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此地不宜久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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讣告
上海正安建筑设计有限公司建筑三所所长助理、建筑师肖俊逸同志因在家中休息时头疼送医医治，后经诊断为脑干出血，不幸逝世，享年30周岁。
肖俊逸同志出生于1987年1月15日，上海人。2011年加入正安，生前为方案三所项目组组长、所长助理。做事严谨细致，勇于担当，赢得了客户、领导和同事们的信赖。所在单位上海正安建筑设计有限公司对肖俊逸同志的逝世表示沉痛的哀悼。
读完讣告，姜世意又扫了扫正安设计院的其他微博，下面格式一致，字数也不尽相同，竟然清一色的都是祝福某某工生日快乐或者祝福某某所长生日快乐。离讣告不远，一条微博写着“祝三所所长助理、建筑师肖俊逸生日快乐。”
讣告和生辰，相隔不远，文字本身看不到欢乐和悲伤，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私有化味道。
她又看了一遍手机信息，人事部发过来的报到通知以及设计院里的各色制度。她不用看也知道，如果那些制度没变的话。
关掉电脑，拿起手机清空了那些没必要认真阅读的信息。她起身停在窗前，扯着窗帘的一头猛地拉开，阳光没有了窗帘的阻隔，倾泻着撒了进来。
清晨是如此的美好，她慵懒地伸了伸懒腰。
在纯净的空气中，人眼可以看见27千米外的一点烛光。在海上能看到16～25千米外的船只。在高山顶上，眼力可以扩大到320千米处。抬头望星空，则能见到1000千米远的人造卫星，还能见到相距几十到几千米年的星座。
相对来说，500米外的正安设计院近在咫尺。可她的视线却无法穿过摩肩擦踵的大厦，到达正安建筑设计股份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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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安设计院，13楼，设计三所，会议室。
办公楼重新装修过了，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同事她刚刚偷偷扫了一圈，没有一个她熟悉的。没有也好，英雄怕见老街坊。
有位陌生的同事送了一杯水，是她刚刚要求过的，温热。
她低头拽了拽自己的衣角，扯了扯裙子的褶皱，手重新放在旁边的包上。
出门的时候她化了一小时零十五分钟的妆。一个小时画好，十五分钟用来洗掉，最后只是涂了乳液和口红。
灰色的裙装，在这样的天气显得有些冷。她犹豫了之下，还是决定穿这套。至少寒冷可以让她的头脑保持清醒。
这是她的武装，她想自己看起来强势而淡然。
九点。
九点三十。
十点。
尽管她全副武装，敌人却连手都没出，就让她败下阵来。
桌子上的水，已经冷掉了。她还是端起来喝了一小口。
“你不是不喝冷水吗？”身后声音响起。
姜世意快速起身，来人却一言不发，关上门转过身拉起了旁边的百叶窗。
他的背影，仿若梦中，不发一言。
“好久不见，许所。”姜世意礼貌的招呼了一句，妄图叫醒梦中人。
梦中人当然不会说话，姜世意却不想场面比刚才那杯水还冷。
“我也没想到我们还有机会成为同事，我只能说冥冥之中一切自有。。。”
话没说完，许寻已经投射过来一道冷冽的目光。
“好吧，实话实说，现在建筑行业十分不景气，我是没有资格挑三拣四的。”
姜世意第一时间想做的仍然是，解释。
五年前，许寻咆哮着“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她哭着回答，“解释”。
对不起，又让他讨厌了，谁让她是A型血。
“你想不想知道我刚刚见了谁？”许寻看着姜世意的脸静静地说了一句。声音低沉而缓慢，和那些落下的百叶窗一样。
他从来都是充满了把握。
姜世意手下意识地扶了扶身前的椅子，试图稳定自己的心神。“院长。”
说完，他的表情已经告诉她正解，仿佛受到了某种鼓励。她接着说道“然后你晓之以理动之以威胁，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和新来的总监合作。”
许寻眼睛眨了眨，表示赞同。
“但是你被院长拒绝了。”
“我真的，觉得，我们会合作的很好的。”姜世意一边说，一边走近他。
试图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哪怕是空间上的。
“我只和这个行业里最优秀最专注的人合作。”许寻向后挪了挪脚步，“很明显，你是应聘者中，履历最差的那个。”
嚣张的人果然是不会变的。
姜世意望着许寻，忽然内心有了一丝怜悯，从前他哪需要和别人谈判啊。
“许总，我不知道你们权力者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游戏规则，或者我是你们之间斗争的牺牲者，这些对我都无关紧要，我珍惜的是，这个机会现在到了我的手里。我绝对不会拿我的职业生涯开玩笑。”姜世意前所未有的淡然、笃定。
“如果我没记错，当年你实习没结束就离开了设计院。”
“没错，”姜世意点了点头，补充道，“我被许所炒掉了。”
许寻拉开手边的椅子坐下，仰着头微笑着说。
“这种事你不怕再来一次吗？”
姜世意粲然一笑，那是久历尘世后的累积、是杀身成仁后的果敢。如果害怕，它就不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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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毫无机会的事情，忽然在最后的瞬间出现了转机。大概就是姜世意面试时的感受。应试者中不是建筑老八校的优秀硕士就是留学归国的海龟，只有她，学校籍籍无名，本人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履历。
就算坐在一起，一眼望过来就能发现她的格格不入，奇迹般的，就录取了她。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本人太优秀了。
哈哈哈。。。想到这，她忍不住放声大笑。
有一天，你单枪匹马却敢于独闯沙场，内心忐忑却能神态自若侃侃而谈，心中有着高山流水却更愿意途经小桥和沟壑。没有什么无知者无畏，你看到的应当是百炼成钢、坚持不懈。
“谁都不是靠运气走到今天的，但是我是。”姜世意自言自语地说着。
“什么？”一个同事问道。
姜世意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她今天似乎有点得意忘形了，她需要一盆冷水。
“那个阿姨说要找领导，但是许所刚刚上楼了。”女同事铺陈叙事，似乎她不是要找的那个领导，而只是一个解决问题的人。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个面目焦急的白发老妇人，正机警的朝办公室的各个方向扫射。仿佛这里硝烟四起，随时都能发生一场械斗，而她明显做好了准备。
姜世意走过去，还没到近前，微笑就已经挂在脸上，虽然微笑是公式化的。
笑，有时候像一道防线，能够防守的只是那些看得见的人。
四目相遇，姜世意看清了来人。妇人的白发凌乱不堪，显然不是被风吹乱了，面容枯槁，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姜世意似乎看到了一个支离破碎的人偶娃娃，张着空洞的眼睛，毫无悲悯的望向了虚空。
一刹那，她似乎被虚空引诱，连招呼都忘了打。
“你是领导？”妇人先声夺人。
姜世意被动的点点头，刚想张嘴，阿姨的阿字还没蹦出来，妇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巴掌。
姜世意本能的抓住了妇人的胳膊，可是她的脸已经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妇人一边挣脱一边低语。
“我儿子没日没夜的给你们工作，现在人没了，人没了。。。”说道没了，她的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姜世意想拉住她，手却使不上力气，好像瘫软的是某个庞然大物。再看，妇人已然像一滩水，混乱的散开。
姜世意只好招呼围观同事，一起架着老妇人进了会议室。
办公室处理危机的第一要义就是把现场转移到封闭的地方。哪怕，发生什么不可控事件，至少不会迅速外传。
“阿姨”
妇人没有反应。
“阿姨”姜世意提高了嗓门。
仍然没有反应。
“我是肖俊逸的同事”
这下，老妇人才恢复了心智，眼睛亮了亮。手无意识地抓住了姜世意的手喃喃地说，“我儿子没了。”眼泪扑簌簌地滚落，连皱纹都没法阻拦。
许久，姜世意只是蹲在老妇人的身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身后，有同事引导一位年轻的女人走了进来，女人怀里抱着胖嘟嘟的宝宝，胖宝宝咿咿呀呀地扬手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来回涂抹。
“对不起。”这位年轻的妈妈一进来就向姜世意道歉，一边说一边拉起老妇人。“对不起，我妈她年纪大了，头脑也不大灵光了，我一不留神她就跑出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姜世意连连摆手。
眼前的一家--肖俊逸的儿子、妻子和母亲。
姜世意脑子里装的都是公式化的事务处理条例，分门别类，按部就班。此刻，她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报之以微笑，还是眼泪。
有人推门而入。贯有的冷峻，只用余光向姜世意的方向扫了一下。
“许哥”年轻妈妈看清来人，像见到救星一般。“许哥，你先帮我把我妈带回去吧。”
他还像从前一样，救她于水火。然后把她像落水狗一样痛骂一顿。
她披荆斩棘，装甲护身，却仍是从前的那个女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此地不宜久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