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记》龙魅儿~

4、第四章

　　樱花开了，在苏葭几乎快忘记这件事的时候，苏况派人送来了这个消息。
　　“陛下明日在御花园设宴，说是要三位公主一同前去赏樱。”清轩将话传给了已多日闭门不出的苏葭。
　　“我知道了，赏钱给了吗？”苏葭问道，有些憔悴的她看起来反而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给了，另外，贵妃让人来请了您好几次了。”清轩为难地说道，“这几日，您连凤仪宫那儿请安都没去，皇后的人也来问过了。我都已主子身体不适打发走了，是不是还是去一回？”
　　“那就先去母妃的清景宫。”苏葭想了一下而后说道，该来的，谁都躲不掉。
　　张贵妃的清景宫与陈淑妃的渊景宫都以雅致著称，比起华丽的凤仪宫也更符合她们的身份。
　　“葭儿见过母妃。”苏葭脸上淡淡的，甚至不如和皇后交谈时的热络。
　　“身子好些了吗？看起来，清瘦了些。”贵妃端坐，手执一串紫檀串珠，面容和苏葭有五分相似。
　　“不碍事，谢母妃关心。”苏葭依旧有礼而生疏。
　　贵妃原本以为自己女儿天生性子冷，还暗暗担心过。但就在昨天，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原来这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的。
　　“葭儿，我知道你怨我，我也以为一味的退让就能让你在宫里保护自己。如今才知道。你受了多少的委屈。”
　　“葭儿不明白。”苏葭眼底涌现出疑惑，母妃从未说过这些话。
　　“我这些年来不理世事，不是因为对你父皇的怨恨，而是因为从前的一场祸事。我当年不过是杭州城里一个员外的女儿，凭借着自身的美貌被招入宫中，与王家姐妹成了这后宫中份位最高的三个女子。后来，除了王皇后和二殿下的生母沈昭仪外，我、德妃、淑妃产下的都是公主。所以朝中大都认为该立嫡长子苏幻为太子，沈昭仪不甘心，于是借沈家之手从民间找来了剧毒，想除去大殿下，她好母凭子贵，夺取后位，谁知失手，错害了皇后。陛下震怒，诛杀沈氏九族，为皇后取谥号明贞，建定陵，而后为了保护已懂事的大殿下，他又立了皇后的妹妹——德妃，也就是而今的皇后。自此，陛下每次宠幸妃嫔，必定赐药。而我，也开始怕了，连明贞皇后那样高贵出身的人都会遭此大劫，更何况我呢？于是我闭门礼佛，努力躲开后宫争宠之事，你自幼天赋过人，我又开始害怕你锋芒太露遭人妒忌，所以极力打压，谁曾想，伤的最深的却是你。”再次触及往事，心有余悸的贵妃泪水涟涟。
　　“母妃……”苏葭不知其中还有如此的隐情，见母亲落泪，一时慌了手脚。
　　“一眨眼都这么多年了，我的葭儿出落得这么美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葭儿是这么的出色，真的……”说到最后，贵妃已是泣不成声，是她自己一直沉浸在过去的恐惧中，才会错过了葭儿的成长。
　　苏葭平素建立起的面具终于破碎，她红着眼扑进母亲怀里，终于明白阻隔在母女两人之间的冷淡其实是源于深切的担忧。
　　贵妃抚着女儿的长发，轻声说道，“我的孩子，去争取你自己想要的，就当是为了母妃，让王慎带你离开这里，去获得母妃这一生都不会有的自由。”
　　皇姐来过了，不然母妃怎么会知道王慎的，苏葭的嘴角慢慢弯起，有这样一个姐姐，已经是她的幸福了。
　　阳春三月，樱花似雪，满树繁花纷纷扬扬，美得不真切，细巧的金铃被挂在枝头，风一吹过，清脆的铃声随着花瓣飞舞，融在馨香的空气里。
　　“好漂亮。”苏薇抬头望着樱花，心里有一点小小的骄傲，她要嫁的就是那个带来这份美丽的男子。
　　“葭儿呢？”苏茉问道，苏薇的心事她一眼便看穿了，可是眼下她只能先顾着葭儿和王慎。
　　“不知……”苏薇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苏葭走近了，“三皇姐今天也好漂亮。”
　　褪去了冰冷的色调，由南海珍珠缀成的金步摇在发间叮咚作响，淡粉色的薄绸裹着纤细窈窕的身子，如同正在枝头盛放的樱花一般清丽，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其中一人的尤其炙热。
　　“一直看惯了薇儿穿粉色，从来不知道你也这么合适。”苏茉觉得这么多天来，自己头一次笑得这么舒心。
　　“上次穿的太素不是被皇姐说了么，这次只能乖乖听话了。”苏葭入席，照旧是坐在苏茉身边。其实这衣服是早上贵妃刚送来的，碍于母亲一片心意的苏葭也只能换上了。
　　“你什么时候能听我的话倒好了。”苏茉无奈地摇摇头。
　　比起云阳殿的那次夜宴，人明显少了很多，除了苏家人之外，就只剩下了一些重臣和皇亲国戚，说起话来自然也是容易些，不再被喧哗的歌舞带过。
　　“果真是人间美景，清河郡王当属第一功臣。”苏幻说道，同样的未绣白衣在他身上犹如冰雪。
　　“大殿下谬赞，臣不敢当。”王慎不卑不亢地回道，悠然的样子更像是个文人墨客而不是位高权重的郡王。
　　“很快就是一家人了，还客气什么，何况幻儿说得没错，是你的功劳就该赏。”苏况大笑，预备把自己的决定公之于众。
　　“葭儿，你在等什么？”苏茉见事情还是朝原定的方向发展，开始急了。
　　“可是薇儿呢？”苏葭犹豫，即使是母妃也鼓励自己去争取，可那毕竟是薇儿喜欢的人。
　　“你不争，我替你争。”苏茉急切起身，朝着苏况一拜，敛袖行礼，“请父皇恕儿臣唐突，儿臣有一主意能为父皇助兴，不知父皇是否感兴趣？”
　　“哦？说来听听。”苏况忽然被苏茉打断，倒也不恼，暂时将婚事搁在一旁。
　　“三皇妹学舞多年，不如就由她为父皇献上一舞吧。”苏茉面上笑意盈盈，心中却略有一丝紧张，如果真的不成的话，一切就已成定局了，她也帮不上忙了。
　　“也好，朕也是头一次见识三皇儿的舞技呢。”苏况颔首，示意苏葭上前。
　　“臣自愿为公主配乐。”王慎从座位上站起，取下腰间的白玉笛。
　　“劳烦郡王了。”见苏况不反对，苏葭只得强忍住想逃跑的念头，缓步走到王慎面前，盈盈一福身。
　　“不知三公主需要哪首乐曲？”王慎平和地问道，状似无意地加重了“三”字，紧接着是只要有他二人才能听清的耳语，“小骗子，这笔帐以后再跟你算。”
　　“《洛神赋》。”苏葭明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想争也已经争了，如果亲自推开了他，她真的不会后悔吗？他无疑是出众的，单是出使东夷已可显示出他的卓尔不凡，最重要的是她真的爱上了他，从匆匆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没来由的，向来平静的心已经有了涟漪，这也许就是命。
　　原本是魏晋时期曹植所作，后人感其辞藻优美，特为之配曲，本该是碧波之舞，但此时在樱花下却别有一番风情。旋转，挥袖，移步，苏葭每一个动作都跳得格外用心，花瓣不时掉落在她的身上，随即又因舞步而坠地，绝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逝在王慎指尖，两人相识一笑，其间之意不言而喻。
　　“真是人比花娇。舞跳得好，笛也奏得好。”苏况点头称赞道，眼中闪过一些情绪。
　　“既然让父皇高兴了，父皇不赏吗？”苏茉没有错过那些一闪而过的东西，事情总算有转机了。
　　“你那些心思还瞒得过朕？赏，怎么不赏，就赏三皇儿一个夫婿罢，这样你可满意？”苏况在刚才的献舞也看出了苏葭与王慎的纠葛，平素自诩风流多情的他怎么会不成全这样的才子佳人呢。
　　“父皇洞察秋毫，儿臣服了，替皇妹谢过父皇。”苏茉长舒了一口气，她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葭儿自己的了。
　　父女俩一问一答，其他不知缘由的人还一头雾水的，就听苏况说道，“清河郡王，王慎出使东夷有功，晋清河王，三公主苏葭与其才貌相配，择日下嫁。”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其一是因为王慎的爵位，这样一来他便成了除平王、定王、宁王之外的第四位异姓王；其二则是众人一直听闻要嫁的是五公主苏薇，谁想苏况临时改变了主意。当下便有陈淑妃安插下的眼线偷偷跑去渊景宫送信的。
　　苏薇也不顾有外人在场，径自就跑了，苏葭想追又不能，只得携王慎一起先向苏况谢了恩。
　　苏幻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与许奕交谈着，苏慕更是从头到尾自饮自斟，一言不发。后宫一向是女子的天下，他们管不了也不想管。
　　一瓣迷路的樱花跌落，与其它的落英混在一起，终于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