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记》赵七儿

50、宿云劫2

　　暗捕一共失踪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此时正躺在石洞的“厨房”里，被贺玄衣点了睡穴，呼呼入梦。

　　贺玄衣扒下两人的衣服，又皱了皱眉，随手拉过一条床单盖住两人。却将一件衣服丢给楚若谦。看到楚若谦正盯着窗口看得入神，忍不住问：“他们到哪里了？”

　　“慢死了，刚刚过‘无缘’，才到‘蒺林’呢。”楚若谦嘟囔着，那个架势，眼看就忍不住要冲出去给外面的暗捕带路一般。贺玄衣看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自己察觉，又收起笑容，恢复了“石头”的表情。

　　外面的暗捕正搜到一块狭窄的烂石堆，而乱石堆中，被贺玄衣做了很多很好的陷阱。陷阱非常难以发现，但是只要踩一下，就会被扎上楚若谦曾经踩过的那种透骨钉，锋利的长钉可以直穿脚背。因此楚若谦把这里起名叫“蒺林”。贺玄衣虽然觉得她居然要给陷阱起名字这件事情过于无聊，不过却不得不由着她。

　　经过楚若谦特别画过图，他又将铁钉挖出来重新埋过一遍，什么“三步扣”、“连环错”……还有“平川”。贺玄衣曾经特别问过这一段，楚若谦是这样解释的：“踩过五六个陷阱之后，对方一定会非常小心谨慎。因此，这段路虽然要设陷阱，但这段不是以伤人为目的，而是为了拖延对方的时间以及让对方掉以轻心……比如说，你稀稀拉拉的深埋两个钉子就了事了。让他们挖得头大最好，如果没找到也没伤着，后来掉以轻心也不错……”

　　楚若谦虽然不会武功，却对阵法极有研究。在这个时候，贺玄衣才发觉这个女孩并不笨，不仅不笨，而且还很聪明。

　　“哎哎，快，他们搜进‘封神’了！”楚若谦突然一下子从窗前蹦下来——当然是一只脚着地的。贺玄衣不用看也知道，外面不仅着了火，而且冒了烟。并且不是一般的烟，是那种让人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重白烟。

　　他已经换好衣服，看楚若谦随手将那件暗捕的衣服套在身上，将头发束起，又随手抹了一把脸。戴上一张人皮面具。贺玄衣已经转过身，弯下腰，楚若谦手脚并用的爬上去，紧紧的抱住帅哥石头的脖子。

　　贺玄衣等楚若谦爬到自己宽广厚实的背上，这才站直身体，用一根布条将楚若谦与自己捆在一起，打了个活结，轻手轻脚的出了石洞。

　　他的胸口的伤四天功夫，已经有些好转，长出细嫩的新肉来，有些略微的痒。楚若谦脑袋趴在他的耳边，细小的呼吸声带着气息，让他心也有些痒起来。他轻轻咬了下嘴唇，定住神，看四周的状况。

　　浓重的白烟中，有不少暗捕说话的声音。贺玄衣知道他们眼睛不能视物，反而不受视线的干扰，此时定会来得更快。也不耽搁。只沿着楚若谦与他做好的机关的最后一处——狭长的礁石中，有一条人眼不能发现的踏脚的路，直通海边。

　　他背着楚若谦沿着小路疾行，果然此处并未有人发觉。耳朵里面听到身后人声越来越大，想来暗捕已经有人发现了石洞，正在警戒。他微微一笑，做机关的时候，身上带着的三个散针弩盒子已经有两个安放在了洞口附近，刚刚他出来已经挂下引子机簧。

　　贺玄衣脚步快，他走的又是认识的路，所以顷刻便到了海边。

　　“七道门”借来的官船正停靠在岸边，两大六小，一共八艘。岸边除了几个领路的本地船工，还有七八个人手持兵刃看守。见贺玄衣从浓烟中钻出来，一愣，喝道：“怎么了？”

　　贺玄衣此时身上正穿着扒下来的暗捕衣服，叫道：“有兄弟受伤了。”便往船边走。那个看守并未在意，只说：“小心点，先抬上去吧。”身子往旁边一让，给贺玄衣让出块地来上船。他自己一退，却突然看到楚若谦的脸。

　　一张歪气扭八的脸，眼睛歪斜的张在一边，鼻梁骨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从中间折断。最可怕的是一张嘴，上嘴皮被拉着直吊上去，左面咧到脸腮的一半，右面却好像肿起来一样。正面看去，这张嘴好像一个血红的大蝌蚪，十分的诡异狰狞。

　　那张人皮面具本来是楚若云做的，楚若谦并不怎么会用，匆忙之间胡乱往脸上一抹，自然戴得歪气扭八，有的地方被拉起了，有的地方又折了。她自己并不知道，只看到那个人踉跄倒退一步，就要喊。

　　贺玄衣忙过去伸手点了他的穴道。那个暗捕顿时身子软倒，一张嘴上下开合，却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人各有值守，并未发觉。贺玄衣带着楚若谦跳上一艘小船，放下楚若谦，斩断缆绳。就听山洞那边传来叫嚷声，接着是轰隆隆一声坍塌。

　　那是石屋里的梁柱坍塌，贺玄衣不知道埋住了多少人，他也不知道那边到底会发生什么。他闭了眼，只盲目的划着船。只知道，这个地方，从此将只成为他永久的回忆。一个他出生、长大、离开又回来的地方……从此不复存在。

　　“哎！石头！小心啊——”他是被楚若谦叫嚷着吵醒，睁开眼，只见船已经来到一片暗流之上。打着旋的水花在船尾飞溅。小船绕过礁石，绕过水流。顷刻远离那片海岸，刚才的一切，已被抛诸身后。

　　楚若谦欢呼一声，他们终于脱险了。贺玄衣灵活的操着船桨，这段水他闭着眼睛也可以穿过。其实那天他并非打算带楚若谦来这个地方的。可是受伤的迷迷糊糊中，总有一种回家的念头扰着他。

　　他知道自己这几天并不正常。他无法像那些年作为影子训练时候那样心止如水。是他的家在作祟？还是面前这个活跃女子？他忍不住又看了楚若谦一眼，这一眼才知道刚才那个暗捕为什么倒吸一口冷气，为什么踉跄着后退，为什么要嚷……

　　“怎么了？”楚若谦见贺玄衣盯着自己的脸看，用力眨了眨眼睛，莫非她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你在水面照照看。”贺玄衣大笑，停了桨。楚若谦双手用力抓住船边，小心的俯身下去。海水有一点点微微的浪，照得并不分明，但她还是“啊”的一声尖叫，迅速的拽下自己的脸皮。一边随手扔在海里一边啐道：“死丫头死丫头！”却红了脸。

　　贺玄衣知道她是在说楚若云，但这种安静的场景，让他并不想深究。他好喜欢这片海水之上，这个瞬间。没有任务，没有爱恨情仇。他和她，只是说笑着，远离一切江湖纷争。可以静静的看着粼粼海浪，听着水与风的声音，好像回到小时候。哪怕只有短短的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