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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道阻水深难问路 ...

  •   回程的路上,李瑶很快便忘了方才解签的事情,一张小嘴儿依旧说个不停,唐佑却只是听着,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佑哥哥,你究竟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讲话啊!”又说了一会儿,李瑶方才不满地皱起眉头,责怪的晃一晃唐佑衣襟。

      “唉呀,对不起……方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哦,是茶馆外面那两个耍猴儿的罢……那场表演确实是很好看的!”唐佑言不由衷地喃喃几句,神思却依旧难以专注。

      “佑哥哥你想到哪儿去了,那耍猴儿的我早就说过好久,我刚才还在问你,你今后有没有时间,我想去近郊的山上逛一逛。”李瑶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唐佑略有些歉疚地垂下头去,只是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一下李瑶的肩膀。

      “对不起,刚才我想到了一些事情,不知怎的,心里难受得不得了,就没怎么专注的听你说话。”

      “不过……说起来,佑哥哥,从咸宜观出来之后你好像就是这么一副样子,究竟在想什么啊?不就是没抽到好签而已,再怎么说这也有可能是观里那个神秘兮兮的住持在骗人!”李瑶却也不甚在意,只是笑嘻嘻地又说了一句。

      “希望是罢……”唐佑垂下眼去,心中五味杂陈,却又偏偏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李瑶送回紫禁城那条护城河之外,唐佑只是轻轻点了头,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一般,用力一抽马鞭,驱马前行,心中万千烦忧,却偏偏不知如何开口讲述。
      *** ***
      心绪复杂地骑马行至紫禁城西门,门前的侍卫早已会意,看见唐佑缓步踱来,只是喜笑颜开的凑上前去,为他牵好坐骑,带着一丝难言的讨好。

      “太子殿下,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啊?要咱们说啊,那外面的风物儿确实是不错,让殿下您流连成这副模样!”

      “那是那是,里面那一群老头子简直闷死人,还不如多出去玩玩儿来得清闲自在!”唐佑面上换了一丝假笑,只是客客气气地寒暄着,故作糊涂:“我说青龙,这段时日你先给我行个方便,过一阵儿我就去劝劝父皇,调你做锦衣卫!”

      “唉,太好了,多谢太子殿下!”那个被换做青龙的侍卫倏然跪下,一叠声的道谢。

      唐佑默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侧身下马,步行前进。

      未几,他的眼中却是多了几分凝重之意。
      *** ***
      悄悄跑回文华殿,唐佑一眼便看见李东阳和怀恩默默相候,脸上殊无不耐之色。

      “太子殿下,您总算回来了!”李东阳刚想开口,一边的怀恩便迫不及待开始说话:“刚才万贵妃差人来问过,奴才便说您又偷懒不愿读书……”

      “怀恩,做得好!”只是说出几个字的功夫,少年转入文华殿偏殿,少顷换好太子常服重又走出门外。

      “可是太子殿下,这样每日瞒着,传到皇上耳中,总归是不太好罢!”怀恩依旧有些担忧,只是小声地建议了一句。

      “有意义么,”怀恩面上担忧至极,却不料身着纹龙常服的少年只是冷笑一声,举步坐于文华殿正中的书案之前:“怀恩,你也知道我父皇不喜欢管理朝政,万贵妃那边盯得又颇紧,除了装傻充愣之外,我实在想不到自己该用什么办法保住这条性命!”

      “太子殿下,昨儿个刘大人布置的课业您做的如何了?”待得少年将话说完,一旁一直默默听着的李东阳忽然说出一句话来。

      “我昨日晚间就写完了,文华殿这里管得紧,我只能拿到太后宫里悄悄的做。”唐佑沉吟片刻,很快便从衣袖中翻出一沓手稿。

      “那便好……太子殿下,如您这般白日出宫,晚间秉烛进学,是否太过辛苦了?再怎么说,自个儿的身体也总是重要的!”李东阳看见唐佑愈发苍白的脸色,心中只是担忧,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实在不行的话,就请个太医探视一番罢!”

      “这怎么行,如果被他们查出来我是因为劳累过度才变成这副模样,保不准儿万贵妃会怀疑到我头上!”唐佑沉吟片刻,只是缓缓摇头:“放心,我的身子不碍的!”

      “等等……太子殿下,近几次出门您见过李姑娘没有?”李东阳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只面带惊喜地补充了一句。

      唐佑沉默一番,还是轻轻摇头。

      “那太子您倒不如请李姑娘一家帮忙诊治。前些日子我观李姑娘与她所在的医馆中人,以为他们心地颇纯善,与其在宫中担惊受怕,还是出宫时多加留意好些。”李东阳目光犀利,说出的话句句在理,却仍旧让唐佑轻叹一声,垂头不语。

      “可是……那样不是在利用她么……这样不大好罢,对李姑娘也太不公平了!”

      “太子殿下,我想李姑娘也是愿意帮您这个忙的。倘若是银钱的问题,我们便多付些诊金。这种为医馆增加收入的事情,想来李姑娘也是愿意的。”

      “可是……”唐佑仍想辩解,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讷讷地住了口。

      其实,他隐瞒下自己积劳成疾的事情,便是为了……不让她担忧呵!

      “李先生,我们今日先讨论些其余事情罢。这等事务缓些时日再说不迟。”沉默了一会儿,唐佑还是决定顾左右而言他,当下便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开。

      李东阳明了唐佑的意思,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走至他的身边,翻开书本。
      *** ***
      “太子……太子殿下,不好了,文华宫中又有东西丢失了!”李东阳正细细地为唐佑讲解书上字句,却不料外面有一个人猛然间撞进来,匆匆促促地下跪禀报。

      “起来说话,丢了的是什么东西?”唐佑蹙眉深思,少顷,唇角便含了一丝浅笑,声音悠然,看不清内里情绪。

      “是……是前些日子您带回来的那把琴。”那小太监只是不停哆嗦着,话说得并不甚利落,整个身子更是抖如风中树叶。

      这一回,不仅是唐佑面色改变,李东阳和怀恩也面面相觑地互相看了一会儿,齐齐叹出一声来。

      他们二人是亲眼看得李瑶将焦尾古琴送与唐佑,心中也明了小主子对那物件儿的珍视——正因如此,他才将那琴珍而重之地收到文华殿偏殿之中,每日里都会悄然去门边瞧瞧,却从来都不曾弹奏。

      “把我手下的人全都派出去,一定要找到焦尾琴。”这一次,唐佑的回答却干脆利落:“我不管你去哪里寻找,总之……”

      不曾想没等唐佑将话说完,一边的李东阳便只是轻轻地扯住他的衣襟,微微向他摇了头。

      “太子,请听臣一句劝告。若要对此事追查到底,现在并不是时候。以您如今的力量,撼动整个朝廷中的隐藏黑暗,实为不可能。”

      唐佑转过头去,刚想继续争辩,却看见那前来传信的小太监竟是浑身抽搐起来,紧接着,竟是面色青黑地一头栽倒在地上。

      文华殿内,其余的三个人俱是吓了一跳。少顷,却是李东阳匆忙走到小太监身边,将他的眼皮翻开,细细查看一番。

      接着,他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行了,他方才便服了毒,毒性见血封喉……”

      唐佑沉默不语,沉吟片刻,只是淡淡说道:“那就没办法了,暂时找个地方埋了吧!”

      李东阳和怀恩对视一眼,怀恩走上前去,刚要将那小太监拖起来,外面便传来一阵长长的通报声音:“皇上驾到,万贵妃到……”

      紧接着,等不及文华殿内三人做出任何举动,身穿常服的成化皇帝便一脚踏入殿中,万贵妃身穿轻罗宫装随在一边,看见那小太监横死的可怖场景,那双细细凤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只一眼,皇帝便看到了那面色发青,明显是中毒症状的小太监。

      三人来不及掩藏,便只好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却不曾想一边的万贵妃忽然先于皇帝说出话来:“哟,看来皇上和臣妾来得还真不及时,打扰了太子殿下和李先生的雅兴。”

      唐佑蓦地明白这一切皆源自于万妃算计,心中悲愤,却又无从辩解,只能任由成化皇帝猛然吼出声:“祐樘,你给朕解释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父皇”唐佑……不,是大明当今的太子朱祐樘,只是死死地咬紧了嘴唇,满腔气愤与苦闷无从排遣,无从发泄,能做的,便只有说出几句几乎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辩解话语。

      “皇上,请听微臣一言,”见祐樘词穷困窘,李东阳悄悄走上前几步,欲要加以解说,成化皇帝却只是不听,眼睛盯着地上那具了无生气的尸体:“说,你究竟做了什么,非要杀了人才能保密?”

      “父皇,儿臣对此当真一无所知。他刚刚入殿时便服了毒药,话也没说完便一命呜呼,儿臣与李先生都对此事毫无头绪,又怎能有一个让父皇满意的解释?”沉默片刻,祐樘只是言辞恳切地垂头禀报,心中对父皇的脾性一清二楚,是以对自己的这一句劝说未抱任何希望。

      果然,成化皇帝转头看看万贵妃,后者立时便笑着说道:“皇上,您看太子会是这等样的人么?再怎么说,也要好好调查一番才好,如果皇上您信得过臣妾,臣妾愿查此事,争取给您,以及太子一个合理些的解释。”

      此言一出,祐樘的脸色倏然而变,双手在宽大袍袖下紧握成拳。

      倘若让万贵妃揽了这份差事,她便可以将他随意操控于手中。成化皇帝一向对万妃之言顺从不疑,这一次……只怕是无法善了。

      沉默片刻,大约是急中生智,他只是突然开口道:“父皇,儿臣无故蒙受冤屈,实难倾诉,却不如请太医院的人断定一番此人究竟身中何毒,也总归好过请万娘娘这样毫无头绪地在儿臣宫中侦查。”

      成化皇帝微微皱了眉,似是极认真地将这个建议考虑了一番,沉默片刻,面上神色稍微温和:“祐樘,平日里你虽贪玩,总喜爱去宫外闲逛,却也没有闹出太大纰漏,这一次……也罢,朕便暂且相信你一回……来人,将这太监的尸体抬到太医院,朕要在三日内听到结果!”

      说罢,明黄袍服微一转折,帝王便已在宠妃的陪伴下行至殿外,竟是完全不愿多看一眼。

      等到成化皇帝走出门外,屋内的人方才松下一口气。

      “太子,这样行吗,难保万妃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面动手脚!”李东阳有些担忧的看向祐樘,却见他只是颇为自信的笑了一笑:“如果这件事情闹到了太医院,便少不得要让内阁得知。我想,以王恕王大人的性格,这件事情他应当不会袖手旁观吧!”

      李东阳愣了一愣,讶然道:“太子殿下,难道您是想要借着言官弹劾的力量将这件事情平息下去?”

      “少不得这样做了,”祐樘颇疲累地揉了揉眉心:“父皇的性格我还是知道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倘若有人数次进言,他应当会将这件事情压下不管,如果事情有变,我们再另想方式解决。”

      “现在便只能这样做了,”李东阳点点头,忽的抬头问上一句:“不过,太子殿下,这一个月的时日里您一直都在宫外流连,难道是又有其余想法了么?”

      “确是如此,”祐樘话音顿了顿,又立刻接上:“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试着寻找关于朝中官僚的事情……李老师您大约也听说过,一半锦衣卫的令牌虽说控制在我的手里,但东厂的人手段良多,说不准他们便会派人混入到我的势力当中做出什么离间事情,所以……他们报上来的话,我实在是不敢全信。”

      “太子,这些日子,也苦了你……”李东阳沉思良久,还是对此建议嘉许点头,片刻后,却又颇有些怜惜地摇了摇头。

      “老师放心罢,这是我的责任,我不敢不做。”祐樘的回答却颇为坚定:“我相信我能等到这一天……所有曾经伤害过我的人,都得到他们应有的报复。”

      “太子……”李东阳嗫嚅片刻,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您……果真没有让臣失望!”

      闻言,祐樘只是默默转首,盯着文华殿中熏香飘摇的鎏金铜炉怔怔出神,许久都不曾说话。素白的轻烟将他的脸遮去一些,又在地上投下一片暗色阴影,孤独而寂寞。

      “李老师,您说……焦尾古琴的事情,又该怎么办……”就在李东阳以为他再不会说话的时候,祐樘忽的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地问了一句:“我真的不能丢掉那张琴,不然,就是负了李姑娘的嘱托。”

      “太子殿下,如果您信得过臣,焦尾古琴的下落,便由臣在暗地里替您追查,再怎么说,都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李东阳沉默一会儿,还是轻声叹息着揽下了这份活计:“更何况,我们暗地追查,应当会对宫中那群偷东西的窃贼了解一二。”

      “……是啊!不管怎么说,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这份责任。”这一次的回答,祐樘却说得颇为艰难,说完话,只兀自阖上双目,似是疲惫已极。

      李东阳对少年心中的疲惫与苦楚隐有所察,却只是兀自垂眸,再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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