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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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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香粉店已支持不下去,私下买来染织坊扔弃的红花饼残渣,勉强渍出红色,制成胭脂,在市面上售卖。
那制出的胭脂,不仅不干净,抹在脸上,颜色也薄的不成样子。
扬州城里的女眷纷纷改用价钱相对贵几个铜板的谢、戴两家的胭脂,谢家制作工艺考究,出的货慢,一时间胭脂常常断货。
戴家毕竟铺子大,之前的囤货足,不至于落到要去染织坊买下脚料的地步,这下机会来了,女客从开张堵到休市,戴家一日赚的铜板要两个壮年的家仆用麻袋装上,从铺面用推车运回库房。
戴琼一看发财的机会来了,次日,便把店里胭脂的价格翻了一番,前来买货的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转去谢家,得知一早就卖断货之后又折回来,苦不堪言。
“阿翁,咱们的胭脂为何不涨价?”谢若平忿忿埋怨道。
谢归元闭着眼睛,摇头晃脑,语气十分谨肃:“二娘、三娘,你们听好,生财有道,以义为利,不以利为利,才是长久之计啊。”
“阿翁你在说什么?”谢若平被一堆“义”啊“利”啊的说的头疼。
谢归元睁开眸子扫她一眼:“下次去见皇甫进士,别忘了好好向他讨教,免得阿翁说的你又记不住。”
“阿翁……”谢若平乍然羞涩,垂首作小儿女状,不语。
“以义为利,不以利为利……”谢若耶暗暗记在心里。
贞元二十年,冬,淮南节度使杜佑告老,副节度使王锷接替,治扬州。
一日,府中幕僚杨彦送上李锜的帖子:“这是李转运使送来的帖子,他的人说,无论如何,请拜见王节度使一面。”
王锷勾起一双深沉而智谋的眼睛:“入冬之后,听说陛下的病越来越重,舒王是起不来了,李锜嘛,咱们还是少交结为妙。”
“听说太子早就防备着李锜,所以才派广陵郡王殿下到扬州来,明着是历练才干,只怕暗地里有摸底的意思。”杨彦道。
王锷沉思良久,“李泌都糊涂了,陛下病重,太子抱病,此刻不提议召广陵郡王回去,在此间盯住区区一个李锜有什么用处,我的兵马难道是吃素的?”
“听说舒王失势后,李锜暗中勾结宰相王叔文一党,太子恐惧,故而放殿下出来牵制也不失为良策。”
“事急从权,递我的帖子,见一见郡王殿下,另外再修书一封给李相公。”王锷道。
旬月后,李淳收到圣旨,太子李诵命他立即启程返回长安。
***
天色尚早,因晨雨而阴着的天,没有晴开的意思。
谢若耶睡眼惺忪,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穿衣,她阿娘原本在她房里放着两个小婢女的,她不惯人家服侍她穿衣洗漱这些近身的活儿,从九岁起便都由自己弄了。
“三娘,阿郎请你过去一下。”在外面作活儿的婢女芸吉走进来道。
“我这就来。”简单洗漱后,她快步走到前厅。
谢归元见了她道:“三娘,快,听说广陵郡王殿下近日回长安,你快到他府上去一趟。”
“回长安?”谢若耶愣住,“阿翁,家里在长安的生意不是有王叔文王相公帮着,何必再巴结他?”
“哎呀,叫你去你就赶快去,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谢归元端着阿翁的架子,瞪了她一眼。
谢若耶看着两头翘角的茶几上放的一包扬州土仪并几盒面脂,“这,会不会太拿不出手?”
“这是给吐突黄门捎上的,殿下不把俗物放在眼里,就不必献丑了。”谢归元道。
“不如阿翁去……”谢家既然要结好他,至少该拿出诚意,叫她一个小女儿出头算什么。
谢归元把她拉到身边,“三娘啊,阿翁老了,将来这个家业还是要你出面撑着。上次你去过殿下府上,如今再去,对外就说送面脂上门,既不起眼也顺理成章。收拾一下,去吧。”
想到上次她在李淳府上被强行换上女服的事,她拿了东西回到房里,换上茱萸色衫子,水色长裙,用红粉轻扫两颊,贴了花钿,取下一件藕色披帛,挽在臂上,想想又带上帷帽,去库房翻腾出几样东西,这才出门。
***
街上刚放开夜禁,除去几名衙门里巡逻的,还没几个行人,马车走的顺畅,一会儿就到了广陵郡王府侧门前。
通报进去,许久,吐突承璀才出来:“哟,谢小娘子,你怎么来了?”
“听说殿下要走,妾特地来送行。”谢若耶恭敬地施了一礼。
吐突承璀把她带进侧门,见她去了帷帽,露出一张初初长成的娇容,心道:都说扬州女子多情,莫非这小娘子对殿下有意。
亦或,谢家长袖善舞,多钱善贾,见广陵郡王奇货可居,还妄图日后多条门路不成。
“小娘子的耳目可真灵通。”
谢若耶有些窘意,“世风如此,妾在商言商,不能免俗。”
一听,吐突承璀知她有巴结之意,但见她明白坦诚,笑了,“谢小娘子明知殿下是颗钉子,还要来碰。”
谢若耶也笑了,“麻烦黄门去跟殿下说一下,见不见的,妾好心里有数。”
“殿下说过,这几天除了裴进士、王节度使、皇甫进士外,谁都不见,小娘子还是不要自讨没趣。”
谢若耶默然一阵,神情失落:“假使若耶对殿下无所企图,能否见上一面?”
“唉,谢小娘子,某再为你去问问?”吐突承璀道。
“多谢黄门。”谢若耶拿出一个她阿翁从回鹘商人手里买来的夜明珠,塞到吐突承璀手里。
据说是隋朝隋帝龙舟上的,有鸡蛋那么大,谢归元花了几百两黄金才买到手的。
吐突承璀接了,叫她在这里候着,穿过长廊来到位于府内东南角的花园,李淳正在练剑,晨光中,李淳一袭紫锦箭袖戎服,玉树临风之中又带着凌人之气,令人仰望犹觉不及。
等了半晌,见他把剑插入壳中,才敢开口:“谢若耶来了,想见殿下一面。”
李淳瞥一眼他手中尚未收入袖子的夜明珠,微愠:“我不都交待过吗?不见。”
“殿下,裴进士说的对,商贾之家单凭一家之力就能敛天下财,必定有过人之处,纵使不喜,也犯不上得罪他。”吐突承璀又加了句:“谢小娘子今日着的女服。”
王府里都不一定能拿出这样大颗的夜明珠,可见谢家家底有多深厚。
李淳听后微笑了下:“她若有话,你听听就是,不必非要见我。”
***
“谢小娘子,殿下说了,你有什么话就同某说吧。”吐突承璀有些丧气地赶回来,道。
谢若耶先愣住,而后从怀中掏出一个胭脂盒子,打开,道:“听说殿下不日就将启程回长安,妾有一桩生意,想请吐突黄门顺带捎去。”
她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就算见不到李淳,她也不能白跑一趟。
吐突承璀一愕,道:“哟,这是什么好东西,怪香的。”
“这是谢家的花露胭脂膏,上好的红蓝花只榨第一遍汁子,盛在碟子里和桂花、茉莉花这些花露一起勾兑好,上火蒸着,干的时候再加将将温热的花露勾兑,反复三遍,最后除去下面的渣滓,密封到玉瓶里,用的时候用絮片挑一点出来,不仅鲜艳异常,还能增加身上的香甜之气……”
“好了好了,”吐突承璀看在那颗夜明珠的份上,听她絮叨半天,实在忍不下了,道:“你只说什么好生意就成。”他一个无根之人,又不流连闺中,听这些做什么。
“黄门,你带几盒回去,送给宫里的皇后、美人,要是她们用的好,以后提拔的时候,总会想着你的。再者,若我谢家的胭脂名声从宫里传出来,不知道多少人慕名而来呢。”谢若耶道。
吐突承璀干笑几声:“谢小娘子说的是这桩生意啊。”
他从谢若耶手里接过玉瓶把玩一会儿,思前想后,看似风险不大,“某就为你带去宫里吧。”晃了晃瓶子,他又问:“没做手脚吧?”
谢若耶笑了:“黄门可请太医事先用银针试试。”
半月之后,杜秋带着两个婢女来谢府串门,谢若耶见她脸上挂着泪痕,借口要看胭脂,把人请到她房里。
“秋娘的心思我明白。可郡王殿下已经走了,你再伤心也是徒劳。”她劝道。
“那年初次见他,秋娘就恨不能重新做回歌妓,若妾还是自由身,随他去长安就是,虽不能日夜奉陪在他身边,却也能和他一同看到长安的圆月。”杜秋拭着泪道,手上的那方罗帕沾满红泪,簌簌如落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