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尘》良儿瑟瑟

1、第一章

　　正午。
　　太阳高高悬挂在空中，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气息，微微热的让人昏昏欲睡，宋元却一点也不敢放松，他等了二十五年，就是为着今天。此时是整个宫中戒备最松懈的时候，等到宫里内应一发出信号，打开宫门，杀进大殿，他定要手刃仇人。
　　那个老贼大概还在睡觉吧，不知道他等会看到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怕是会精彩的很，宋元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有点得意。只是不知为何，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快要半柱香了，宫门那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宋元略紧张地微微回过头：“方将军。”
　　“在。”
　　“你派人去查探一下情况。”
　　太平殿里安静的只听的到来回踱步的声音，宋子暄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少个来回，旁的人未见过皇帝这般模样，不敢进言上前，一个个手都垂在两侧，大气不敢出。
　　服侍了宋子暄二十年的曹祥也只是命人换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端上前，陪笑道：“皇上，您多少喝口茶润润喉。”
　　宋子暄撇了他一眼，见他越发的低下头去，沉默片刻，竟接过那茶盅，曹祥刚松了口气，又听得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先下去吧。”曹祥没料到皇帝这样回他，迟疑了一下，行礼退出了殿外。
　　宋子暄看了看窗外，阳光正好，只是这样好的天气却不得不分个你死我活，若让她来选，怕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吧。宋子暄心里突然一阵揪着的痛，他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当初把他交给郑王许是自己错了，只是这错误的结果太沉重，他和她，亦或是自己，都无法承担起。
　　隐隐的，宋子暄听到殿外传来呐喊声、厮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像是在很远的地方，又像是就在身边，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不断倒在血泊之中的士兵们，还在滴着血的刀和剑。
　　殿下左侧的一位老者终于出来跪在殿前：“皇上，为了保护龙体，臣恳请您移驾皇极殿。”话音刚落，右边亦站出来一位：“皇上，末将恳请您移驾黄极殿。”大臣们本就憋着这话不敢说，既然有人都开了口，自然是一个接一个，“臣附议”“臣附议”“臣也附议”。
　　宋子暄见众人都跪在了殿前，刚要发火，一声高昂的声音打断了他：“报！”一身穿银色铠甲的人快跑进殿：“启禀陛下，末将已将叛军大部铲尽，另有小部分已投降。”
　　宋子暄皱了皱眉：“宋元在何处？”银色铠甲之人抬头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末将已将叛军首领关押至天牢，等候陛下处置。”
　　宋子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严肃的面容似是更阴沉了一些，他走到殿前，扶起那身着铠甲之人：“辛苦薛将军了，你下去休息吧。”说罢看了看殿前跪着的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你们也都下去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萧爱卿处理。”
　　大臣们鱼贯出了大殿，一直候在外面的曹祥听到殿里沉闷的“啪”声，急忙跑进去，只见先前的那茶连同茶杯一起倾覆在地下，宋子暄坐在龙椅上，咬紧的牙让脸都变了型，脖子上根根青筋暴起，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拳头紧握着，可分明从指缝里流出一条细细的血丝。
　　曹祥看的一惊，大叫着：“快传御医！”一面上前想要查看皇帝手上的伤口，宋子暄蓦地站起来，每个字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你还想让朕怎么对你，朕给你荣华富贵，给你一世平安，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怪不得朕！”

　　最后一丝的阳光也要消失在窗口了，天牢里又将恢复之前的阴冷晦暗，宋元坐在角落里，脸上的血污还未擦净，凌乱的发丝随着微风轻轻的摆动，他知道这次失败让他难逃一死，但他却不后悔，不论是为着父亲还是只为着自己那一点点的私心，好歹他尽力了，他苦笑了一下，只恨自己没能杀了那狗贼，到了地下如何向母亲交代？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慢慢逼近，接着便是狱卒打开门锁的声音，宋元甚至懒得抬头，他此时只想快点去见母亲。
　　“你究竟还是选了这条路，”熟悉的声音响起，他竟然来了，本以为不会再见到他，宋元抬起头，明黄的颜色一时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宋元甩甩额前的头发：“你老了，宋子暄”，他挤出来一个奇怪的笑：“自从计划开始我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成王败寇，随你处置。”
　　宋子暄只是撇了宋元一眼，冷冷道：“你对的起你母亲？”
　　宋元的脸瞬间就狰狞了起来，他几乎是咆哮着：“对不起她的人是你，你没资格提她！宋子暄我定会亲手杀了你！”
　　“哦，是吗？”宋子暄冷笑道：“你现在好像没有这个机会了，我念及她会留着你的命，不过其他人怕是要给你陪葬了。”
　　宋元大叫了一声想冲向宋子暄，却被腕上的锁链拉住了，他一时没站稳跪了下来，声嘶力竭的嘶吼着，不知是血还是泪顺着脸庞滑落在地上的干草上，瞬间就被吸了进去，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
　　“我要你知道，任何事都会有代价。”宋子暄说，转身出了狱门。

　　“陛下，您已经看了两个时辰的折子了，御医说您手上的伤还未痊愈。。。”
　　“好了好了，朕自己的手还不清楚情况吗。”宋子暄不耐烦的打断了曹祥，笔尖却顿了顿：“曹祥。”
　　“老奴在。”
　　“元儿的尸体运去临川了么？”
　　“回陛下，去的人说是已经葬下了，郑王府里的人也都安顿好了。”
　　“终究还是把他卷进来了，朕将来见到她怕是不知道怎么交代。”
　　曹祥欠了欠身：“陛下对郑王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想必恭穆皇后也是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的。”
　　宋子暄苦笑道：“朕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用自己的命换整个郑王府的命，愚蠢，愚蠢至极！罢了罢了，随他去。曹祥，朕要去御花园逛逛，不必叫人跟着了。”
　　“是。”
　　正是暖春季节，御花园里的西府海棠开的正旺，到处都飘着淡淡的香气，一阵微风吹来，几片粉色落在了宋子暄的身上，他拿起一片对着阳光仔细地看着，是啊，海棠又开花了，又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