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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春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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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美景如画。
碧空如洗,白云如练,阳光明媚,清风拂面。
满园萌芽青翠欲滴,碧了大地,桃枝粉云团团簇拥,红了天边。
御花园内锦织毯席地,筵席并陈,宫女侍从忙忙碌碌地摆放着铜壶玉盏水果糕点。
今日太上皇大摆春宴,竟邀王公大臣皇亲国戚数百人。
此时大宗伯正与国师临坛行祭礼,太上皇为首,皇上率文武百官亦在列中,远远望得见神坛方向青烟直上。须臾鼓乐齐鸣,号角声震天。之后是诵经祭祖。太上皇与圣上率先进香之后,百官执香礼拜,数千僧人同时吟唱佛经,声势甚是浩大。
大约过了半日,终于礼毕,祭礼完了便是春宴。不多时,御花园已能听闻远远传来弘正的声音,随后天子携百官的身影便现于园中,以座次之分各入其席。一刻钟之后,以姜、萧两位太后为首,后宫佳丽,众臣家眷亦款款而来,各就其座。
弘正位主座,身侧分别坐着他的正宫皇后姜太后与当今圣上生母萧太后。紧挨着弘正席位的两侧分置两次席,右手边便是当今圣上祈鉴帝旨,左手侧的席位却不知是为谁人而留。之后便是主席两列分陈于弘正正前方向前延伸,主席之后次席九列,中间留作歌舞之用。
旨以拳托腮,面色不悦地盯着对面的空荡席位,若有所思。
满朝文武见不知何故竟有席位与圣上并列,一时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正接着旨的席位,首席坐着丞相展青霄与丞相夫人,展青霄的身后是同为萧太后所生的四王,仪王驰。
此时,驰望了望圣上不大晴朗的表情,悄声询问前面的展青霄:“展大人可知那空位是留予谁的?”
展青霄心下暗笑,不动声色地转头回道:“回王爷,臣亦不知。”说罢扭回头望了望对面席位一脸灿烂笑容的谨王谦煜。
谦煜身边坐着颛臾。
颛臾望了望坦然自若的弘正,又望了望旨,有些迟疑地唤住一旁的谦煜:“老六,那席位莫不是……”
谦煜转头,意有所指地回道:“我跟九叔所想一样,那席位八成是留给二哥的。”
“伏月今日会来?!”颛臾惊喜地眼神都明亮了几分。
之前见到伏月还是展青霄大婚之时,而那次距上一次见面已隔了起码十年。可惜当日人龙混杂,来不及与伏月好好叙话,未能尽兴。当日伏月是允诺了日后邀他去晔王府小住,只是他心中仍有介意,犹豫着犹豫着半年就这么过去了。想到如今的伏月气宇轩昂不可方物,颛臾心中甚慰。从一开始他对伏月的私心便是无人不知,因故身边的靖王妃虽一脸落寞却也是无可奈何。
“那叶阳小哥定也来了?”想到又能见着伏月,颛臾心情大好,想起上次见到的温厚少年,不禁追问。
“啊!”谦煜平日里虽也是一张笑脸,却从未向今日这般高兴地实在,“二哥去哪儿不带着聆啊?”
“嗯,他俩真是那层关系了?”颛臾想到那日伏月以“内子”形容身边的俊秀少年,令他惊讶不已。
谦煜翻了个白眼,酸溜溜地道:“九叔您可是不知道,那俩人恩爱得不得了!前几日青霄去王府报今儿的大宴一事,没料想竟等了大半个时辰。九叔可知是何缘故?”
“为何?”颛臾被勾起了兴趣,见谦煜招招手,便伸长了脖子凑了耳朵过去。
“因为当时他俩正巫山云雨行那档子事儿呐!”谦煜压低声音,偷偷摸摸的样子像极了三宫六院嚼舌头的妇人。
“啊?!”大吃一惊的颛臾脸都红了几分,摇着头“哎呀”“哎呀”地感慨不已。
想到这事儿谦煜就一肚子怨气。二哥明明是他的!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把聆送给二哥了!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他倒真没后悔过。以前孤傲的二哥他很爱,现在温和了几分的二哥他更爱。
展青霄身旁大腹便便的端木沐沐左瞧瞧右瞧瞧,耳朵竖了半天也没听清楚周围人都在议论些什么,忍不住胳膊肘顶了顶她家相公,小声问道:“书呆,皇上对面那座儿是留给谁的啊?”
展青霄转头看了看她,眼珠子又向后移动几分瞄向身后的仪王,见对方正与身旁王妃说话,便也不开口,伸手取过玉壶倒出些酒液于桌案上,以指沾酒悄悄在桌上写下了“晔”字。
沐沐心下一惊,转念一想,便佯装孕妇劳累,不着痕迹地靠于青霄肩头,低声问道:“皇上知道么?”
青霄低下头,亦悄声回答:“今儿的坐席是太上皇亲自排的,你没看见圣上的脸都黑了?”
在旁人看来,这俩人却恰似恩爱夫妻夫人不适,丞相软语相慰一般,不少曾心许展青霄的王公小姐们,包括对面席座的天凤公主,皆嫉妒万分。
沐沐暗想,说是祭天祭祖大摆宫宴,当着拉家带口的满朝文武的面儿,太上皇却摆明了给皇上难看,不禁有些不安:“这样,不大妥吧?”
展青霄浅浅一叹,像是有些无奈:“谁知道太上皇心中想些什么,总之,一会儿就有好看的了。”
此刻,弘正身旁的萧太后终于忍不住怒气,愤愤问道:“臣妾敢问上皇,那空着的席位究竟是留予何人?”
弘正实际上并不是太喜爱萧妃,因故平日里鲜少与她交谈,这会儿虽是听见了她不满咆哮,根本就当作没听见一番,心下里只惦记着伏月是否当真出席。虽说他下了旨要那叶阳聆赴宴,他也知道伏月若是当真不买他帐他也奈何不得。
雏鸟翅膀硬了啊!弘正有些无奈地暗叹。虽说这些年他明明知道伏月拉党结派拢去朝野大半势力却暗中默许原本就是他所希望的,短短数年便一手建立了自己的势力王国却还是出乎他的意料,对儿子的建树颇是自满,想到这里,忍不住表情愉悦起来。
一旁的萧妃见状忍无可忍,不禁大了声嚷嚷:“圣上乃一国之君,上皇列席竟有人与圣上同列,不知是祖宗立的哪条礼法!事先也未告知臣妾,臣妾敢请上皇明示这究竟是何方人士能与圣上平起平坐!”
原本嘈杂的桃园因这一记咆哮顿时静了下来。
仪王驰不禁伸手扶着脑袋,暗暗叫苦,虽是自己亲生母亲也忍不住埋怨。妇道人家,完全没有眼色,人人看得到的场面皆避而不谈,私下议论两句也就算了,却只有她半吊子地一句话给吼在了台面之上,她可知她那一句话比父皇的排座次更让圣上难看?望了一眼旨,果不其然,脸色愈发难看了。
晔王党的一干人差点没忍住笑,暗想,这话问得是时候啊!当爹的只是背后踢了一脚,当娘的却是当面扇了一巴掌,这龙椅还真不是那么好坐的啊!
弘正另一旁的姜太后心下里乐个半死。母以子贵,自打萧妃儿子做了皇上,虽表面客气,私底下她却完全不把正宫的自己放在眼里,平日里积怨便多,今儿见弘正摆明了未将那两母子放在眼里,心底的恶气也是出了不少,因而虽然她也好奇那坐席是留予何人,此时更想要的却是消消萧妃的气焰。
“上皇圣明天下传颂,所行之事件件有因果,你我妇人安敢涉耶?满潮贤明尚未质疑,汝竟咆哮至此如此放肆,莫非天子议事之前还须请示你萧妃不可么?”言辞冷厉,声不大却听得众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弘正在位期间,姜皇后的贤德便为众人所知,比起一心欲干政的萧妃,众人对姜后的印象要好上千万倍,此时虽是多少有些看笑话,却忍不住暗呼大快人心!
萧太后气得头顶冒烟,刚想反驳却见弘正扭头冷冷一瞥,厉声道:“今日祭礼春宴本为大喜事,汝却如此放肆搅朕兴致。方才你言及祖宗礼法,朕且问你,你欲干政又是祖宗哪条礼法容许?当今圣上之母,堂堂天朝太后,却毫无母仪以效四方,天下如何以你为榜样?明日起三省堂候旨!”
龙颜一变众人方意识到不小心踩了老虎尾巴,萧妃方才的嚣张瞬间蒸发,伏地乞恕。在座群臣也是冷汗直冒。
弘正再怎么说也是太上皇,便是圣上也不可当面放肆,且弘正执政时的强硬谁人不知?祖宗礼法又如何,惹恼了他,大笔一挥,改了那礼法也是轻而易举。多年来畏惧已被养成,即便是旨此刻也是低头不语,何况他人,众人皆大气不敢出。
又过片刻,弘正又道:“今日大喜之日,不谈严肃事,美酒佳肴,众卿只管赏花便是。”说罢长袖一挥,示意歌舞起。
乐音一扬,方才的紧张气氛便一扫而光,欢声笑语的打岔使得赏花宴又热闹起来,只是经那么一闹,人人刚开始时那打心眼里的愉悦已没了踪影。
谦煜暗想,这才是鸿门宴的气氛,若是太轻松,待二哥到来反倒不好玩了。
在座的众人暗忖,虽是把皇位让给了当今的祈鉴帝,这下子谁却都看得出来,大权还是弘正握着。照这么个情形,怕是废帝也不是不可能吧?当初突然禅位幼帝,大家心中便不解了,经刚才那么一闹,更搞不清弘正究竟在想些什么。究竟是亲哪派或者干脆一心为公不理党争,树个官绩才是当务之急?为今后的仕途着想,众臣已开始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旨一脸落寞,谦煜看着却有些心疼了。他是清楚父皇想些什么的,只是选老实的旨来做牺牲怎么着都有些不厚道。不禁咋舌,老头子也是个净拣软柿子捏的主儿。最先捏九叔,接着捏二哥,现在又捏着旨。等他发现捏错了二哥的时候已是后悔莫及,万一哪天旨也发作了他就知道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是怎么来的了。翻了个白眼,谦煜也明白,老头子一辈子自负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跟他说什么都是白搭。
招了招手,谦煜唤来仕女,将自个儿带来的美酒放入托盘中示意呈给圣上。
旨取过铜壶一脸惊讶地望向对面的谦煜,见谦煜笑嘻嘻地冲他扬了扬玉杯,便急忙斟了一杯遥遥相相应后一饮而尽。酒入口中便发现这酒是他最爱的西域葡萄佳酿,当下明白了六哥是在安慰自己,一时间视线都模糊了几分,复抬头望去,见笑眯眯的六哥了然地冲他点点头,心中一阵温暖,露出了进入桃园中的第一抹笑容。
唉,十六岁,到底还是个孩子啊!望着仍旧带着一丝稚气的旨的脸,谦煜不禁暗叹。
将这一幕看在眼底的驰眼神暗了暗,心想无论他做了多少,同母所出的亲弟弟信任的人却永远只有谦煜么?对谦煜的复杂恨意愈发强烈了几分,神情颇狰狞地一语不发猛喝三杯,身边的王妃白了脸色。
正是众人各揣心事的当儿,传应官的一声“晔王爷驾到!”令原本便古怪的气氛又凝在了当场。
弘正大喜,面露期待;颛臾双眼闪闪发光;旨皱起眉头;谦煜暗自得意;晔王党众人带着“果然如此”的表情扭过头去,而剩下的众人惊讶的惊讶不解的不解。总之所有的脑袋皆偏向一边,目光汇聚在了桃园路口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