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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场面人说场面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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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这屋能凑齐两桌麻将的人神态各异。
热茶水沾染的面皮没留下一丝痕迹,客栈小二伸手摸了一把脸,吧拉下来一张脸皮。
脸皮下面倒是端端正正非常有视觉冲击力的相貌,若是到秋水寒美男榜排一排,应该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岑寂睁着一双水墨色的双瞳,神棍气息更加浓重,仿佛下一刻就要挥舞长簪施法降妖。
一时间剑拔弩张,房间里沉默得都能听见呼吸声。
十五一边感叹荼荼的洞察力一边默默挪动脚步挡到梧桐面前,顺便推了一把贺州羡,推到自己前面。三人三点一线,完美站位。
她不傻,贺州羡冷了几度可不是平白无故的。约摸又是他的旧人,她可不想淌这趟浑水。
“孟萩”果不其然,贺州羡嘴里吐出一个人名,又问道,“你何时做了这客栈小二?”
“你入住的时候,我就在了。”孟萩说道,他确信大师兄知道谁在背后指使。
他很坏心的想看看,如果被最敬爱的人舍弃还要被利用监视,曾经松枞高千仞而无枝的大师兄会不会被刺激得换个性子。
贺州羡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想起了这几日端茶递水甚至给他放洗澡水的小二。带入小师弟的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十五察觉手背上有热气喷洒的触觉,低头发现梧桐不知何时醒来,翻着嘴唇朝她努嘴,用食指在她递过去的手心写着什么。
十五心思浮动,努力集中少的可怜的神经去感知。然后,默默的移动了位置给梧桐腾了个视角出来。
她还真没见过为了看热闹这么拼命的人,托梧桐的福今夜有幸得开眼界。
客栈小二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贺州羡,挑起眉倚在门板上笑了。黑夜犹如斗篷一般披在他背后,无边无际的吞噬着星空。
荼荼端着空茶杯站在一旁,盯着客栈小二的光滑细致的下巴发呆。
孟萩没看她,越过她的眼神向贺州羡打招呼,声音甚是清冽。
“大师兄,好久不见。”
杀人诛心,贺州羡觉得多年未见,天门场面人小师弟倒是越来越会捅心了。一声大师兄,叫的是过去,唤的曾经,与现在毫无干系。不过是提醒他物是人非。
“我既已非天门首徒,就劳烦勿再提起往事。”贺州羡面上沉着,冷着眼回着话。
“既是如此,那就请大师兄静坐看戏。”
孟萩左手往空中一指。屋内光芒大盛,禁鬼异动。突然挣脱束缚,化作一阵云烟落在地上,红伞罩在它头顶。
岑寂眼中墨气渐浓,长簪悬在半空,捻起手指在空中画出一道紫色萦绕的门,高一丈。门柱上刻着口润嗓粗而好吞的鸱吻,压在禁鬼身上。
孟萩左手手掌在前,右手掀开左手衣袖。袖口处钻出一只穿靛蓝色海浪滚边袍涂白色粉底红色嘴唇的人型物体,那东西没有眼珠只有眼白的眼睛对着化出形体的鸱吻发狠。
梧桐仰着头,在十五的手心里写下骷尸二字。骷尸不是本世界的物种,它们是异世界入侵第三阶段的产物,被外形神似豪猪的巨型箭觅食射中的人,有亿分之零点零零零零零零一的会丧失理智只遵从生物本能。
这可能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的典范,这么小的概率还能中的人上辈子可能得罪了昭命书。
骷尸是没有痛觉的生物,它们甚至也没有相应的反射区。一般来说,它们攻击性不强,面对能吞就吞的鸱吻它可能还不够塞牙。不过,十五相信凡事都有例外。
酒娘子和狂人一左一右的站在岑寂身边,一人持银色长.枪,一人大刀在手。除了她俩心不在焉的盯着孟萩看外,还挺尽职尽责的做着左右护法的。
贺州羡后退两步站到一旁看戏,他的确想看看向来喜欢排场的小师弟是如何搞个大场面的。
长夜漫漫,好戏才刚刚开始。
骷尸不负所托,从背后长出密集的长刺。勾在鸱吻的嘴里,手指甲伸缩自如的戳着鸱吻深色舌头。一戳一个洞,十五不自在的看着长刺一点一点的蠕动进鸱吻的肉里,只能庆幸还好曾经作为人的骷尸没有生前的记忆了。
鸱吻痛苦的张大嘴,黑血落在骷尸身上被吸收殆尽。紫色大门摇摇晃晃,岑寂提笔又要作画,孟萩左手手掌向下快速握爪,右脚隔空踢在鸱吻身上。
他的手掌心又浮出三朵业火,一朵转入地板浮在表面如油上点火迅速围着岑寂烧起来,剩下两朵冲向狂人和老大。
场面还算宏大绚丽,就是威力不太够。十五盘算着,顶多算是高配版篝火晚会。
梧桐非常不满意的眨着眼睛,视觉效果还不错,就是红红紫紫色彩不够美学。简而言之,辣眼睛。
贺州羡没什么感觉,他知道孟萩本就是为了他而来的。毕竟,放一只禁鬼在他周围不就是想监视他嘛。
看得出来,从不怜香惜玉的小师弟今天并不想辣手摧花。
老大银枪一挑,从腰间取出一只雕刻着兰花的椭圆形酒壶,将两朵业火灌入其中。
荼荼靠在门板上,左手中指往茶杯中抹了一滴水,往地板上一弹,水花四溅,业火尽灭。
梧桐又在十五手心写写画画,温热的指尖触摸着她掌心的柔软。
十五顺着梧桐的指示看向地板,才发现业火是通过地板上细小的透明线连接到孟萩手掌。
荼荼恰好切断了透明线,如此稳准狠的手法。不是早知情就是视力不错。
至于她属于那一种,看她鼻梁上架的眼镜就知道了。
压在鸱吻门下的禁鬼望着荼荼竖起的中指,丝毫不敢造次,谁也没法保证那根中指不会再给它来次千年杀。
五年未见,绕是脑容量不大的禁鬼也知道只要是对方还能竖起那根中指,它总会有生理上的害怕。
窗外夜色浓郁,时不时寒风吹过。
孟萩扯出透明线扔向罩在上空的红伞,伞柄上的业火莲花冲向岑寂,狂人大刀一挡,散落的炙热火光落入岑寂的眼里。刺得岑寂两眼酸疼,眸里的水雾气盘踞在眼周。
弹回去的业火莲花卷着紫色门上鸱吻冲破客栈房顶,照亮了半个城池。
禁鬼抖抖身体迫不及待的钻进红伞,孟萩收回红伞,任由头顶星光闪耀。骷尸又跳回他敞开的袖口,他望着贺州羡。
他曾羡慕到妒恨的大师兄,如今已变成了师傅的眼中钉肉中刺。理所应当的,他变成了师傅派来监视大师兄的最佳人选,因为他们从来不对盘。只有他,从不替大师兄说话。无论好坏,他只会冷眼旁观。
“十二月十六日,也就是后天。天门将召开诛邪剑祭血大会,师父希望你能回去。”
破了个窟窿的屋顶呼啦啦的灌进来带着冷意的寒风。
该来的始终会来,十五低头瞅瞅正在闭目养神的梧桐。想起了老半仙儿的嘱托,此次上山,意在诛邪。
岑寂晕乎乎的倒在酒娘子的怀里,再睁眼已是神色清明,又变成了之前见到的那个软乎乎的可爱小姑娘。
似乎传递完信息的小师弟,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转身要走。
荼荼堵在门槛上,半是欢快半是不确定的盯着孟萩说道:“我喜欢你。”
梧桐瘫在床上,贺州羡定在原地,十五稳坐床边,狂人大刀砸脚,酒娘子跟岑寂抱在一起,皆目瞪口呆。
“祁孟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荼荼哑着声音念着婚书。
孟萩背对着荼荼,稳了稳心神,转头直视荼荼的双眼,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你大概是认错人了。”
他相信她能明白他的意思,孟荼荼这人,凡事只求个明白。你给她句痛快话,就算难受一点她也总会活过去的。只是,他实在说不出太决绝的话。
荼荼眼中微光陡然熄灭,她如何听不出孟萩话里的潜台词。五年来寻寻觅觅,旁人劝她勿在庸人自扰。她只推推眼镜,拿大把时间沉迷书海。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怎么看也都是一段天作之合。
怎么想也该是一场金玉良缘。
怎么算也算不到相逢已是对面不识。
她这人认死理,找这么久也不过是想亲口听一句确切的喜欢或是不喜欢。
“也罢,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从今往后,我便不再喜欢你。”荼荼舔着下唇,装作坦然的推推眼镜。
孟萩一脚踏出门口,定在原地。他想,还好他没让荼荼听到这样的话。
这话听起来,实在太让人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