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橙梦露（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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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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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第一场赛事着重写意，那么第二场更考量工笔，技巧。
参加过第一日赛事的参赛人员虽晚上还能在胧月留宿，白日里却不被允许留在场内，和围观百姓一同被长矛挡在外面。
今日的纹样比赛辰正开始，时间为三个时辰，长香已燃了近三分之二，徐娘子在胧月扩展规模后花大价钱招了几名名扬四方的厨子，又一一教他们粉月酥的做法，一上午徐娘子都在厨房和几名厨子忙活。
虽今晨徐娘子特意起了早做了充饥的面食，但纹样比赛持续时辰久，难保参赛人员和围观的百姓不会饿肚子，所以今日她和厨子们做了上百份粉月酥，用小碟装点，配上勺子，先发给参赛人员，又一一分发给围观的百姓。
有的一瞧有糕点吃，纷纷往前挤，商铺里的老板们也都搬了凳子坐在店门口，嘴里边品着令人口齿生津的糕点，边瞧着文人们作画，这些文人们平日里念着些酸词腐句让人觉着颇为无趣，但作起画来一举一动却极为赏心悦目，反正徐龙也都找人打点了他们，即便是不营业，这银钱也足够了。
况且借着比赛的光，昨个比赛结束，围观群众作鸟兽散，有的一思索，家里似乎缺了粮油或是衣裳纷纷涌进他们的铺子，竟比往日的日收还要多上许多，得了便宜，这些周围的商铺自然也毫无怨言。
长香缓缓燃烧，细细聆听如剪不断的雨水滴入大地，沙沙作响，然周围声音嘈杂，盖住了这动听的声音，香渐渐燃尽，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弭。
伴随着香灰落入铜鼎，童九的声音响亮，“三个时辰已到，请诸位起立，放下手中的笔，待收完画作后再自行散场。”
童九话音落下，便有几人开始有序地收走画作。
一刻钟后，参赛的人员四处散开，相熟的开始抱团闲聊，不熟的则回房休憩，连着三个时辰作画，脖颈和胳膊早已酸痛，恨不得倒在床榻上就睡。
比赛甫一结束，徐龙便吩咐小二们尽快将客栈恢复原样，虽说画师们仍然可以留宿在客栈直到名次公布当日，但客栈明日就要恢复营业，所以要将门外和长廊摆放的书案搬回原处。
他又嘱咐厨子们去厨房忙活晚饭，这三个时辰这些文人们仅吃了几块粉月酥垫肚子，想必这会儿已经饥肠辘辘了。
忙起来竟也没顾得上来知柔，恰巧她也要赶着去一趟娴院将画作送去，索性告辞离去，徐老板连连道歉，却也没能从忙碌中脱身只眼送她出门。
来知柔靠坐在马车内，微微偏头抵在车壁上，轻阖眼眸，虽比赛这两日不用她出什么力，只在赛场监考，却也让她感觉到极度疲倦，许是来到这里之后每日都在忙碌积攒到了今日才发作出来，想了会儿她思绪便开始模糊，竟真的睡了过去。
温竹坐在马车另一侧，听着她安静匀长的呼吸声，将身上的披风摘下轻缓地覆在她身上。
等到娴院时，来知柔被温竹喊醒，整张脸睡得红扑扑的，双目氤氲，显然还未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就连在梦中她都在操心台阁的事，这一路睡得头晕目眩倒还不如不睡，如今腊月过了将半，年关将至，再忙个几日定要好好歇息。
系统听见她的打算，适时的出来打破了她的幻想，“宿主啊，年关正是备年货，添置花草的时候，恐怕你要忙得脚不沾地。”
……还用你说，来知柔看它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的，真的很想揍它一顿。
系统也知自讨没趣，继续沉默装死。
马车就停在娴院门前，来知柔让沈雎留在娴院门外看守马车，她则和温竹随管家往大厅走去。
去胧月时拉了两大车的文房用具，回来时只剩下几摞，鲜于掌柜为了这场比赛压上全身家当，也不在乎这点文房用具了，赛后除却参赛的画作需上交外每人可将剩余纸张笔墨通通带走，既彰显了大方又省了回收的麻烦。
“公子想着掌柜这会儿大概就要来了，已在大厅等了片刻，下人已备上茶水糕点，可供掌柜歇脚。”
“劳管家费心了。”来知柔谢过管家，没有拒绝林业丰的好心，比赛结束后来知柔忙着来此处送画作，这会儿提及倒真有些口干。
管家领着二人又拐了个弯，没走几步便停下，手朝一侧摆去示意二人进去。
入目是王娴的骏马图，林业丰坐在主位，瞧她进来，起身迎客，又吩咐下人将搬来的画作放于桌案，草草翻了几页大致扫过便又让其送到书房。
“数目不算多，后日酉时前便可来取。”
自上次得了新品已过去半月有余，为了这次比赛这半月他难得没有动笔，实是怕动起笔来画不出心中所想又画个没完没了停不下笔最后耽搁了评画，所幸便不画了。
“好，我后日派人来取。”来知柔执起手边茶盏轻抿一口，缓解了监考一整日下来的疲惫，这才又问询起林业丰其他事，“我来此不仅是为了送画作，更是有件事想向林公子打听，我知晓你在京中认识不少朋友，其中又不乏文人和显贵，林公子可否知道，在他们之中，可有人喜好收藏砚台？他们又是否有特别追崇的制砚大家？”
本来这件事她倒可以直接去问鲜于秉明，他店中售卖笔墨纸砚，对砚，对砚工想必了解不少。
因着绘画大赛，台阁目前在京中只小有名气，等到与其他商铺合作出联名商品，台阁的名气兴许会更上一层楼，而名气大了又树大招风，免不了会有眼红的人背地找事，一家店铺要想长久发展，在一个地方立足，除了口碑信誉，后台也很重要，台阁与宣明斋有利益捆绑，利益关系自古是最长久稳固的关系，只要一日台阁与宣明斋有利益相关，鲜于秉明就不会站在她的对立面。但背后站着一个宣明斋远远不够，她总要多认识些人，多找些后台。
这也是她选择问林业丰的缘故，实为想欠对方一个人情，再借个由头还回去。
迎来送往，人情世故。
“收藏砚台之人不算少数，只是收藏目的各不相同，有撑场面的，有以此巴结地方豪族的，自然也有真心喜欢的，说起砚台，当今世上有四大名砚，澄泥砚，洮砚，端砚，歙砚，分别是以河泥，洮河绿石，端石，歙石为原料，其中又以端砚为四砚之首，其石质地坚丽，触之如婴孩之肌般细嫩润滑，极易发墨，不损毫毛，涩而不滞笔。而世上文人雅士和地方豪族权贵皆以得一块端砚引以为耀。”
“可是因为端砚的实用性强？”
“不仅是端砚实用性强，更多是因为端石难得，据传兴合三年，碰上旱灾，又闹蝗虫，田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江河干涸，土地龟裂，端州有一童生进山寻野菜取水，然行至一处山脚下，饿晕在一条溪水旁，突现一道青紫色光将他刺醒，他定眼一瞧发现是一块石头发出的光，他强撑着疲软无力的身体挪到那处，使劲全力将石头搬开，发现有一处泉眼，水从泉眼沽沽涌出来，他忙饮了几口，溪水饱腹，他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之后他觉得那块石头救了他的命与他有缘，便将那块石头带了回去。”
来知柔听得入神，一边又捻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听着后续。
“他寻了一个当地有名的砚工，将石头制成砚台，他发现用此石研墨夏日不腐，冬日不凝，他在院试，乡试，会试皆带此砚参加考试，而这块砚石又祝他一举夺魁。”
来知柔惊道：“一块砚台竟有如此神效？”
“这个童生是有真才学的，院试，乡试都名列前茅，而春闱正巧赶上倒春寒，天寒地冻，考生既要时不时往手指呵气取暖防止手指冻僵，又要防止砚台研的墨冻上无法蘸取墨汁，一场考试下来呵气声此起彼伏，考生们心里怨声载道，文思常被冻上的墨打断，监考官一筹莫展之际，瞧见有一考生从容不迫，书写不辍，他凑近一看，发现他的墨湿润如常，未有冻上的痕迹，他大喜，于试后找到此考生询问此砚出处，得到考生的回答后又将此事告知皇帝邯元宗，为考试公允，邯元宗在殿试结束后才召此人面圣验证端砚是否如监考官所言出墨光泽夺目，天冷不冻。而彼时那个童生已高中状元，邯元宗一看面圣的人竟是新晋状元郎惊诧了一阵，随后便让他展示端砚的奇妙之处。”
来知柔叹道：“一块石头救了他一命又祝他在会试上发挥如常，实在稀罕。”
“邯元宗精通翰墨，见端砚发墨果真流畅，又因其夏不腐冬不干龙颜大悦将其封为贡品，命府台每年向朝廷进贡端砚并在端州设置砚务官一职，主管造砚，端州的砚务官正是之前为新晋状元郎制砚的砚工刘景山。”
说到此处，林业丰一顿，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来掌柜问制砚大家可是又有什么新点子？”
来知柔提出许多奇思妙想的生意之道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诸如主题客栈，联名商品。
大邺上巳节有祓除畔沐，祭祀高禖，曲水流畅，踏青的习俗，在上巳节这日无论高官百姓都会结伴去河畔洗浴，以涤旧荡新，位于城南树林的大棚一侧有一条从附近栖云山上流出的溪水，曲折蜿蜒，途径一处村落流入青龙河中。
溪水两岸三十步内未生树木，适合摆放多肉造景，来知柔便打算赶在上巳节于溪水两岸举办活动。
“不瞒林公子，我预计明年上巳节在城南树林的溪水两岸举办多肉展会，在展会中布置多肉造景，举办活动广邀宾客，但我不甚自信恐来人不多，就想着寻个稀罕物什邀人前来品鉴，多方考虑下选择了砚台。”
林业丰颔首赞成，砚台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前朝重武的同时也重视文学，文人地位不低，大邺也延续了对文人的优待，文人把考取功名列为头等大事，听说私下里还因兴合年间那位与石结缘的状元郎，兴起拜石许愿的热潮。
只不过...
“端砚自被邯元宗封为贡品起得以面世，状元郎的那块端石是碰上旱灾偶然得到，工人采石时才发现端石开采极难，上品端石隐在山脉的坑洞里，在旱水季也需将坑洞中的水运出，之后工人挽着绠淌着齐腰高的水进入坑洞，采挖端石，之后再背着百斤重的端石运出坑洞，等出来时皮肤早已泡的发白。有时坑洞坍塌会使数十名工人丧命。端州地方官员却仗着山高皇帝远假借进贡之名加征端砚中饱私囊，巴结权贵，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兴合九年，端州所辖望县发生一起走水案，死者是砚务官刘景山一家，刑部审理此案发现案理不通，多处语焉不详，大有蹊跷，便打回重审，又报给大理寺，此案也惊动邯元宗，邯元宗立刻下派大理寺官员前去查案，端州有一地方官坐立难安，恐他加征端砚中饱私囊一事败露，携石从水上出逃，结果遇上水匪夺财，一船珠宝被劫走，人和端石不翼而飞。”
或许是被投入水中喂了水鬼，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来知柔又问道：“之后呢？大理寺官员可有查清走水案真相？”
“刘景山没有子女，只有个徒弟，徒弟不信师父一家之死是意外，配合大理寺查案，最后查出是望县县令新妻母家的弟弟想要拥有一块罕见的端砚与人攀比，听狐朋狗友说道精血养玉，便认为人血养石同样功效，于是动了念头骗一些流民割腕放血养石，最后强逼刘景山用那块石头制砚，刘景山知晓其中腌臜事不从，惨遭灭门。邯元宗知晓后震怒诛其满门。”
来知柔蹙眉，脊骨爬出一丝凉意，在私欲面前，人命如同草芥。
“来掌柜若是展出端砚一定会吸引众多文人前来，只不过端石在兴合年间开采过度又数次封坑，现在想寻恐怕很难。”林业丰讲道此处有些迟疑，最后还是道：“听闻端州有一商贾走水路外出谈生意时见水面现了一道青紫色光芒，商贾派人打捞从水底捞得一块端石，石纹乃珍贵的金丝银线，且商贾有意出售。”
这难道不是好事？来知柔却瞧他神色不对，心里顿觉不妙，苦笑道：“林公子且继续说吧，我能受的住。”
“刘景山的徒弟又收了徒弟，制砚技法得以传续下来，不过此人是端州大族齐家的二房长子齐修材，不缺钱财，制砚只是喜好，有时一年制三四块，有时三年才出一块，此人在端州声名大噪，有不少人捧石登门拜访以期对方能将石制成一方砚台。来掌柜若能得到那块端石又让此人制砚，届时台阁展会必定门庭若市。”
“多谢林公子告知，你此后若有任何事，只要我能帮上忙，定不推脱。”
“来掌柜客气，只要举办多肉展会时别忘了给林某留一张邀请函就行。”
“自然不会。”
来知柔此行目的已达到，又多了许多信息，便向林业丰告辞出了娴院。
她立在娴院门外望天，心中不由一叹，恐怕今年过年她也休息不了几日。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橙梦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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