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高才远》积羽成扇

15、太仆袁基

　　石板原以为自己抛出一个饵，王玠一定会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向他询问前面那个荀姓士子的身份。可让它没有想到的是，王玠的表情毫无波澜，只平淡地回了他一个：“嗯”。
　　石板不敢相信自己的媚眼竟然抛给了瞎子看，强调道：「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刚才说——前面的人姓荀。」

　　怕王玠没听清或不识得荀字的读音，它特地变出一个巨大的简体汉字，每一道笔画都有手指那样粗，近距离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王玠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把这东西挪开，挡到我的视线了。”

　　石板不甘寂寞：「听到前面的人姓荀，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王玠奇道：“我需要有什么感觉？”

　　「……你到底是真的不在意，还是故意跟我斗气？是荀家啊，荀家，荀氏八龙的荀，曹魏双荀的荀，你怎么一点激动的感觉都没有？」

　　王玠：“荀氏八龙是谁？”

　　石板：……

　　“不好意思书读的少，请你肥硕的字体让让，别挡住我视线。”
　　说完，王玠便要上前。

　　石板：「等等，你不用我跟你科普？」

　　“不用了，就算你告诉我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是谁。再说也不需要，想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上前问问不就知道了？”

　　石板忽然感觉自己心口疼，如果他有心的话。

　　等眼前的大字消失，王玠走了过去。
　　小厮与那个姓荀的人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即停止交谈，转头往他的方向看来。

　　小厮的眼中本来满是警惕，在看清来人是他之后，那份警惕便消失了，变作担忧与疑惑。
　　而石板口中那个“姓荀的人”衣着干净整洁、气质不俗，面容年轻而英朗。从王玠注意到他以来，他的神情至始至终未有过任何变化，显得沉静而内敛，叫人看不出丝毫心绪。
　　这年轻人观察入微，第一时间便注意到小厮异状，轻声道：“二位认识？”

　　小厮犹豫片刻，缓缓点头：“是太仆认识的人。”

　　年轻人有礼地与王玠作了一揖，体贴道：“二位慢聊，在下先行一步。”就此离开。为小厮与王玠留下私话的空间。

　　小厮向王玠行了一礼：“郎君有何事要托嘱？”

　　对于毫无原身记忆的王玠二言，对方这一句话就能把话题问死。

　　但他丝毫不见狼狈，更不理会石板的幸灾乐祸：“带我去见太仆。”

　　小厮刚才说了，“他”认识太仆。

　　只见小厮的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太仆现在不方便见您，他的意思是让您早点离开此地，无需与他一道。如今城门被董卓的兵马把守，轻易不得进出，凭着我交给您的地图，或可找个机会离开洛阳。”

　　脑中转过数个念头，王玠来回琢磨“无需与他一道”这句话，　　心中一动。

　　在小厮的视野中，王玠原本如湖水般平静的黑色眼瞳突然如破碎的冰面，裂开道道细纹。那细纹的缺口，溢出令人为之动容的压抑与悲伤。

　　石板：？？？

　　“恕难从命——”王玠喉头一滚，隐去一瞬的哽咽，振袖慨然道，“若要我弃太仆而独自离去，岂非做了那贪生怕死的小人？”

　　小厮的神色间多了几分动摇与不忍。

　　王玠再接再厉：“你若不带我去见太仆，我决不会独自潜逃。太仆生，则我生。若太仆蒙遭不测……我也引颈就戮，好叫太仆在黄泉之地有个陪伴。”

　　大约是这句话说得太过铿锵坚决，透着毫不顾惜己身的死志，小厮吓了一大跳，连忙作揖道：“不可，万万不可啊！太仆如今唯一的挂念就是郎君，唯愿郎君一世平安，郎君怎可说出此等令太仆伤心的话？郎君莫要再提，小的引你去便是。”

　　石板目瞪口呆，陡然生出一股危机感。
　　从刚才起，王玠就没再向他这里询问任何信息，哪怕他主动抛出“荀家士子”这个饵，王玠也避而不接。
　　如今王玠靠自己的表演成功达成目的，虽然没有明说，却让石板实实在在地感受道：对于王玠，它并不是必不可少的。

　　一瞬间，石板再顾不上和王玠赌气，各别苗头，只觉惶然不安，急欲知道王玠心中的真实想法。

　　王玠仍没有与石板沟通的想法，他跟着小厮从偏僻的小路走，沿途不动声色地向小厮套话。等搜罗到更多的信息后，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刚才与你说话的那位郎君是何人？”
　　小厮恭敬道：“那是荀家的一位郎君，姓荀名攸，字公达，领黄门郎一职。”

　　荀攸，荀公达？

　　对三国不算十分熟悉、只知道一个囫囵的王玠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暗自将这个名字记在心底，随小厮七绕八拐，走了许久，总算抵达目的地。

　　那是一处简陋的民舍，位于一条窄巷的最里头。路的周围散落着零碎的垃圾，还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王玠走过这段路的时候面不改色，待小厮回头往他的方向看来时，他意识到了不妥，做出一副看似不在意，而眉头微皱的模样。

　　在小厮的视野中，英隽高贵的王家郎君似在隐隐忍耐什么，他随自己穿过脏乱窄小的小巷，见在此地停下，恍然知晓这就是目的地，终于打破了那份压制的忍耐：

　　“太仆……就住在这地方？”

　　蕴含某种深刻情感的声音仿佛发出得异常艰难，原本清亮的嗓音在喉口粗粝摩挲，变得低沉而沙哑。

　　小厮愣了愣，恍然明白王家郎君的那份隐忍不是因为身处于这处腌臜地中，而是为了太仆。
　　太仆何等人也，经天纬地之才，云中仙人之姿。蒙受家毁人亡的大难，如今流落此地，连他一个小小的仆从都惜之叹之，王家郎君又怎能不为太仆而痛心？

　　小厮不忍再看，埋头走向其中一扇灰扑扑的大门：“郎君请，太仆……就在里头。”

　　就在这时，一路沉默不语的石板忽然在王玠的识海中呈现一行暗金色的文字。

　　「解锁相关人物：太仆。」
　　「太仆：秦汉官职名。三公九卿的九卿之一。」

　　王玠一语不发。

　　石板呈现的文字停顿了几息，继续掉落。
　　「前太仆袁基，字衡舆，出自汝南袁氏一族。袁家四世三公，门徒广布，威望甚深。袁基乃前司空袁逢之嫡长子，前太傅袁隗之侄……渤海太守袁绍与后将军袁术的同父兄长。」

　　王玠的神情终于有了少许变化。
　　袁绍是谁，他当然知道——大名鼎鼎的官渡之战的主角之一，曹操的发小兼劲敌。

　　他之前从石板这儿知道原身与袁家有牵扯，而且袁家被灭门似乎与袁绍兄弟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但他以为被牵连的袁家人顶多是袁绍五服以内的堂亲，并没想到，其中竟然还包含了袁绍的亲哥哥。

　　“袁家被董卓灭门……这是真实的历史吗？”

　　见王玠终于愿意搭理它，石板精神一振：「是的。」

　　小厮打开了房门，王玠立即收敛心神，踏门而入。

　　房间很小，很黑，带着一股发霉而潮湿的味道，十分刺鼻。
　　王玠在门口停了小片刻才适应了房间里的暗度，视线在房中扫了一圈，很快便将房里的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

　　这个折合在现代不过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摆件稀少，只在最里面横着一道矮炕，上面躺着个人，身朝内背对着大门。地上黄泥混着杂草，凌乱不堪。靠门的角落摞了几个破旧的泥碗，旁边有一个缺了个角的炉子，拿石头垫着，再往边上的一些不知道是野菜还是草药的绿色植被，分门别类地码成一排，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王玠往前疾走了两步，还没有来到炕边，炕上的人似有所觉，缓缓翻过身，迷离的目光与王玠对了个正着。

　　王玠也终于看清炕上之人的模样：
　　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因为优渥的生活，没有丝毫暗斑与皱纹；但他原本颀长英伟的身形此时变得消瘦而孱弱，文秀的五官因为苍白的面色显示出一种极度脆弱的精致，又因为面色的灰败而将这份精致蒙上了一份暗淡，好似即将碎裂的珍珠，让人不忍再看。

　　可以看出太仆袁基的精神状态十分糟糕，无论是他的意识抑或是他的生命力，都在飞快地腐朽、枯萎，带着迟暮之人一般令人心惊的沉闷死气。

　　见到王玠的到来，那早已蒙上一层灰翳的凤眸忽然煜熠出灿烂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