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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水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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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邵元出宫当然不是专程来找秦玉的。
只是他一早接到谢允的密报,户部的顾文松已将数十年贪污的救济款交代了出来,这于国库是笔不小的进项。
故而,他想亲自审审这个顾文松,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敢如此欺上瞒下!
哪想,到了皇城司才得知,顾文松被押去城外了,是以想着顺道来瞧瞧秦玉。
沁芳斋内。
“你不住国公府那住在哪处?”祁邵元对这个“死而复生”的兄弟还有颇多好奇的地方,“朕送你的宅子你也没去住,可是不喜欢?”
说起那套宅子,秦玉都还没去瞧过。
她摇摇头,眉眼间有几分散漫,说:“民女现在的身份本就不应该住在这里,至于皇上赐的宅子,离民女即将开业的酒楼着实有些远,所以就没用上。”
祁邵元闻言,更来了兴致:“酒楼?你开酒楼?”
他实在想象不到曾经在战场上握着刀枪砍下敌军头颅的少年如今摇身一变成一个酒楼老板娘的模样。
其实,对于秦玉现在的女子装束,他仍有些不习惯。
秦玉看着祁邵元一惊一乍的样子,内心毫无波澜,她说:“民女总要有些生计的。”
“哦——”祁邵元点头,似是才反应过来。
他出生便是大齐尊贵的皇子,自是不用为生计发愁,但秦玉就不一样了,一介女子,若无家族亦或是夫家做依靠,想必日子会过得比较艰难。
思及此,祁邵元面上的兴奋突然淡去,转而严肃了起来,低头沉默了会儿,再抬眸看向秦玉时似是做了个很慎重的决定。
秦玉见他如此眼神,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
“朕为你指个婚如何?再以秦国公的名义给你添些嫁妆,天子赐婚,你往后的夫家必不敢怠慢你,只是……”祁邵元顿了下说,“朕方才想了又想,京中能与你相配的世家儿郎实在不多。”
说到这里,他不免想起宣宁侯长子傅昀的亲事,也是由他赐婚,成全了一对有情人,下个月便要完婚了。
对了!
“宣宁侯府二子傅璟也不错,朕虽然与他私交不深,可他在京中也是个极受追捧的人物!”
见祁邵元越说越起劲,秦玉真怕这天子一声令下,她就要嫁做人妇。
“皇上,民女无心嫁人。”秦玉赶紧将话茬打住。
祁邵元愣了下,见秦玉正抬眸望着自己,一张巴掌大的脸虽未施粉黛,可也难掩姿容,还比前两年在军营里白皙了不少。
想他从前还总打趣他长得过于秀气,不想……
“皇上?”
秦玉见祁邵元盯着自己愣神,出声唤他。
“嗯?”祁邵元回过神,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说,“罢了,那等来日你有了心仪的人,朕再为你指婚。”
秦玉眉一挑,这话听着有趣,若哪日她去拐来个羸弱书生,那书生却不喜欢她,她转头就可以请祁邵元给他赐婚,届时,这书生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果然,坊市中这些话本子还是要少看为妙,省得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秦玉淡淡谢了个恩,又回答了祁邵元一些个有的没的的问题,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看向站在祁邵元身侧的丁总管,似乎在用眼神询问是不是该提醒皇上该回宫了。
丁永是个脑子转得极快的,不知道是领会到了秦玉的意思还是职责所在,他弯下腰,同祁邵元小声道:“皇上,时辰不早了。”
祁邵元却还有些没尽兴,他平日在宫中也没个说闲话的人,今日好容易逮着机会出宫,又觉着和秦玉聊得正是兴头上,自是想再多待会。
然,秦玉不这么想,她没想到祁邵元当了皇上竟还能和从前一样话多到说个没完,若不是她意志坚定,恐怕早就昏昏入睡……
祁邵元看向窗外,扬了下下巴,说:“这天还亮着呢。”
丁永只得带上笑,小心翼翼道:“皇上今儿出宫许久了,怕太后问起不好交代。”
祁邵元一听,这才作罢,起身准备回宫,还不忘回头对秦玉说:“秦玉,等你酒楼开业,朕必送上大礼!”
秦玉微微颔首,又谢了一恩。
望着二人离开的身影,秦玉若有所思。
听方才丁总管的话,如今宫中真正主事的人竟是太后?
……
秦国公府门口,秦尉远目送着祁邵元乘马车离开,随后又匆匆返回府中,直奔沁芳斋。
半道就遇上了秦玉。
“玉儿这是又要走?”秦尉远问完之后自己都觉得说了句废话。
秦玉见着秦尉远有些拘谨的模样,猜到其中缘由,想必是误会了她和皇上之间的关系,生怕得罪了她。
她漠然道:“秦国公放心,皇上以后不会来这里寻我了。”
为了避免再次和秦国公府打上交道,她索性将如今的住处告知了祁邵元。
谁想,秦尉远听了这句话才是真的不放心了,他忙问:“皇上打算接你入宫?”
秦之遥刚听说秦玉又回府了,便想着过来看看,不料刚走到假山处,就听见秦尉远这句话。
皇上要接秦玉入宫?
这是何意?
被皇上选中要入宫为妃的不是她吗?
她退回刚要迈出去的脚,打算站在假山后继续偷听。
不想秦玉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突然出现在她身前,将她吓了一跳!
“你走路怎么没声儿的!”秦之遥拍着胸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秦玉身量比她高,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搭理,略过她径直走了。
可这眼神看在秦之遥眼里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瞪大了双眼,气得小脸一阵青白,同身旁婢女嚷嚷道:“她什么意思!是不屑于我吗!”
思绪万千的秦尉远走过来看着秦之遥这咋咋呼呼的模样,心中更烦了,低声训道:“嬷嬷教你的规矩都学哪去了?都是要入宫为妃的人了,还不知道稳重点!”
说罢,秦尉远也走了。
秦之遥咬着唇,只觉脑袋里面嗡嗡的,她走这一趟作何?专程来受气的么!
……
皇城寺内。
水牢之中关着一个特殊的犯人,他一头凌乱不堪的头发遮挡住了脸,双手被左右两道墙上拉出的铁链锁着,乌黑浑浊的水没过了他的胸口。
整个水池都散发着一股恶臭,令人作呕,这人浸在水下的身体已有多出皮肤腐烂肿胀,若不是这铁链拴着,恐怕他早就倒在了这池中。
水牢的看守都不知道这里头关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人犯了什么罪,他们只知道这人是谢使尊亲自带回来的……
“啧,这底下肉得烂成什么样了?”
“你管他作甚?死不了就成。”
水牢入口处。
一道黑色的人影缓缓走进来,在阴暗潮湿的地上发出清晰的脚步声。
两个看守一见来人,赶紧吐出嘴里还没嚼完的肉迅速站了起来。
“谢使尊!”
谢允抬手,食指微微向后扬了扬。
俩人立马会意,麻溜往外走并且带上了门。
水牢里唯一的光亮是从墙上那扇小窗透进来的,此刻就照在那犯人的头顶。
“二叔,近来可好啊。”谢允目光森冷,似是藏了刀刃。
池中犯人幽幽抬起头,手上的铁链发出轻微的响声,从散乱在眼前的头发缝隙中,他半睁着眼,看见谢允站在牢门前,随后咧着嘴角笑了起来。
“大哥要是知道他儿子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九泉之下,怕也无法安息吧……”
“呵。”谢允冷笑了声。
他站在黑暗里,叫人瞧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只见他展开一直握拳的左手,一条赤金做的长命锁蓦地垂了下来。
“二叔可眼熟?”
犯人盯着长命锁,忽的睁大眼睛,而后剧烈挣扎起来,水声,铁链声,以及他的嘶吼声,混成一片。
“你抓了砚儿!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不知情!你把他们放了!”
这条长命锁是他亲自命人打造送给他刚出生的孙儿的,特意做成了生肖形状,他怎会认不出!
谢允看着面前的人近乎发狂,嘴角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鲜血,尸体,无数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个个画面从他眼前闪过,最终归于平静。
“二叔若是交出当年的信件,我或可考虑先放了他们。”他将长命锁收起来,话里透着丝狠厉。
望着谢允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池中的犯人再次大声嘶吼:“信早就烧没了!”
“杀吧!把他们都杀了!”
“混账羔子!回来!”
“……”
任凭他说什么,都无人再回应他,幽深阴暗的尽头回荡出的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
经受层层酷刑,顾文松供认,二十年前消失的那两艘官船就沉在了京都城外的岷江下游。
听说,皇城司的人在岷江下游捞了七天七夜,终于捞出了沉船,还算完整的船身上依稀可见官府文印。
众人不明白,为何皇城司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去捞已经废弃的沉船?
夜里,谢允只身一人站在岷江边上。
望着沉寂汹涌的水流他眼底一片怅然,沉船上没有他想找的东西,甚至,一点痕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