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朱砂痣（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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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赵婴宁从继父家里出来的时候，将近晚上八点。秋风瑟瑟，夜幕低沉，这样的天气，最适合一些不三不四，不人不鬼的东西奔走活动。
赵婴宁的继父叫于跃，近两年才拖家带口搬进拆迁后还建的新社区里。
这种还建社区有个显著特点，码好的房子好像豆腐块一样，不仅楼层高，房屋面积也像切割出来地整整齐齐，谁家都没多占一点。
豆腐块底下，赵婴宁正坐在石凳上吃棒棒糖，她边吃边在手机里选了首咿咿呀呀的歌听。
直到对面楼里，某位住户的窗帘彻底拉上，赵婴宁这才在社区里找了一辆小黄车，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到了楼下，赵婴宁松开自行车脚蹬，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此时嗡嗡嗡振不停。她接了电话，边打哈欠边“喂”。
“姐，回来没，我在你楼下大排档等着啊。”对面是个男声，听音色还是小孩儿。
大排档，光听着就饿了，本来晚上也没吃饱。
赵婴宁停好车，收起手机，往小区外亮灯的地方走。
“快快，来得正好，这生蚝得趁热吃。”
香味扑鼻，赵婴宁也不嫌烫了。殷红的樱桃小嘴轻轻一吹，配合着筷子，腮帮子一吸溜便将那点汁呼哧呼哧地全吞了进去。
“……你以后肯定是男人的理想型。”男孩儿露出八颗牙齿，似笑非笑地说，
想到网上的荤段子，赵婴宁直接啪一巴掌拍上他脑袋瓜：“少开黄腔，十八都没到。是不是因为你叫日天，所以老想着日天日地。”
林昊苦着脸给她夹一筷子茄子：“知道了，甭叫我那个外号成不。”
“行行行，不叫。”赵婴宁咧着嘴，乐呵呵地说。
林昊虽然叫赵婴宁一声姐，但是两人没有血缘关系，既不是堂亲，也不是表亲，林昊算是赵婴宁母亲赵梅收的一个关门徒弟。
从前没搬来W市的时候，两人老一起混着玩，关系比亲姐弟还要好。
“于钡钡那货还是老给你找麻烦吗，要不趁着还没开学，我找个机会收拾她一顿。”林昊撂下筷子，见她手背上有划痕，皱着眉粗声粗气地说。
于钡钡是赵婴宁继妹，白捡的继妹。
提到她，赵婴宁就没那么好的脸色，她“啊”了声，端起边上的啤酒杯：“最近还好，安生了一阵子。”
“开学高三了吧，你好好读书，少操心我。”赵婴宁放下啤酒杯的动作有点慢，她的视线聚集在大排档里头的老式电视机上。
电视机上正放着一条新闻，是地方台播出的一则寻人启事。
林昊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边撸串边插话说：“这新闻放了好几天，最近天天播，好几条大马路上还有豪车举着牌子放广播找人呢。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之前都没注意过吗？”
只要没事，赵婴宁一般都宅在家里，还真不知道有这事。
她瞅瞅左右，特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兮兮地说，“你说老实话，算过没有？”
“算什么？”林昊瞟了眼电视，悟了，“哦，这女孩儿啊。没算过，是想算来着，但是连生辰八字都没有，同名同姓的那么多，就算有面相也算不准。”
林昊也学了赵梅的本事，虽然没有亲女儿赵婴宁学得多，但是能掌握一些基本的玄学本领。
“专门开豪车找人，还每天在新闻台打广告。”赵婴宁摸着小下巴，笑得贼兮兮，“要是能找到人，酬金肯定不少吧。”
“想个办法，搞到八字来，指不定能摸出什么门路。”赵婴宁葡萄粒似的杏眼机灵地乱转，很快干了一瓶冰啤。
她喝酒爱上脸，坐在简陋的大排档门口，被冷风一吹，光滑的脸蛋上就染了红，胭脂似的，灿若彩霞。
林昊刻意没看她，低着头说：“成，真找到了，咱俩对半分啊。”
“瞧你说的，还能黑掉你那一半不成。”赵婴宁笑着推搡他一把，没使多大劲。
林昊也跟着笑了。
吃完烧烤回到家，赵婴宁头有点晕，不知道是因为酒的缘故还是风的缘故。
明天有人约她看风水，今晚也不瞎折腾了，她粗略地收拾一下，洗好澡上床。
十点一刻，今晚睡得出奇早。
原本以为喝点酒好睡觉，结果一夜都翻来覆去，隔着一面墙的邻居房里还有小孩断断续续的哭声。
折腾到最后，也不记得怎么睡着的，只依稀记得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梦里她成了一个古怪的姑娘，被养在高墙大院里，像个皮猴子一样荡秋千，身边一堆人簇拥着伺候，活生生像个女王。
第二天醒来，赵婴宁脖子落了枕，也许是梦太香给硌得。
她迅速洗漱完，拿上自己吃饭的家伙出了门。
今天请她去的那户人家住的是独栋大别墅，位置距她有点远，赵婴宁也犯起懒，直接叫了辆的士去。
的士进到小区的花园里，在大铁门前停下。
赵婴宁刚准备掏钱付的士费，有个热情周到的男人先帮她打开门：“小赵老师，可等了你好久。”
赵婴宁不太习惯有人这么殷勤，她捋了捋右肩帆布包上的带子。
男人已经顺手把车钱替她出了：“我来我来。今天是不巧，小斌不在，不然就让他去接您了。”
赵婴宁没放在心上，她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没事，这里好找，一给司机报地名他就知道。您就是池先生吗？”
池先生点头，顺带着用手理了理头顶稀疏的几瓣头发：“光顾着说话了，小赵老师，快往家里请。”
赵婴宁边跟着他走，边用眼神缓缓逡巡了一遍四周。
按照风水学来说，这栋别墅朝向向阳，斜对面开着家银行，背后被山托起，环山而居。坐向旺，背有高靠，眼有财气，只要主人家屋里的布置不出大问题，应该是个大大的阳宅才对。
趁着赵婴宁打量周围的功夫，池先生已经开始向她述起搬进来后全家人的倒霉事：“这房子六月份才装修好，住进来前，我特地从亲戚家里牵了条狗来看过，没有什么脏东西。”
池先生说：“刚开始也请过别的风水师，都说我这房子朝向好，下半年铁定富贵。可是搬进来没两天，倒霉事发生了一大堆。我这才想着，再请个大师来看看。”
“听说赵家出了几代大师，您总比别的人要靠谱些。”池先生说完，不忘恭维赵婴宁一句。
赵婴宁谦虚地摇摇手，心里其实也在打鼓。
她还没有她妈她姥姥那么大本事，风水是学的不错，但是如果真的有什么邪物，那可就不好对付了。
进了客厅，门口摆着三双鞋子。
池先生见赵婴宁要换鞋，忙说“不要紧，随便踩”。赵婴宁这活接多了，出门都自带着鞋套，她从包里拿出来套了一双在脚上，拿着罗盘左看看右看看。
罗盘无异样，客厅的摆放也没大问题，看来池先生说的先前请风水师来看过不是假话。
赵婴宁走上二楼，楼上第一间房带着阳台，有个老婆婆正披着大褂在阳台浇花，见赵婴宁看她，老婆婆挥手和她打了声招呼，赵婴宁忙招手回礼。
池先生已经在后头啰嗦起来：“妈，医生不是让您多休息吗，早上的药吃了没有？”
老婆婆中气十足：“再休息骨头就彻底散架咯！”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情景让赵婴宁忽然有点怀念自己姥姥，那个总是生龙活虎的老太太。
她见池先生过去拿药给婆婆吃，便继续往下一间房走。
隔壁的房间，有个男人正坐在里头。
他头发有点长，几乎快齐肩了，眉眼深邃。
因为这人实在太白，所以赵婴宁注意到，他上嘴唇还留着刚长出的新胡子，有点像年轻时让人惊艳的金城武。
他正大摇大摆靠着摇椅，两条腿交叠地放在床上。
真奇怪，怎么像在哪里见过。
赵婴宁咬住唇，偷偷地盯着他瞧。
此时，池先生絮叨完了，见赵婴宁站在这间房门口没走，以为出了什么问题，解释道：“这是我儿子的房，赵老师觉得有哪里不好吗？”
赵婴宁尴尬地收回视线，脸有点烧得慌，她摇头说：“都挺好的。就是吊灯最好不要摆在床的正上方。”
池先生连忙拿笔记了下来，两人于是继续往后走。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刚才男人的影响，赵婴宁感觉有点心神不宁，考虑事情都没之前集中。
逛完一圈，池太太在楼下招呼着他们下来吃西瓜。
池先生领着赵婴宁下楼，又单独挑出一份西瓜在小碗里：“我去给妈送点。”
池太太前两个月才因为骨折动了手术，筋骨还没好全，干脆坐在沙发上和赵婴宁聊天。
赵婴宁想起刚才看见的池先生的儿子，随口道：“不给池公子留点吗？”
池太太笑说：“不用管他，家里还有。”
赵婴宁心想也是，人家的儿子，自己多操什么心。
“说到小斌，正好我也有事想请教大师。小斌这孩子不爱和人讲话，二十六七了也不谈恋爱，我和他爸都着急。”池太太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纸来，“我这里他的生辰八字都准备好了，大师要是方便，能给算算姻缘吗？”
赵婴宁给人算姻缘算得少，合八字倒是合过。
主要是她觉得姻缘这东西，玄乎得很，要是真能算出来，她至于单身二十年吗。
“池公子模样那么俊，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才对呀。”赵婴宁想起他那张堪比电影明星的脸，眨着一双大眼睛，实诚说道。
赵婴宁是个机灵鬼，早早出来混社会了，自然知道人家爱听什么话。
加上她长着一张童叟无欺的脸，因为说话的时候会露出单边酒窝，一向很得这些中年太太的信任。
下一秒，果然见池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算不上俊，只是亲戚们也说他长得像我，应该好找对象。”
赵婴宁收下八字，觉得这八字还是和真人合在一起看更准，于是向池太太找了个借口上楼。
小池先生还躺在那间房的躺椅里，闭目小憩。
这人的五官长得实在周正，一眉一线宛如刀刻，赵婴宁盯着他看了会儿。
不等她找到机会开口，手机铃声忽地响起来，是林昊打来的。
“姐，你在家不。昨天忘了说，我这儿有个重要东西想托你保管一段时间，等会儿去找你行吗？”林昊滔滔不绝地问。
赵婴宁怕吵醒小池先生，背过身去，捂着嘴小声说：“我还要等一会儿，你先找个地方吃中饭。”
林昊说：“我不饿，那我等你。你家备用钥匙还是放在门口那双小熊拖鞋里吗？”
“小熊拖鞋扔了，换了双小猪的。”赵婴宁道。
林昊说好，赵婴宁便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的时候，她的目光正好和小池先生撞到一起。
他眼神清明，也许根本没睡，正肆无忌惮地竖起耳朵，不知到底偷听去了多少。
“是个男的？”赵婴宁听到他这样问。
忽然冒出来的问题，显得非常唐突。
赵婴宁愣了会儿才道：“是啊。”
他声音低低地，听起来还带点凶：“是你男朋友，你们住一起？”
赵婴宁皱起眉，她睁大圆圆的眼睛，觉得这人实在稀里古怪。
屋里的气压却在她的“默认”中一瞬间降低了。
男人的目光越来越锋利，后来完全是无所顾忌地盯着她瞧，赵婴宁的视线下意识开始回避。
回避到一半，又奇怪自己这是在虚什么。
她挺直腰板，回过神来，鼓起两颊说：“干嘛要告诉你。”
男人“呵”地笑了一声：“挺有种啊。
假把式的赵婴宁不由低下头，捏紧手上的纸，借着机会，她还悄悄提拉了下腿上的丝袜。
男人的视线随着她的手一起动，看到那双笔直的小腿时，他的眼神变得肆意又掠夺，充满了侵犯意味。
“小赵老师。”楼下，池太太在喊她。
赵婴宁连忙转身，一句话都没再和男人多说。
到了客厅，赵婴宁将手上的八字纸交还给池太太，她抚顺胸口的气：“我看小池先生命里桃花很旺，您不必着急。”
池太太本就被刚才赵婴宁说的“模样俊”唬住了，听到“桃花旺”三个字，马上不再操心，还殷勤地要留赵婴宁吃饭。
赵婴宁想到那位小池先生的眼神，又想到还在等她的林昊，婉言拒绝了。
过会儿，池先生也从楼上下来，赵婴宁便当着他们面说了些装修上的风水忌讳，都是些小问题。
池先生皱着眉小声问：“有脏东西吗？”
赵婴宁自己也没天眼，只能靠祖传的罗盘，眼下罗盘没动静，只好闭着眼瞎蒙：“目前没有。”
池先生看起来不太满意。
他将赵婴宁送到门口，又帮她叫了辆车，该给的酬劳也一分没少。这样下来，赵婴宁多少觉得受之有愧，又留了个符文给他。
“这是我家祖传的辟邪符，要是您实在担心，晚上可以贴在门上试试。”赵婴宁叮嘱道。
池先生忙慌收下。
赵婴宁坐上车后座，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眼池家的二楼。
第一间房，阳台摆上了满地的红红绿绿的花，另一间房，房里的窗帘拉了一半，有个男人正趴在窗台上看她。
他的目光那么分明，分明地又炽热又滚烫。
是小池先生。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朱砂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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