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初二》梅花猫

29、修罗场

　　这个时候的楚寒川仍在家里复习。考完试是大多数学生最轻松的时候，但是并不包括楚寒川，他知道自己这几年基本上没怎么读过书，想要在最后半年里补上之前落的课程，想要考个高中，太难了。

　　至于高中不是义务教育得另交学费的事情，他暂时还没有时间去想。

　　楚红没在家，理发店关了门，楚寒川把里屋那个木板钉的床头柜搬出来当桌子用。他一米八的个子，蜷缩着坐在破旧的皮沙发里，弯着腰趴在桌前写作业。

　　楚红大约是看不惯他这个样子，但又管不了什么，加之还要保留作为家长最起码的三观，只能满脸不高兴地出了门。

　　楚寒川并不担心她，作为一个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她总归是有地方去的。遇到劫财的，看她这一身穿着就知道没钱，遇到劫色的，说不定她还很乐在其中，除非遇到变态杀人狂。只是她都这样了还能活得好好的，可见命还是硬的。

　　而在她回来之前把今天计划完成的练习题做完，说不定还能让她高兴一点，楚寒川在做题的间隙里想着，嘭嘭的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

　　进屋前知道要敲门的不会是楚红，自然也不会是找她的那些人，楚寒川的思绪被打断，蹙着眉头站起身去开门。突然找上门来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楚寒川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但他也不怕事就是了。

　　门没有锁，他转动把手拉开，屋外的寒风迎面而来。楚寒川下意识眯起眼，在看到那几个熟悉的身影不由顿了顿。

　　眼前这几个人正常是不会凑在一起的，尤其被其他人裹挟在中间的宁夏，楚寒川心里一跳，一时竟不知是紧张还是愤怒，倏然抬头望向一旁的赵琳琅，“找我有事？”

　　赵琳琅被这一眼的犀利震慑到，更加断定了这两个人有事情，心中冷笑却依然面带微笑说：“川哥，这丫头说有话要跟你说，我就好心给她带个路。”只是在路上早已同宁夏说得清清楚楚，叫她想清楚了再说话，无论说什么，都会作为呈堂证供用手机录下来，随后再对应发给合适的人。

　　换成任何一个同龄的孩子，遇到这种场合怕是吓都被吓死了，即便勉强能保持镇定，大约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若是说不喜欢，得罪的可不是这位大佬一个人，只要话传出去，他那一众小弟可不是吃素的，这半年就等着被校园霸凌好了，还谈什么考好高中？可若是说喜欢，有录音为证，且不说班主任宁老师等一干师长的惩罚，她在整个年级甚至整个学校的名声也就别想要了。这个年纪偷偷谈恋爱的不是没有，敢于公布于众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宁夏身上，只等着她开口。

　　然而宁夏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楚寒川的衣领说：“想给你送张卷子，正好遇到这些同学顺路送我过来。”

　　？？

　　她可真敢说啊。

　　赵琳琅都要被气死了，之前说得好好的讲明两人没有关系，这时候就明目张胆地送东西了？这还真是说暧昧也暧昧，毕竟深更半夜地送上门，然而送的这东西却实在说不上暧昧，只因在场的都是学渣，根本想不到好学生表白时还能这样操作。

　　“你跟川哥非亲非故的，送哪门子卷子？”赵琳琅气急败坏地质问。

　　“初三分班前，我原来也是一班的，”宁夏见已经到了楚寒川面前，基本上就不必担心这些人动手了，她心底松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回答，“上次偶然遇到他找我借卷子，同学一场没道理不借……”

　　赵琳琅心底怒骂这是骗鬼呢，就川哥那样的还借卷子？但她也知道要去问楚寒川那就是自取其辱了，她川哥看样子已经是动心了，要不然刚刚还抿紧的嘴唇怎么现在又往上翘了一点？赵琳琅忍不住，也没耐心听宁夏继续编下去，于是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卷子呢？”

　　她不信了，即便真让宁夏用这个理由糊弄过去，今天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新讲评过的卷子是要拿回去给家长签名的，既然宁夏说得出口，那卷子非得留下来不可，她就等着看这位好学生回家怎么跟她当老师的爸爸交代。

　　楚寒川自然不舍得让宁夏为难，他正要说点什么，只见宁夏低下头在书包里翻找了一会儿，还真拿出一叠试卷来。

　　赵琳琅假作殷勤上前去拿，目光如刀转头看向宁夏，在扫到卷面的那一刻突然顿住。试卷上细细密密的全是批注，是这次的卷子没错，但是，那竟然都是复印件！

　　她不甘心，飞快地将那一叠纸抢下来逐页向下翻，竟然全部是复印的。也就是说宁夏自己那一套好好留着，另外准备了备份给楚寒川。

　　这好学生怎么回事？能未卜先知的吗？

　　赵琳琅内心咆哮，几乎想要掀桌了。但怒极之下她很快冷静下来，未卜先知是不可能的，宁夏只是真的多复印了一套卷子而已。只是她没事复印自己的卷子做什么？还标注那么仔细，所以真的是打算送给谁的吧？不管想要送给谁，是真爱，实锤了。

　　这一刻，赵琳琅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但无论那卷子是打算给谁的，都不会是楚寒川，她绝不允许。赵琳琅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打算假作不小心把自己手上的卷子撕了再说。她就赌这几年的交情，楚寒川那么义气的人，会不会为了这个小贱人跟自己翻脸。

　　楚寒川看到那叠批注得详尽而工整的试卷时，不禁也愣了一下。跟宁夏给他笔记本一模一样，这么费尽心思由不得他多想。宁夏是对他说过喜欢的，他与赵琳琅相识已久，未必不懂对方的心思，但最后也只当哥们相处罢了。甚至于他自己的喜欢，楚寒川都能压制下来，因为他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像楚红那样，喜欢能把一个正常人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所以从前是他不屑一顾，后来又是避之不及。

　　然而宁夏总能打破他的给自己设下的壁垒。

　　楚寒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把握住赵琳琅的手腕。

　　赵琳琅心头狂跳，也不知是在期待什么。

　　“可以了。”她听到楚寒川略带沙哑的声音，继而手上一痛，忍不住松了力气，那一叠复印的试卷便落在楚寒川手中。

　　“之前说借卷子不过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五班的好学生还有这位同学这样的热心人。”楚寒川低头看着宁夏，“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来了，为表示谢意，我送你回家吧。”

　　他把试卷叠起来放进书包里，又看了一眼宁夏示意她跟上，径自走出房门。

　　宁夏只觉再好不过，难为楚寒川懂得她的意思，话里话外都不落口实。她急忙跟过去，外面寒风呼啸，从大开的门口只往里扑。

　　赵琳琅气急败坏地在后面喊，“川哥，你家没人，就这么走了没关系吗？”

　　远远地飘来楚寒川甚至带着一点轻快和愉悦的声音，“没事，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那样吧。”

　　这好像是楚寒川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家境，少年时的他一直是敏感而自尊心超强的，因为被什么重要的事情安慰到，才终于看开变得通透起来。宁夏不由偏过头，想要抬眼看他，却被一只大手压在头发上，遮挡了视线。

　　“明明不傻，怎么每次都被人找麻烦？”

　　他的语气严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他觉得宁夏真的是个好姑娘，即便自己不配，也不应该像之前那样无视别人的心意。

　　“怪我咯。”宁夏也十分无奈，这一次大概没办法像上一次那样轻易过关了。她可以做到跟姚勍划清界限，但换作楚寒川，她不想再一次让他成为自己临终前的遗憾。

　　“你放心。”楚寒川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他知道她能够懂得自己的意思，就像他知道她复印的那些卷子迟早都是要给他的。就因为这个被赵琳琅找麻烦，是他的锅他得背，他不会再让这些问题困扰眼前的女孩子，这句话就是保证。

　　“嗯。”宁夏答道，心中也有淡淡的欢悦萦绕。一次、两次，楚寒川一共收下两次，是否能证明他愿意接受学习这件事情？跟赵琳琅那种女人混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前途，她又不愿意嫁他，不如努力学习。她再望向楚寒川时，目光中就带了点期许，看起来闪闪发亮的，让楚寒川怦然心动。

　　这么好的女孩子，自己是当真不配。他对自己说，再一次地打消心中油然而起的旖旎。

　　这一路没怎么说话，却感觉时间过得这样快，楚寒川远远望见宁夏家门口的小渠，站定了对她说，“前面就到了，我看着你进去。”院门口的保安室里灯火通明，显然进了那道铁栅栏就安全了。

　　宁夏望着他点头致谢，道别后又叮嘱了一句，“那些卷子，你回家记得看。”

　　“知道了。”楚寒川沉声回答，声音中隐忍着一丝莫名的情愫，因为还是少年，所以十分明显。

　　宁夏抿嘴悄然微笑，背对着他挥挥手。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而他矗立在夜的影子远望着她，像一座熄灭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