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孟徽澄

8、番外二

　　这是进入S译的第十四个年头，他也由青葱少年步入沧桑大叔，年少时的梦想如今可说得偿所愿，但随着岁月增长，也会有心有不足时。每个人都有自我放松的方式，他的不过是享受寂静之夜的徒步。

　　人，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甚至算不上问题的，烦闷。

　　早些年父母还会因他到了而立之年常常催促成家之事，近些年或许也是看的开了，两口子随他了，退休后常常全国各处旅游去，以前是他忙的无暇陪二老，如今是二老玩得不亦乐乎都忘了自个儿子了。于此，他其实还是松了口气的。零散交过几个女友，圈外的因时间错开太多无法长久，圈内的多半名花有主。更何况如今的他在这面也不想投入太多精力。

　　他不急，却有人比他还急。

　　海妖，虽然不是S译的正式员工，但他们同是V声的成员，且因工作缘故常常合作，可以算是他私交不错的好友。常与他提起V声有不少新晋的女学员似乎对他格外关注。提的最多的却也是孟嘉妮。孟嘉妮不仅是S译的员工，也是他们共同的好友。若论工作配合，孟嘉妮的确比海妖更与他默契。最主要的是孟嘉妮单身、漂亮，且能力出众性格温和又不失爽朗，在S译，从不乏追求者。

　　他自然也是关注过孟嘉妮的，以欣赏的角度。好感自然是有的，但并无太多爱慕。他曾经想过，若他真的成家，大概会选孟嘉妮这样的。大概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同类人。展露给亲友所瞧的从来是最亲和的一面，对待工作也是万分严谨，把握好自己想要的未来。

　　如果，如果不曾见过那个笑容，他或许会踏出那一步。

　　那个笑容看似灿烂，褐色眼底却无半分笑意的女子。为此他每次徒步回家总会在那家店门口多驻足几步，直到那两幅照片被替换，天气也入冬不适漫步，他才又改回了开车。

　　那双眼里，没有半分对生命的眷恋。明明有着那么灿烂美好的笑容。这个年龄的女孩，不该都是朝阳么。

　　闻行书来邀请他们去参加他们系的活动时，他本来是不在预邀名单内的。奈何闻行书的舅舅，即他的领导兼好友本来是名单之一，却因为其他缘由临时去了帝都，而他因为刚从C市参加完活动回来还没有过多的工作安排被临时替派过来。

　　那天抵达会场，行书就来找他讨要签名，这类事并不是第一次，但行书也是有分寸的，也极少如此要求。

　　行书递了纸笔与他，便一直探头看着门外。即使面容平淡，但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还是瞧清楚了行书眼底的兴奋与激动。

　　“女朋友？”门口似乎立了两个女孩子。

　　“啊，不，不是的。”闻行书觉得自己的心跳比第一次上台主持时跳的还要快。

　　“好了。”签完递还。其中有一个女孩似乎有几分眼熟。

　　“谢谢老师。”

　　闻行书捧着签名，出门递给那个一身黑色长款及膝羽绒服的女孩。女孩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她。不施粉黛，素面朝天，不仅需要勇气也需要资本。小姑娘的确漂亮。

　　闻行书也是见多了美女的，他们系的校花还是他前女友呢，但那些打扮惯了的女生，不化妆都不愿意出门的，哪像眼前这个女生，素净一张脸，虽说不够白嫩细滑，看着却要舒爽多了，这要是打扮一番，绝对不比他前女友差。

　　闻行书自然也注意到了黎司对阿夜的格外关注，但他也是能理解的，他前女友就是魏巍的粉丝，没分手前常托他寻魏巍签名合影。如果可以借此机会与黎司攀谈上，他也是毫不介意的，更何况他对自己非常有自信，论相貌声音家世，他自然样样不差。

　　可惜在脑残粉的眼里，除了偶像，是谁也看不见的，而这一点，闻行书此刻自然不会明白。

　　活动结束，闻行书生怕黎司直接走了，故而在一下台就寻过去邀请一起吃午饭。

　　阿夜在餐馆隔间看见那个女孩时怔了会，直到听到几个学员调侃着闻行书说把心上人都带来蹭饭了。他自然也是知晓行书手机桌面的那个女孩是她。

　　下午又去指点了些社里的学院，因为单位临时有事，他招呼了一声，便先走了。离开时，小姑娘戴着耳机似乎听着什么音频，笑的，emmm，很荡漾。

　　之后那次匆匆撞见，他是等走出酒店大门才想起是她。化了淡妆，紫色礼裙，显得小姑娘多了几分气质。也是因此他没在第一眼认出。

　　本该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因为一次次际会，多了关注，自然也就多了不一样的味道。

　　在闻行书的婚礼上再次看见了身为伴娘的黎司时，阿夜还是有几分意外的，后来才知晓原来新娘是她的好友。他也见了新娘，还算秀气，看着行书时眼中情意卷动，笑容温和淡雅，与黎司总是笑而露齿全然不同。

　　餐宴还没结束，小姑娘就先行离开了，行书来问他能否载一程小姑娘时，他自然也没拒绝。他也吃饱了，这场合他也不喜久坐。

　　小姑娘看见他时双眼蹦出的喜意自然全落入了他眼中。这是他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她，欣喜，憧憬，与按捺。

　　他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但并不代表他不愿与人交谈，只是更乐意做一个倾听者。每个人的声线声调中都有着比表情更丰富的情绪。

　　就好像此刻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坐着，似乎很平静，但每次开口时，略有颤音，说明她很激动。而想到她激动的缘由是他，心中也多了几分愉悦。所以在小姑娘提出要求加微信这样过分的要求时，他也答应了。而那时他并没有想到更远时，只是不想拒绝她。

　　而在给出微信号后半个月内，他都没有收到过小姑娘任何消息。他自然是不喜欢不熟稔的人发消息与他，只是最近似乎有些期待。而想到小姑娘对他大概仅仅是粉丝对偶像后，便舍了这份期待。

　　当他在单位前台瞧见小姑娘时，可以说是非常惊诧了。再后来从同事口中听闻，她是后勤部的，临时代班前台，似乎还是闻行书介绍进来的。

　　虽说在一个单位，但因为工作原因，很少有机会遇见，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在录音棚，而等他从棚里出来，小姑娘早下班了。他也没去打听，但身边总有八卦爱好者，今日说黎司调回后勤了，后日说黎司安利她们去拍写真，再过几日又说隔壁部门有个小伙子在追求黎司，当然也有八卦其他人的，只是某人似乎只听进了和小姑娘有关的。

　　又过了几日，听说那个被黎司拒绝的小伙子说小姑娘为人冷漠寡言不好相处，眼界甚高想要攀上高富帅。对此，阿夜只觉得好笑，闻行书那个高富帅不照样被拒绝了。

　　嘛，如果黎司听到，只会觉得那个小伙子说的很对，给他点赞。哪个女孩不想嫁白马王子啊，只是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差距的嘛。而且她不过是在得知他对她有好感后怕他再有误会才对他冷淡不爱搭理了些，虽然她骨子里的确是谁也不想理……如果一个人也能过活，她完全不介意世界上就剩她一个，前提是有游戏给她玩……至于拒绝闻行书，嘛，如果不是在那时候遇到了阿夜，她大概也会动心的。

　　后来几次同事聚会，小姑娘也会参加，但除了会与晨晨嬉闹几句，多半时候是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角落玩手机。她自觉的划分了两个世界，不让别人进入，自己也不迈出。

　　明明会在工作闲暇到录音棚来溜圈，明明看向他是眼神特别炙热，明明还年轻漂亮着却龟缩在阴影里抗拒着这个世界，这不该是她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行为。瞧，比小姑娘还大一岁的晨晨，可是在单位混得风生水起，谁都说她是个嘴甜招人喜爱的小姑娘，跟谁都处得来。

　　所以，当小姑娘对着他，说喜欢他时，他当真有些惊诧。虽说不能看透，但对小姑娘的性格他还是有些把握的，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对待别人的讽刺与恶意也向来是直截了当的反击，但其实很敏感，而脆弱也只会展现在亲密的人眼前。她也很明确地知道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不仅不像与其他人相处时那样无所拘束，反而更为拘谨疏远。

　　小姑娘口是心非，说对他就好像那些粉丝一样的喜欢，明明对着他从来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他猜想，以小姑娘的心性，多半心里炸的更明显。

　　小姑娘的表白，类似的他也听了不少，甚至有更深情的，或是更有诗意的，但让他觉得困扰的，只她一个。比他小了六七岁，虽然踏入社会有些年头，但因不喜社交抗拒人群，小姑娘其实心性上还像个孩子，她或许了解社会的残酷竞争，人性的善恶难分，却因为性格孤僻难融集体。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心力去呵护一个不愿长大的孩子。

　　之后的日子，小姑娘就好像那晚的事情没发生过一样，反倒是晨晨最近老在工作闲暇时来找他攀谈，即便是他在看剧本，晨晨也是一副你不用搭理我，我说我的就好，说了许多和小姑娘有关的事情。最后说了一句：你要不喜欢她，就绝对不要给她一点奢望。

　　晨晨觉得黎司对阿夜就是奢望，小粉丝对男神音，这不是很明显，两个人无论身份或者是三观估计都差的挺多的，不是她对自己好友没信心，实在是好友身上拎不出几个优点，除了那张只能在第一眼欺骗人的乖乖女脸蛋。不过看着好友似乎陷得越来越深，她还是想帮一把，因为阿夜看向好友的目光也越来越意味深长了。

　　阿夜非常怀疑晨晨到底是不是黎司好友了，怎么当着他的面尽数落小姑娘的缺点呢，虽然说的都还挺对。

　　偶尔遇见，小姑娘对他比以前更为恭谨了……就好像学生见到了老师……

　　这是一个把自己包裹的很坚强的女孩子，展露给别人看到的除了这以外似乎更多的是她本身的缺点，但并不让人反感，只觉得很真实。会因为工作不顺畅抱怨，但一定会把工作做完做好，会因为有人当面指责沉下脸色，但绝不会背后说人不好，会因为喜欢靠近他，却从来不曾做过让他难忍的事情。

　　突然，很想，看一看，脆弱的她，是什么样子。

　　所以，平安夜那晚，他特地去买了个苹果。

　　小姑娘接过苹果时一脸不可置信。而小姑娘也的确完全不按照套路出牌，一直念叨自己的缺点，要他慎重考虑。若说没有犹疑那不可能，只是在小姑娘一个个细数自己哪不好时，他似乎瞧见了，那个他期待的，脆弱的她。小心翼翼的固守自己最后一份雷池，而坚韧外壳下包裹的是一颗怯弱的心，却也无惧在他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自我。

　　他喜欢她的坦诚，也珍惜她这份难得的心意，毕竟谁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现最美好的自我，唯独小姑娘恨不得让他看到她最不好的一面，保持疏远的距离。而他，却更想靠的近些。

　　没有任由小姑娘继续念叨和考虑，而是请小姑娘去了电影院，之前送的票一直也没时间去看，机会正好。

　　他很期待以后和她一起度过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