的剑宗把式炫目，剑气如虹，谁家的术士如妖似魅，天花乱坠。

　　就连龙椅上那位也热衷此道，在禁中设置比赛场地，兴致一来就召有名的队伍入宫，打表演赛，和妃子大臣们一起投注看热闹。

　　于是，名剑大会吸引了无数军门和江湖人士的参与，许多人成立大大小小的武社以组织比赛队伍，坊间黑市以压输赢的盘口也应运而生。

　　每一场武社之间的比赛，都会引来当地赌坊开出盘口吸纳赌资。

　　在其中，一夕暴富和一夕荡产的人皆有人在。

　　方家姑嫂听了个一知半解，大概明白这赌名剑队就是一群人在擂台比武，然后下面的人买输赢。这时候宝月问：“那你押了的那支队伍什么情况？”

　　二娣一下子明白了，宝月是想挽救那五百金，看看有没有赢的机会。

　　方大胜变得欲言又止，只说自己买了雪缘社和云起社的那一场，押雪缘社，赢了能一赔百，输了就什么都没有，四月二十那天开赛，然后就借口尿遁了。

　　四月二十的比赛是个什么情况？这群从来也不沾赌的妇人，没得办法，生平头一回跑出去打听。雪缘社要能赢云起社，可能性多大？

　　打听的结果，很不乐观。

　　这个名叫云起社的武社，拥有长安城当下最炙手可热的名剑队，以及前无古人的连续六十五场的比武不败纪录，以及全长安最广泛的追捧仰慕人群。街坊、赌坊、教坊，无不为之疯狂。

　　二娣负责打听云起社的队员，吴俊也来帮忙记录，拿回一张名单，写着云起社的几位当家队员负责的位置和特长——

　　端木八云，内功法师，男，年二十五。

　　许绍宗，外功剑宗，男，年双十，以快剑见长。

　　张珺，外功刀宗，男，年三十六，擅用刀。

　　汪青翟，外功射手，男，年三十。

　　苏袖，内功辅助……

　　二娣是完完全全看不懂，吴俊平日就喜欢这些，指着上面的名字挨个给她解释：这内功外功啊是练功的两种路数，内家功夫多用气，法术巫术方术都算，变化多端；

　　剑宗刀宗辅助这些代表了他们在队伍里的位置。

　　一支名剑队有五人上场，刀宗拳宗盾宗这些位置，一般都是队伍里面需要顶在队伍前排的，多以身强体壮的武者担任，负责吸引纠缠对手，替自家的核心位置抵挡致命攻击；

　　剑宗、气宗、巫宗这些核心位置呢，多会用法术，所以都是法师术士巫师担任，他们可就厉害啦，一招一式都要人命，范围还很大，就是身板薄弱，需要前排的保护。

　　辅助属于后排，他们打人不疼，但招数功法都很缠人，进可骚扰敌阵，退可保护核心。

　　太复杂了……二娣目瞪口呆。

　　吴俊叹了口气，把揉得皱皱的纸张在桌上铺开，一脸同情地：

　　“方家婶婶，你只要晓得，光一个端木八云，就足够打爆那些寻常剑队的整支队伍了，他可是长安城里首屈一指的中单法师啊。” 他老娘蔡夫人迷他迷得要死，观看云起社的比赛一场不落，欣赏端木君怎样把对手按在地上揉搓揉搓再揉搓，是蔡夫人除了带儿子之外的又一大人生乐趣。

　　小敏和雨晴那边，也带回了雪缘社的消息。

　　雪缘社，常安坊唯一的武社，位于长安城西南部，外来移民众多，多是胡人啊，贫民……他们的武社也曾经创过一个前无古人的记录，就是从创社以来，一场没赢过。

　　队员？没有固定队员。

　　谁都能来打，谁都能来混口饭吃，流民、力巴、商贩……就为了凑个数混口饭，当做打短工。临时组成的草台班子，能有什么固定队员？

　　其他坊的队伍都有自己的受众，再不济，本坊内的街坊也会爱心加友情支持。唯有雪缘社，极度冷清。

　　而且据说坊长觉得这个武社一直输十分丢人所以不许他们挂本坊的名字，所以才从常安社更名为雪缘社，这样街坊们面上才好挂得住。

　　外坊的人嘲笑不已，还给雪缘社的名剑队冠了各种“庶民队”“鱼腩队”的称号。

　　难怪京城各大赌坊，能够开出一赔百这样的赔率啊，一赔千都稳赚。

　　雪缘社想要赢云起社，这就好比摇骰子盘盘出豹子，好比虾子吃掉鲸鱼，好比麻雀啄死秃鹫，好比坊里小菜市的豆腐西施能一拳将徐宝月打趴。

　　这岂止是不乐观，简直是凉透了。

　　了解情况的方家姑嫂，更是绝望得直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