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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崔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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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车夫扬起马鞭,正要抽向地面吓唬吓唬对方,突然伸来一只手把他握住了,举在半空。
是崔昀,崔昀笑眯眯地说:“你驾着我的车要收拾谁呢。”
车夫大骇,连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告罪着退下,崔昀让他喊人去修车。
宝月观察他,问:“叨扰了,我想见雪缘社的队长崔昀。”
“他不在,”崔昀随口答道,解下锦囊随手拈了几粒碎银子,手指尖又长又细白得透明,在阳光下竟比银子还要亮些,“伤着了吗……嗯,没有,这几个钱拿去看大夫吧。”
他转身要走,宝月在后面追问:“你就是崔昀吧?”
咦,崔昀终于露出一点奇怪之色,你怎么知道?
京中唯一的国夫人姓崔,她娘家三个姐妹嫁得都是显贵门第,弟弟崔公娶了卫氏有名的贤媛为妻,你……
崔昀听这个样貌平平的女孩子这样议论自己家事,有点不高兴,那又怎么断定我是崔昀,我不是。
崔夫人卫氏性烈如火,刚正不阿,傲上而不忍下,欺强而不凌弱,你长得跟她像,性子却不像。
崔昀没好气地说:“你还见过我娘!”别吹牛了。母亲卫氏在崔府深居简出,极少抛头露面。
宝月岂止是见过,过去寄住京中,就是在卫家落脚,虞王妃和卫氏还常走动,卫氏特喜欢宝月,直拉着说谁能有这般福气娶得郡主真是三生修来。虞王妃舍不得早早嫁女儿,自是装作听不懂暗示。
崔昀来了好奇心,重新打量她一遍:“你这个小胖子还挺拽的嘛,怎么,会两下子?为什么跑到我武社来捣蛋。”
“这个武社是你的。”“当然。”他为了获取打比赛的资格,刚花钱买的。雪缘社老板对于抛弃这个连年亏钱的烫手山芋简直求之不得,把他认做八辈祖宗来感激,还给打了骨折价。
“我是来帮你的忙,我知道你武社的人不够强,我想加入,帮你们打赢四月二十的比赛。”
崔昀差点没笑出声。耐着性子:“就你啊。行,我这缺几个打扫的活……”
“你可以试试我的武功,再看我适合打什么位置,你想看什么?刀法,拳,腿法?不过我腿法一般,轻功还可以。”
崔昀无语了,望望天,今天什么日子,神经病好多啊。
“那,你去打打木桩好了……”崔昀随手一指,正准备走开,只听轰然一声,隔空丈余外,一个木桩原地爆裂,碎片炸得木屑纷纷落下。
宝月马步大开,还保留着出拳时的姿势。
“那个木桩可能有点年久失修了……”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狗屁不通,毕竟那一拳是隔空打的啊,随便打的是什么木桩都有点不可思议了,他现在有点蒙圈。
那我打点别的吧,宝月在院里转了圈,发现设备都很陈旧,失望,“你这里东西都坏了啊,我再打怕弄烂了房子。”
弄烂了房子……房子……崔昀突然想起来,对了,刚刚那辆马车撞到她,她人没事,马车烂了!
他呆住了,镇定了一下心神说:“那要不然,你打我吧,我们过两招。”
“这……”“不要紧,我们随便玩。我会留力的,你出全力哦,我点到即止。”
半柱香后,崔昀简直想大耳瓜子抽自己的脸。
什么点到即止啊,他根本就点不到人家!那看似胖乎乎的身躯一纵起来居然轻盈胜似羽毛,他一拳过去,人家蜻蜓点水地往旁边掠过,他连胖子的一根寒毛都摸不到。
然后他最后悔的就是说了那句你出全力,这胖姑娘简直是如狼似虎,一拳挥出,力量混混沌沌,但又雄疾迅发,气势莫可名状,一口气连发数十招不见气喘,连换气间隙都找不出任何瑕疵破绽,打得他全身寒毛尽数炸开。
崔昀正走神,不小心挨了一拳,胸口如遭雷击,赶紧后仰而撤,顺势飞腿倒钩,却不意对方欺身跟来,又一拳捶在脸上,当场眼袋上一个大乌青,疼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崔昀仰面摔倒,宝月越过他,稳稳落地。
“好了好了,停!我知道你的实力了。”崔昀捂着眼睛。
宝月陪他蹲下来,其实崔昀功夫还可以,就是轻敌,而且他主要练剑也不擅长白打。“伤着了吗……嗯,没有,这几个钱拿去看大夫吧。”
“没事没事。”崔昀正要逞能,然反应过来,这个胖妹妹是故意装傻充愣,等在这修理他呢吧!
“……
这个胖姑娘,很恐怖啊!
崔昀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我今天可能有点走神,不过你这个拳法的确不错的,这样,明天开始你来练吧,我收下你!酬劳你放心,我让管事和你谈,不会亏待你的。不过这是个容易受伤的事,得先说好了,特别你家人……”
夜里,崔昀不放心地爬起来看有没有消肿的眼睛,镜子里他撩起头发,一块盖章似的拳印叠在右边眼睛,他又好气又好笑,然后陷入沉思。
速度、力量、反应……要啥有啥。还有那城墙一样的肥厚的身体,肯定很抗打。
哎呀,还真是捡到宝了。
崔昀自个觉得自家武社方兴未艾,为了显示对待伙计大方,跟那个名叫方又晴的胖妹许诺说,哎呀既然加入了雪缘社那就是大家庭一份子,有什么困难崔哥哥可以帮助解决啊,怎么说我崔家都在京城有些朋友,多少能帮衬些。
宝月就问:“那崔大少,奴家的确有件事找你帮忙可以吗。”面色犹豫。
崔昀眉眼都笑开花,拉拢人心的时刻到了:“你讲你讲,但说无妨。”
“你轻功好吗,能躲过夜禁的侍卫吗。”
崔昀瞪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他叫出声,旁边弟子队员都往这看。
崔昀只好压低了声音,把宝月拉一边去:“只要是皇城以外,转多少圈都不被发现的。”
“崔大少,你别托大,被发现了麻烦。”
“哎唷,你太小看了!就说什么事儿吧!咱不磨叽!”
宝月踮起脚,崔昀凑过来,在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番。
夜幕沉沉的长安城,一队骑兵从朱雀大街上巡逻经过,突然,隔着两条街的小巷平地里窜起一道黑影,“有人!”骑兵队鞭声一响,奋起直追,在城中大街展开了激烈的追逐。
崔昀看遛得那些骑兵卫差不多了,按照事先预定好的,把一物丢下地,怕天黑那些追兵看不见,还故意大声吆喝一句:“哎唷,掉了!”
骑兵卫追赶上来,崔昀早已不见影踪,只拾得一支镶嵌绿宝石的头钗。
第二天一大早,宝月就去城东春明门口,把告示给揭了,卫士一下拿住:大胆女子,私揭衙榜!拿下!
皇城南边,京畿衙门里,咚咚咚咚登闻鼓响,拿着水火棍的两班差人往两边分站,衙门升堂。
堂上,官老爷端坐在海水朝日图前,惊堂木一拍,揭榜击鼓,所为何事,速速说来!
宝月跪在下面打量,阔面方颐,嗯,跟老爹说一致,想必就是京兆尹杨植无疑。
她放心了,俺瞧见城门口告示贴了悬赏,俺啥时候可以拿赏金呀。
京兆尹又好气又好笑,无知民妇,通缉悬赏的榜子岂能随便揭的?那是老爷征集夜行大盗的线索的,拉下去杖十!
老爷且慢,俺正是来提供线索的呀。
京兆尹脸色微变,示意两班衙役松开人。宝月便说,奴家乃城东常乐坊人氏,唤作方又晴,家中有一常年不着家的兄长,近来发现行踪诡秘,昨夜又三更归来,还直说盗了一支绿宝石钗。
京兆尹深感惊异,立刻着人把人召来,方大胜不明所以,直说那支钗是跟平康坊的窑姐儿的定情信物呀。
衙门又去平康坊把相关人员召来,那鲤画姑娘接过钗子一瞧,生气地道,大人英明,这正是贱妾的钗子。不见了有多日,果是被这负心不要脸的顺手牵羊摸了去,请大人做主。
方大胜魂不附体,只得承认:“这钗子是小的起了贪心……”“大胆!本官三令五申,你却屡犯夜禁,盗人钱财,浪行无耻!”
方大胜连声喊冤,他只摸走一支钗,没有犯过夜禁呀。可是不容他分说,京兆尹下令收押,他要细审!
原来这些日宝月看见告示,知道京畿衙门为了连环大盗发了通缉,这连环大盗夜行偷窃,已经顺手牵羊了好几家,皆是显贵豪富,京兆尹正为此事头疼,断然不会放过每一条盗窃案的相关线索,方大胜这一收押,有得好好审了。
宝月听父王说过,知道京兆尹杨植是个铁面无私的官,虽然可能会用刑审问方大胜,但此案未能告破前,他在监狱里算是安全了,正好给他一点教训。
之所以让崔昀去掉那支钗,因为自己生得胖,体型极容易被辨认,才借用他的体型。
退堂后,宝月从人群里退出来,回头发现崔昀也挤在后面,你怎么在这里。
“小胖子你狡猾啊,利用监牢把你兄长保护起来,卢九爷就要不了他的命了,那些人也不会来你家追问你兄长了,这样我们就能安心备战直到四月二十那天。”
方家的事情,崔昀多少听到一些。
“你别多事,那天犯夜禁的人可是你。”宝月语带警告。
“我没听错吧,我帮了你,你威胁我,你也太不厚道……”“崔公子。”鲤画从衙门里走出来,看到崔昀又是高兴又是惊讶。
啊,嗯……崔昀跟嗯嗯啊啊她寒暄几句,突然发现身边小胖妹不见了,赶紧强行结束谈话,跟了出去。“嗯嗯嗯,好好好,改日见改日见,一定来一定来!”
鲤画有些幽怨地瞧着背影,这个崔公子,好似有点冷酷无情哦。撅噘嘴回头,吓一跳:“九爷,您也……不不您怎么来了,什么风把您……您是来接贱妾的吧,”含羞低头,喜不自胜。
卢九爷锦衣华冠,气质威严:“上轿。”
倒底还是有九爷这样的靠山好。出门能坐轿,远行能坐车,那些风流少年虽然门第高贵样貌英俊,但哪有九爷这样铁腕的呢。
鲤画自我安慰,美滋滋地跟着卢九爷屁股后面。
上了轿子,卢九爷道:“那方大胜在我地头上输钱,是你的主意。”
鲤画一心邀功献媚,娇滴滴说道:“早看出他不成器了,成天同奴吹嘘他们家是开酒楼的,且当奴是傻子呢,他不是炫耀家里有产业么,也不见他拿出来疼人。奴就设个局把这赌鬼引进去,那天邹二麻子在旁边催他下注,他果然输了钱回来,我故意借口陪客躲出去,把银子露在外面……这蠢汉子自以为俊俏不凡,还真当贱妾对他真心了呢,岂不知嘻嘻嘻……”
鲤画看到九爷的脸色,赶紧收住笑,讨好地圆道,真心自然是对九爷一个人的,奴心里除了九爷装不得旁人。
迎面飞来一巴掌。“混账,我开店做生意可以要高价,但从不偷骗抢客,你传出去让人说我开黑店,还怎么做生意,区区五百两你都要设计出大戏,如此贪得无厌!教人恶心!”
轿帘掀开,一脚飞出:“滚”!一妇人飞跌下轿咕噜噜滚了一圈趴在地上,爬起来的时候众人诧异——咦,这披头散发泪痕花妆的姑娘怎么看着有点像名萃楼的头牌鲤画姑娘呀。
鲤画姑娘连忙手巾遮面地爬起来,抽抽噎噎走回去。
轿子里,卢九爷还在生着闷气,同时心里有点担忧。管家跟着轿子走,隔着帘同他说话:“爷呀,真没想到,咱派去几拨人追杀方大胜,都被那胖丫搅和了。”卢九爷冷哼一声。
管家试探着:“要不小的这回派陈二去,将那胖丫……磕!”反手比了个做掉的手势。“不可,她跟崔昀搭上,我若碰一下那小少爷,崔敬真既能同我善罢甘休,且别说他老婆还是卫字头的。他不惹我,我不惹他。”“是九爷。”
管家又道:“爷是为那云起社的比赛烦心吧,输不了,就算那胖丫有两下子又如何,一个队伍要五个人,就当崔少爷和那胖丫顶事,其他三个也不中用啊。”卢九爷脸色稍豫,但想到自己暗中也拨动打量金钱流投入盘口,真要给那雪缘社输了,那真是赔掉一栋名萃楼的损失啊。心里七上八下。“再去打听打听,崔昀队伍里还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