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难深》一**狸

1、第一章

　　这是陆见深这月第三次相亲。
　　相亲对象是个腼腆的女孩子，大眼睛黑长发，可能是当老师的缘故，她说话细声细语，不时抿嘴笑笑，乖巧得很。陆见深的心情也不由放松了。
　　“你有空吗？一会去看个电影好不好？”颜谚轻声说，眼睛里汪了水似的闪闪发亮，陆见深点头，“好。”
　　这样的女孩有种怯怯的单纯，就像鸽子刚出生时睁着蓝幽幽的眼珠迷迷瞪瞪含着他手指的模样，让陆见深不自觉地心软了。
　　电影是颜谚选的，国产喜剧片，不是陆见深喜爱的风格，不过倒还不错，从头至尾影院里笑声不断，有时倒被千奇百怪的笑声逗乐了。等从影院出来，颜谚那张小脸红扑扑的，气色很不错。
　　“谢谢你请我看了这么好看的片子。”她柔柔地说，左边脸颊上一个浅浅的酒窝，“我很喜欢。”
　　“不客气，是你的品味好，下次再去看其他的。”陆见深打开副驾的门，语气跟着低柔起来，“时间不早，我送你回家？”
　　“会不会麻烦你呀？”颜谚垂着脑袋不好意思地问。
　　陆见深揉揉她的头，半开玩笑地说：“多麻烦几次就习惯了。”
　　他长相不俗，光靠外表就能吸引不少女孩子，更何况他特意温柔下来展示自己的体贴，那就更无往不利了。
　　“路上小心。”将小颜老师送到地方，她乖巧地挥手道别，陆见深一笑，也摇下车窗跟她再见。
　　到家没多久，程渡就巴巴打来电话：“这女孩该是你喜欢的类型了吧？”
　　陆见深忒会挑三拣四，这个性格不合，那个三观不合，指不定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啊？这个小颜老师很好。”陆见深认真地开始忽悠，“不过…”
　　“你就现在闭嘴行不？”程渡无可奈何。
　　“——不过我和她性向不合。”
　　“…啥玩意儿？”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直接把程渡给卡死机了。
　　“我和她性向不合。”陆见深一本正经地解释，“她希望找个男朋友，巧了，我也希望找个男朋友，这不就矛盾了吗？”
　　程渡简直无从槽起，半晌才无语道：“你喜欢男的你干嘛去相亲，骗婚啊？”
　　“你一直那么热心给我介绍对象盛情难却啊，两个人吃饭当然比一个人吃饭热闹，”陆见深理所当然，“再说可爱的女孩子每个人都喜欢啊。”
　　程渡即使知道他是在推托，也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了，只得以一句“我操”匆匆结束话题。
　　“行吧，我回头给她解释，”程渡平复了下心情，深吸一口气道，“需要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吗？”
　　电话那头的陆见深很淡定：“如果你是要毛遂自荐，那就免了。你这种我不要。”
　　程渡一口血还没吐出来，就听他接着装模作样地说：“其实你总是这么迫切地让我相亲我也很怀疑，但是我对你真的…对不起，我只把你当好兄弟。”
　　“你丫别自作多情了行不行？！”这个兄弟卡真是收的莫名其妙，程渡怒到内伤，“我要是喜欢男的太他妈还看不上你呢！”
　　陆见深长舒一口气庆幸道：“那就太好了。”
　　——真的，这人嘴贱得真是让人忍不了了。程渡捏着床上的被子咬牙切齿，“那您就一个人呆着吧，别怪哥们不义气没提醒你，您这样的，早迟得被人收。”
　　陆见深扬眉一笑：“好的小青，记得带着许仙到雷峰塔下救我。”
　　程渡忍无可忍挂了电话。
　　他真是操的哪门子的心，就陆见深这德性他还能不清楚？打高中起就爱装模作样，对老师一副乖乖好学生的顺从模样，谁能知道他背地里一肚子坏水？从来只有他坑人…
　　——不过他也阴沟里翻过船，而那个让他翻船的人现在回来了。
　　当然，某人没脸见他最好，就怕那家伙死皮赖脸要缠着他。
　　不过想必见深对他也没有感情了吧？毕竟他都已经忘了那些事了。程渡不善于思考这种东西，他烦躁地抓抓头，把手机丢到一边。
　　陆见深很显然不知道程渡在担忧什么，他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屏幕上是一条微信添加朋友的通知。
　　头像是一张星空的照片，备注很简单：是我。
　　陆见深没有多想，以为颜谚小姑娘加的他，直接点了接受。
　　【你终于肯加我了？】那边似乎就等着他通过，基本算是秒回。陆见深看后感觉微妙，他戳戳屏幕，回了一句：你不是小颜老师？
　　【小颜老师是谁？】
　　——不好意思我加错人了。
　　这就尴尬了。陆见深摸摸鼻子，打了行字解释一下就果断删除了好友，他没有加陌生人的习惯。
　　程渡在以“害怕钟老师生日当天其他人都成双成对就你形单影只会被人身攻击”为由疯狂催他相亲一个月、遭遇了嘴炮滑铁卢后再也没管过他了，颜谚倒是偶尔和他一起吃饭，这个羞怯的女孩子确实容易让人心软，陆见深直说把她当妹妹，感觉小颜老师反而更开心，黏着他喊哥。程渡知道后又槽了他几句，也就随他去了。
　　钟老师的生日就在教师节，正好今年是她五十岁整，不久后就要退休了，算是特殊，高中班长在几个月前就在群里号召大家一起来聚。之前天南海北，有集会也聚不齐，但这次意义非凡，大家都纷纷响应，还有开玩笑要拖家带口来的。陆见深对聚会一类敬谢不敏，但这个不是吹水大会，班长统计人数他也报名了。
　　转眼就到了九月十号，陆见深和程渡一起去了酒店。一路上程渡扭扭捏捏坐立不安，陆见深从后视镜瞟他一眼，“你要对我告白？别现在，容易车祸。”
　　“谁要对你告白啊想得美！老子喜欢殷才女那样的好嘛！”程渡被他噎得脸都红了，“你嘴上能不能积点德？”
　　殷粲是他们高中班上的语文课代表，以野蛮与才气见长，每每语文测验她的作文都是范文，篇篇读遍所有班，故而有了才女的名号。这女孩文采斐然气场彪悍，是程渡情窦初开那会的暗恋对象，八百年前就无疾而终了。
　　“所以你这是怕名花有主了？还是每月总有几天？”陆见深随口掰了两句，看他这状态确实不对，“到底怎么了？”
　　“就…有不熟的人跟你搭话你甭理，”程渡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说出口，“到了那儿你可别单独行动啊。”
　　陆见深蹙眉，终于在红灯处停了下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和我说？”
　　平时陆见深虽然喜欢和熟悉的人满嘴跑火车，但该严肃的时候也绝不含糊，正经起来看上去特靠谱，否则高中时候老钟也不能年年让他当学习委员，这眉头一皱眼神就犀利了。
　　程渡心里直嘀咕，“没，不是怕你认不出来人尴尬嘛。”
　　“那谢了，我还以为你痔疮犯了要我送你去医院呢。”陆见深直觉没那么简单，程渡这人心思简单，什么都在脸上，从月前让他相亲就开始犯病，不过既然他不愿说，逼迫也没用。
　　一路顺畅到了酒店，已经有不少人来了，男男女女变化都挺大，男士西装革履女士花枝招展，能认出来的聊几句叙叙旧，钟老师坐在前面，陆见深和程渡见了老师，将买的礼物送上，钟梅还能认出他，“小陆也来了，还是这么帅气。”
　　“钟老师，那我呢？”程渡扬着笑脸咋咋呼呼往前凑，钟梅笑着摇摇头，“你没见深沉稳。”
　　“高中那会陆见深可是咱们班的班草来着，现在是更成熟了，”几个女孩子笑嘻嘻地议论着，“程渡你凑什么热闹？”
　　那是您不了解他啊！程渡内心呐喊。陆见深若有所感，冲他轻轻一笑。
　　这会就十有八九在心里嘲笑他了，脸上看着靠谱，切开怕是黑的。程渡不想和他呆一块，找眼熟的人聊天去了，不然他俩友谊的小船迟早要翻。
　　陆见深镇定自若地和其他同学聊天，尽管他对大多数都已没有什么印象，只是就着话题说一两句，无非工作感情，直到有人问他：“陆见深，这次钟老师生日乔宣来不来？”
　　谁？陆见深脑子里飞快转了一圈没想起来这号人，面上微微一笑不动声色，“不清楚，和他很久没联系了。”
　　“是吗？你之前和他关系都好到穿一条裤子了，果然不管怎样毕业后也不都怎么联系。”
　　陆见深跟着敷衍两句物是人非，不一会他对这种场合也烦了，推说抽支烟就推门出去了。
　　包厢的门一合上，那些喧闹就被关在门后。陆见深不抽烟，他准备到卫生间洗把脸。
　　将凉水拍到脸上，感觉舒服多了。陆见深随手抽了几张纸抹抹脸，正准备走，只听见有个隔间的木板猛的一震，像是人撞门上了似的。
　　这怎么了？陆见深本来不想多管，但一想可能是某个高中同学，便走过去敲敲门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没事。”有人咳了几下低声说，还带点喘。
　　陆见深的眉毛挑起来，“真没事？”
　　“没你事，快滚。”另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低声道。
　　孤男寡男一起塞在厕所隔间以及可疑的喘息声…
　　“抱歉，打扰了。”陆见深态度良好地道歉然后猛然一脚把门踹开！
　　隔间里的俩人都看过来。
　　一个人卡着另个人的脖子，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打炮。
　　…厕所打炮的常见，厕所打架的倒是头一回见。
　　高个儿男人皱着眉毛一脸烦躁，“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让你滚听不懂？”
　　“懂，你这说的又不是克里奥尔语，标准普通话当然听得懂。”陆见深一笑，开始睁眼说瞎话，“就是钟老师让我叫他呢，找老半天了。”
　　这话当然是胡扯。看他俩年龄差不多，有很大可能是同学——不过这是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在厕所就要把人揍一顿？万一打的鼻青脸肿还要不要出去见人了？
　　陆见深揣着糊涂装明白，脸上倒是云淡风轻，高个儿男人眼神冷厉，就这样僵持了一会，陡然间他神色一变，脱口道：“陆见深？”
　　这又是谁？陆见深一愣，点头，“是我。”
　　“你来找他？”他脸色更难看了几分，手松开，终于获得自由的人咳嗽着靠在门板上，在地上摸索着眼镜。
　　“是。”
　　“你倒是会装，”那人几步迈出来走到陆见深面前，却突然勾起嘴角，笑得冷淡，“你知道他是谁吗？又或者，你知道我是谁吗？”
　　陆见深轻轻皱眉，他感觉得到这个人莫名浓重的愤怒和不悦，这种情绪太过外露，充满攻击性，“我老同学？”
　　那男人不置可否，那目光牢牢钉在他身上，似乎意味深长；听他说出这句话又冷笑一声，率先摔门出去了。
　　被扔在地上的人终于摸到了眼镜，“谢谢。”
　　“没事儿。”陆见深也算误打误撞，要真有人在这打炮，他早溜了。看着这男人脖子上的几道红痕，他用目光示意了下，“你这没事吧？”
　　“我没事。”他不知道是不是被卡了脖子，脸上晕红，嗓音又低又哑，“见深，我就知道是你。”
　　…妈的，这种每个人都认识他但他却不一定认识每个人的感觉真是让人一头雾水。
　　“是吗？”陆见深扯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用程渡的话说就是这空城计唱得好，每次作业不写老师都会被他这种镇定淡然的表象糊弄过去。
　　那人几步走过来，陆见深不知怎的心脏一抽，心里酸酸的，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乔宣见了他回避的姿势勉强一笑，依然固执地走到他面前，伸开手紧紧抱了他一下又飞快地松开。
　　“见深…这几年你还好吗？”乔宣轻声问。
　　有点不妙，这看上去大大的不对劲啊。
　　乔宣见这个英俊的男人垂下眼睛看他，笑容渐渐隐去，心里就像被揪了一把。
　　“我很好，多谢关心，”陆见深眼皮一撩，“不过，您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