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春秋》莫道安

5、5.东御

　　赫连微剑锋有损，剑阁内的蕴剑池虽温养着他，却又让连雨尘留下的诸天星力渗透得更深。
　　他并未理会陈寰的话，微微蹙眉，看向天空。
　　原本烈日炎炎，万里无云，不过几息，竟已有暗下来的迹象了。就在他看上去的时候，隐隐约约出现了黑夜时才显现出来的星辰，短短一会儿，便有万千星辰。
　　连雨尘曾被赦封北斗星君，后来更坑了妖族一把，将诸天星盘抢到手里，当了十三年的天帝。
　　他所下的禁制，自然不会简单。
　　赫连微对紫宵剑派心有所恨，连雨尘知晓，是以所下封印也是针对这方面的，让赫连微无法轻易伤害修习有紫霄剑诀之人。
　　而诸天星力，则让赫连微不可出手，一旦全力与人斗法，就会被诸天星辰牵引而去，再下来可就难了。
　　而此时，赫连微只用出三分力，倒也不惧，只是觉得麻烦。
　　陈寰不清楚具体，见万千微光如星河倾泻，将赫连微笼罩，带往上空去，心中一紧，不由想起千年前一位女修因修习太阴秘法，被太阴之力牵引而去的传闻，立即御空追了上去。
　　赫连微与他隔着星力，遥遥相对，道：“你先出去。”
　　陈寰急问：“那你如何？”
　　赫连微见他情真意切，不似做假，想起自己欲行之事，淡淡道：“无碍。你且先回紫宵剑派，探查下玲珑福地在何处，我会去找你。”

　　陈寰如何愿意和他分离，懊恼自己不该进来，死死的盯着他，不乏哀求之意。
　　他见赫连微身影渐渐飘忽远去，脸色发白，可转念又想，以赫连微神秘莫测的实力与身份，他若是没有让对方正眼相待的资格，终究会被抛弃……
　　“赫连微，你究竟是谁……”陈寰喃喃自语，神色阴戾，已是入魔的前兆。
　　另一处，正听着柳依依讲道法的沈焰忽然一颤，低着头，眼眸中划过冷光。她抬起头看着柳依依，露出乖巧的笑：“师父，我还有这几处不太懂……”
　　柳依依听她讲完，眉头一皱，尴尬的咳了声，转身就去翻典籍找答案。
　　沈焰看向她的背影，杀意已生。
　　唯有赫连微，任何人都不许伤害，不许轻蔑。
　　而此时被陈寰心心念着的赫连微，斩断星力牵引之后，掐诀掩去了天象变化。他又一眼望去，见数百里外出现三个元纹修士，想必是因此处动荡而来。
　　两个是紫宵剑派的，自家历练之地出了问题来人也是应该。另一个却一身黑衣，行事躲闪，功法气息颇有些怪异。
　　赫连微远远看了一眼。
　　那紫宵剑派二人忽然如芒在背，急停，“不好，是大罗境界的尊者，不知是敌是友……”
　　自然是敌。
　　他话音未落，已是气息断绝。另一人一惊，抱着师兄的躯体连忙回转，但还未走出一步，同样眼中无神，垂头往地下落去了。
　　黑衣修士就这么看着他们，神色大惊，未料到这两个同境界的紫宵剑修就这么轻易死了。
　　他想都没想就打算跑，可一回头，迎面对上一张冷冰冰的脸，让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手中却没停，撒了一把迷魂香出去。
　　赫连微不受影响，轻而易举的封禁住他的修为。
　　黑衣修士倒也光棍，立即咬牙投降：“前辈，我与他们毫无关系，您若有差遣，小人定当遵从！”
　　赫连微觉出又有几道气息正赶来此处，向他们看去，见是紫宵剑派那个大罗境的宗主和几个长老，神色一冷。
　　但刚才强行杀了那两人，已让连雨尘专门针对紫霄剑诀留下的封印有所异动。自他出了剑阁也才不过十数日时间，虽破解了些许，可压下几息时间，却不能让他肆意尽情，若再引来星力，又是麻烦。
　　他渐渐隐于虚空，带着那黑衣修士离开了。
　　没多久，桓宗主一行人从此经过，忽然皱眉，但又感应不出什么来，“寰儿还在乱墨林中，只希望他不要出些什么事才好……”
　　同行的乾长老也皱眉，道：“那个地方还需要他来开启，绝不容有失。”
　　桓宗主听此，心中默念，怕只怕凤凰一族也来插手。一想到老宗主对他的殷切之情，他们紫宵剑派的辉煌，便目光坚定起来。
　　柳依依对他虽痴心，却更忠于族群。他也不得不对不起对方了。

　　黑衣修士见赫连微似乎没有杀他的打算，却也不敢放松，待他们落到一处山谷之后，立即鞍前马后打点好一切，以示自己绝无逆反之心。
　　赫连微冷淡的看着他布下结界与阵法，若有所思。
　　黑衣修士犹豫道：“前辈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师承于无灾？”
　　赫连微问他。
　　黑衣修士脸色一变，看向赫连微的目光惊疑不定，沉默了会儿，苦笑说：“的确。”
　　赫连微道：“我曾见过他三个弟子，俱已亡故，不知你能活多久。”
　　听完，黑衣修士反而平静了下来，回道：“前辈若不杀我，我再不济也能活过今日。”他微微低头，面对着赫连微浩瀚渊海般的气势也未退缩。
　　赫连微淡淡道：“你不需如此，无灾曾以一斤先天庚金做报酬，邀我教导他的徒弟。他没有告诉你来这里的原因？”
　　“半月前，师尊传音晚辈说紫宵剑派有晚辈机缘所在，其余并未多言。”
　　黑衣修士说完，又补充道：“前辈，晚辈名谢子盛。”

　　赫连微看着他，又像是透过谢子盛看其他人，“诸多旧敌旧友，除无灾之外，竟无一人敢来见我。连雨尘……”
　　他默念这个名字，“连雨尘，镇压一代天骄，名不虚传。”
　　谢子盛小心问道：“前辈认得东御星君？”
　　赫连微冷冷道：“仇敌。”
　　谢子盛立即把要说的话咽下去了，不由心中发苦，实在不想站在连雨尘的对立面，但局势明显由不得他。
　　赫连微修复受损剑锋的材料俱都珍奇，先天庚金便是其中一种。
　　他看了眼谢子盛，根骨远不及陈寰天生灵体，血脉更不如沈焰金凰血脉，但修行速度却不慢，三十年内进阶元纹，跻身于年轻一代最高一层。
　　说来，沈焰只比陈寰小了四岁，但她才九真境，后者已是宝光初期。
　　他人看来，沈焰名不其实。却不知她金凰血脉觉醒后，便可立即跃身元纹境界，即使不修炼，实力也会随岁月增加。唯一头疼的，便是之后的境界屏障会难打破。
　　谢子盛能同他二人媲美，甚至略胜一筹。赫连微对于教导他之事，便也没什么不愿。
　　“今后一段时日，你随我修行。”赫连微道。
　　谢子盛聪颖至极，立即拜道：“徒儿拜见老师，老师万安。”
　　他神情真挚，恭敬濡慕，倒像是对赫连微亲近许久。赫连微对他这样的人并不反感，尤其是在无灾那喜怒不定的门下，这般小心谨慎也是应该。
　　只不过……
　　此景似曾相识。
　　……
　　赫连微是一身白衣，凛然不可侵犯。
　　对面那人青衣飘逸，实力虽低微，却一点儿也不怕他，笑问：“你就是五方神剑之首，南冥么？”
　　赫连微向来高傲，同境界的人才能得他几分重视，连雨尘虽名声鹤起，傲视同辈，却不在赫连微眼中。
　　此番他竟对赫连微持平辈态度，自然令赫连微觉得轻慢。不过赫连微以锋锐剑意压他，连雨尘却只浅浅微笑，似乎不受影响，这就让赫连微正视了些。
　　“你是何人？”
　　连雨尘不答反问：“我能否跟随你一段时日？”
　　赫连微蹙眉，觉得麻烦，“不可。”
　　“真遗憾，”连雨尘摇摇头道，“还想跟你学杀人之术呢，毕竟我的仇敌很多。”
　　他眸光定定的看向赫连微，“传言说你是凶剑，剑下亡魂不计其数，曾有一战染红天河水的战绩。我以为如何凶悍，却原来这般绝色……”
　　赫连微神情冷下来，一剑斩去。
　　连雨尘避不过，强接下了这一剑，口中溢血，仍笑道：“得你一剑，算我抵过。现在可以考虑下，让我随你学杀伐之道了吧？”
　　赫连微看他几息，暗道留在身边也好，便点头应下。
　　连雨尘缓步上前，嗅到淡淡的冷香，不由玩笑般的道：“徒儿拜见老师，嗯？”一俯首，便离的很近了，近到他伸手可触。
　　谁会知道呢，他之所以踏上仙途，是因为幼年曾得赫连微无意一眼看来，纵然短暂，却让连雨尘铭记不忘。
　　赫连微皱了皱眉，不懂连雨尘怎么如此轻佻。
　　……
　　他既应了教导谢子盛，就不会失言。
　　离开剑阁半月，赫连微也觉得自己似乎颓然许多，就连报复连雨尘及紫宵剑派，都因为连雨尘已死而兴致缺缺，还不若在剑阁内体悟天心剑意时更适意。
　　他如今也就只想打磨剑锋，驱除星力，但二者都非短期之事，有了谢子盛打发时间也好。
　　谢子盛小心问：“老师，接下来如何去？”
　　赫连微看向紫宵剑派的方向。
　　他因连雨尘的禁制，无法对修习紫霄剑诀的人出手。但连雨尘曾言，将解除对紫霄剑诀禁制的方法留在了玲珑福地，若赫连微能去得那里，自然能得到。
　　他算准了赫连微会去。
　　毕竟，赫连微从来不甘于受制于人。

　　紫宵剑派。
　　陈寰向桓宗主禀告完乱墨林之事，随即便沉默不语。
　　赫连微不想被人得知存在，他也不想赫连微被人盯上，面不改色的说了谎话，让炼魂谷的人背黑锅。
　　炼魂谷名声不好，什么千奇百怪的事都做过，桓宗主他们虽然疑惑对方怎么会突然毁掉乱墨林，但对陈寰却没什么怀疑，柔声让其先离开休息。
　　陈寰出去的时候，与柳依依迎面相对，点了点头。擦肩而过后，神情便冷下来。
　　寄神之术虽然有灵魂分裂的危险，但的确好用，他用着沈焰的身体去查典籍，虽然没查到赫连微的身份，却对玲珑福地在何处有了概念。
　　回到星剑峰，他解下剑匣，看着空荡荡的剑匣出神了一会儿。
　　陈寰闭上眼，通过契约模糊的感知到赫连微的所在，却更让他内心空虚冷漠。他和赫连微，也就只是契约的关系了，除此之外，没有维系。
　　但他又如何甘心只是契约的关系？
　　陈寰从戒中拿出一幅地图，轻抚着发光的几个点，低语说：“只好提前接受试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