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退场》苏玫琀

1、1

　　回到这个熟悉的城市，过去的回忆在脑海里浮现，她抿紧嘴，把那些不应该出现的思绪扔开。事隔多年，为什么她还是放不下呢？曾经这里，还有那个人，带给她的一切，她这辈子大概不能忘却吧。他，是否还在这个城市？还是和她一样，早已离开这个地方，逃避过去。
　　六月的黄昏，潮湿的气息，让人胸口有点郁闷，是情绪的郁闷，还是天气带来的影响，谁知道？她耸耸肩，带上一杯热乎乎的咖啡离开店里，走进街头。轻轻的推开门，悄悄的踏进他在的城市。她抬头一看，却看见了他，那个不能磨灭的身影。这是命运，还是他特意的出现？爲什麽她一回来就看见他？
　　她细细看着他，那些回忆，顿时涌上脑海，欢笑声仿佛在耳边出现。

　　她还记得他，淡淡的微笑，纤长有力的手指，低垂着头望向她的角度像是最优雅的王子，眼神温柔又带着点慵懒的味道，她总要很努力的望向他，才能期待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她还记得他身上些许清冷成熟的味道，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嗓音，他总是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伤人的话语，那些昔日里的溃不成军和心中潜藏着的卑微总是应和着他的声音让她只能落荒而逃。

　　她有点想把自己藏起来，可是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小声的嘀咕，这是最后一次，也许这就是最后了。

　　她看见他站在马路的另一端，他依然笔直挺立着的身姿，拎着黑色的公文包，头微微的低垂着，他在她的心里依旧突兀，然而人群中，他就像所有上班族那样平凡，有带着疲惫的面色，繁忙的手机震动，他的双肩已然被生活压榨，然而他抬头迎向飘飞柳絮的瞬间，恍惚的还是能让她想起过往。

　　那时的他也是在这样的一刹映入了她的眼帘她的心间，成就了她所有少女时代的幻梦和不可言说的秘密。她的平凡让她只能远远的观望着，看着他的优异看着他的神采飞扬，虽然他大多数的时候仍是淡淡的，成熟的不若一般此间年岁的少年。

　　她从未曾试图接近过他，一些想象太过美好让她不忍促碰，然而即便遥远的观望也已不足够，她内心的贪婪让她恶心，她有些恶毒的看着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人，那些友善的关爱的亲昵的爱慕的目光，通通成了她梦里的魇，心里的刺。

　　而他的微笑还是淡淡的。

　　也不只是淡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在眼里充满情意？那些除了温柔以外的东西让她欣喜又让她心痛，她知道那是他对着另一个人的眼神，那个人年近三十，面目慈和，笑容温暖，梳着高高的发髻，眉眼间清淡平凡，那是他的老师。

　　那时的她是多么幼稚啊，她只是一个少女，一个和普通人一样会任性会嫉妒的少女而已，她没有那么高深的思想，那么多丰富的哲学来说服自己，她只是不服气，她的青春她的美好她的平凡都成就了她的愤懑，她冲动的跑了回去，写了检举信，然后偷偷的把它塞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缝里，她把一切都写的百转千回，好像所有的真相都是真实的存在，在做这些的时候，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就如同现在这般，虽然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诉说着她的卑鄙。

　　几乎是很快，她看见他被叫出去谈话，看见他的憔悴，她看见他上课时的恍神，看见他的压抑，可是，她什么也不说，他什么也不说。

　　他勤勤恳恳诲人不倦的老师很快成了众矢之的。

　　事情的继续是怎样，她几乎已经记不清了，老师被调走了，班级里的新老师是一个年近退休的老人家，她突然间没有了再望向他的勇气。

　　如果她曾经有过爱情，那么她亲手杀死了它。

　　毕业的时候，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所有的过往都纠结成了荆棘，那些美妙的曾经以为的甜蜜破碎的惨不忍睹，她甚至不知道，铭刻在她心里的究竟是他的影还是自己自以为是的期许。

　　再见到他的时候，她想，也许答案并不重要。

　　她看到他接听电话时的甜蜜，还是淡淡的微笑，温和而关切的眼神，然而她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左手无名指的钻戒在六月潮湿又炎热的天气里，在橘黄色的黄昏里，在繁忙又静谧的人群中闪烁着，也许刺痛了她的眼，却始终没有刺痛她的心。

　　原来他也有了一个家。原来这才是属于生活本身的朴实与不华丽。

　　她注视着他，看着他穿过马路，疲惫的向她走来，他注视的并不是她，她知道。她只是想做一个梦，梦里的他是清冷而又慵懒的，不若现实中他对妻儿的温和亲密，也没有那些纠缠不清的往昔。

　　她看着他走过，柳絮纷纷，黄昏的光线在他的面孔上折射出不同程度的阴影，他淡然的进到她身后的咖啡馆里，经过她如同任意的一个陌生人。

　　她静静的站着，然后拿着已然空了的咖啡杯，转身离开。

　　所有梦幻和隐秘的青春终于悄然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