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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回 ...

  •   采薇指天起誓,倘若不是有求与人,她绝不愿踏入这致远斋半步。

      “哥哥近日秋闱备考累了,这是特地为你煲的汤,带来给你解乏。”采薇殷勤笑道。

      则琋拍拍桌角,继续看书,不说话。

      采薇放下食盒,眼珠子一转又笑着问:“前些日子拜托哥哥题字的那幅画,哥哥可写完了?”

      则琋目光牢牢钉在书卷上,顺手拉开抽屉,取出一卷装裱好的画搁在桌上,往她面前推了推,不说话。

      采薇嘴角抽动,若无其事地接过画收好,搜肠刮肚继续寻话题:“今年夏天热得出奇,总在屋内待着却又无趣,哥哥这里可有什么书适合给我解闷?”

      修长的手指离开书卷,指了指书架最底层,又收了回去,依旧……不说话。

      采薇仰天,纵观甄家与宋家的家谱,似乎就出了这么一位惜字如金的主,他真是庭薇一母同胞的亲弟?少年老成,少年老成……真怕不是老成精了吧?

      镇定、镇定……采薇干干赔笑两声,三步一回首地磨蹭到书架旁蹲下,随意抽出一本,也不仔细瞧里头的内容,只一味支着头沙沙翻动。腹诽道:满架子的圣贤经纶,真不会越读越闷?

      更漏声声,则琋沉沉,采薇郁郁。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采薇硬着头皮开口:“前些日子读唐史,觉着颇为有趣。太宗皇帝以史为鉴,创贞观之治,如今也成了我们后人学习效仿的楷模。”

      沉默如石像的则琋终于有了反应,视线从书本移到采薇身上,上上下下不断审视,冰山脸上慢慢起了丝涟漪,仿佛亲耳听见哑巴开口说话一样。

      采薇简直能从他眼神中读出他的心声:你还会读史书?除了医卜星象,才子佳人那些乌七八糟的闲书,你还会看正书?

      心中尴尬,表面上还要装作无事:“我最近总在想,若是当年玄武门之变,赢的是太子,那大唐会是何景象?”

      蝉鸣喧嚣,将屋内沉默反衬。

      采薇腹内打鼓,话题会不会转得太过生硬,叫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如芒在背,却又不得不强装从容。

      则琋面色淡淡地搁下书本,侧过身眸光淡淡地看向采薇,良久终于语气淡淡地开了金口:“应也是一副盛世,只是不大一样罢了。”

      采薇这才缓过一口气,笑容自然许多:“或许吧,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皆是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之才,谁得了这天下,于百姓而言都是幸事。”

      忽而眉头皱起,微露惋惜:“只是念起太子身边那群良才,心中多少有些可惜。夺嫡之争,生死成败皆攸关他们的性命,乃至……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

      则琋支着头,目光变沉,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采薇鼓起勇气迎上他的视线,朗声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换做哥哥你,在玄武门之变发生前,会投靠何处?”

      “三妹妹选谁?”则琋毫不犹豫地把问题抛了回去。

      老狐狸养出来的小狐狸!

      采薇暗啐了一句,耸了耸肩,狡黠笑道:“富贵险中求,若只我孤身一人,成王败寇我也就认命了。可……若是有父母兄弟,妻子儿女这样的牵挂,我宁可谁也不选,夹在这两兄弟间和稀泥,稳中求胜,保一家平安,日后还能享天伦之乐,多好。”

      则琋不置可否,提过茶壶往杯中泻了杯热水。

      “哥哥?”采薇心焦,“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三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则琋挑起一眉,重新拣起书本,截断她热切的目光。

      “你明白什么了?”

      “莽夫有勇无谋,懦夫画地为牢,三妹妹觉得自己是哪种?”

      “哦。”

      夏日阳光泼辣辣闯入屋内,则琋难得笑容灿烂,采薇也(艰)难地笑意盎然。

      我觉得你是猪!

      采薇气到发颤,可还要保持微笑,结果越笑越气,越气越笑……如此反复,整张脸都僵硬了,比哭还难看。

      “午后还要去书院同先生讨教问题……”

      “告辞!”

      抄手游廊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采薇心里闷得难受,干脆跨出回廊大步迈到石子路上。

      则琋这块硬骨头,到底是没啃下来!

      这原也是意料之中,可最后的那顿数落……果然这人还是不开金口的好。

      院中花枝摇曳,香气淡若浮烟。采薇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

      也罢,本就对他不抱希望,现在也只能盼着祖母那不会叫她失望。

      ***

      是日,宋恒托着疲惫的身子打衙门回来,迎面正好撞见宋老太太风风火火回府的车马,请安的话语未及出口,就被她提溜进了福寿堂,关上门好一番促膝长谈,就连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崔妈妈也被请了出去。

      至于这谈话的内容,看来只有他们母子二人才知。

      据芙蕖从来顺那软磨硬泡来的消息,宋恒当时一脸茫然地进了屋,再出来时脸色煞是精彩,死气中夹着丝丝愠色,委屈里还透着些微羞愧,唤来则琋后便一头扎进书房不出来了。

      那晚,书房的灯火亮了有多久,采薇悬着的一颗心就闹腾了有多久。

      按她的小心思,自己出马正面劝阻宋恒,基本等同于以卵击石。运气好些落几句骂便算了事,运气不好,抄书禁足都是轻的。所以才必须要“借刀杀人”!哦不对,是借“他山之石以攻玉”。

      宋恒孝顺,若是宋老太太反对他与薛家结交,他就算不会当即同那姓薛的“割袍断义”,心中定也会有所犹疑。可老太太毕竟是内宅妇人,眼界到底有限,所以他还需寻一个在此方面有见识又信得过的人一道斟酌商议,长子则琋便是他最好的人选。

      前半截,宋仙姑的确算得上是料事如神,可这后半截,她自己也拿不准。

      则琋的态度究竟如何?午前与他闲谈的话语,他可是会意了?

      采薇面上瞧着镇定自若,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帕子在手中被揉得乱七八糟。

      翌日,叫醒她的不是芙蕖,也不是散发着铜臭味的百宝箱,更不是什么远大理想抱负,而是一则八卦——昨夜,甄氏为了庭薇的婚事同宋恒大吵了一架。

      “她的婚事有什么好稀奇的?整个杭州城谁不知道她愁嫁了。”采薇睡眼朦胧地翻了个身。

      “可奴婢听说,这回可是跟那京城的薛家有干系!”

      “薛家?!”采薇霎时清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抓住芙蕖的肩膀猛然摇晃,“快说说!”

      芙蕖趁自己还没被晃晕前,赶忙稳住她的手:“听来顺说,老爷本有意同那薛家结交,太太便想借此机会同那薛、薛、薛……”

      “薛晗骁。”采薇瞪圆双眼催促她。

      “对对对,就是他。”芙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旋即又兴奋道,“太太想同那薛二公子结亲,可谁知昨夜老爷突然变卦,说不再与薛家往来,亲事就更别提了,这不两人就大吵了一架。听说吵得可凶啦,同心院那古董花瓶碎了一地,还有庭姑娘……”

      芙蕖越说越兴奋,采薇越听越飘飘然,恨不能马上冲去抱住自家老爹狠亲上几口。

      哥哥英明!爹爹英明!老天有眼!她宋采薇终于翻身啦!

      ***

      接下来的几日,宋府热闹异常,不是甄氏摔锅砸碗,就是庭薇哭天抢地。

      宋恒得了老太太的叮嘱,在她们母女面前难得强硬了一回,咬紧牙关俱是不从。

      甄氏闹,他干脆收拾细软搬进书房躲清闲;庭薇闹,他吹吹胡子送了本《女诫》让她在流丹阁内好好诵读参悟。

      甄氏不服,又不敢扰老太太的清静,直接哭到致远斋。

      则琋早有预料,对她声泪俱下的控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她哭累了,便称自己课业繁忙,闭门送客。

      采薇啃了口手中薄皮沙瓤的大红西瓜,砸吧嘴看戏,心中暗爽,为老爹的强硬态度击节称赞。

      热闹约莫持续了十来天便消停了下去,因着甄氏从她哥哥那得来了第一手消息——皇上垂危,五王爷远在蜀地办差,薛晗骁在北境戍边脱不开身,京城实则已为八王爷掌控。

      甄氏大悟,仿佛当年如来参透佛法一般,看破红尘,不哭也不闹。

      原来老爷当初断绝与薛家联系,是因对形势早有预料。这未来登基称帝的是八王爷,不是五王爷,薛家面上看着辉煌,可气数已尽。幸好幸好,没得误了她的宝贝庭儿。

      道理想通后,她又惆怅起来,该如何才能既不失颜面又顺利劝宋恒回屋?愁得她直揪头发。

      宋恒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刚得了消息便颠颠跑到老太太面前夸赞:“灵隐寺的大师果然料事如神,若不是母亲拦着,儿子险些铸成大错。”

      老太太心中敞亮,转着手中新求来的念珠淡笑道:“老爷能听进我的话,也是不易。”

      则琋在一旁老神在在地喝茶,对他们的对话全无兴趣。

      采薇时不时偷瞄他两眼,视线无意对上后,则琋依旧面无表情,采薇干笑两声,怯怯点了点头躲闪过去。

      照如今的情形,则琋当晚应是做了同自己一样的选择,既是如此,那白日他为何还要嘲笑她,这不是连他自己都骂进去了吗?

      采薇百思不得其解,只悻悻叹道:真是个捉摸不透的人。哦不,狐狸。

      有甄家这“包打听”一般的存在,即便宋恒身处杭州,依然能第一时间知晓京城内的消息。

      八王爷领了份诏书,自立为储君公然开始监国。五王爷扯旗起事,矛头直指其弟,称其图谋不轨,挟天子以令百官,率兵北上反正。本朝自开国以来,最激烈,最壮观的阋墙之战终于打响了。

      此处虽离京城相隔千山万水,烽火再怎么烧也烧不到这。可宋恒却并不这么想,自得到消息的第一日起他就基本宿在了衙内,日夜不息连轴转。

      一面忙着同杭州指挥使司配合,整顿城外布防,时刻紧盯山沟沟里的那几窝盗匪,以免他们就着乱局兴风作浪。一面还要布置手下人开仓放粮,大开粥棚,随时准备接纳那些从北边逃窜而来的流民。

      紧张气氛跟着蔓延到了宋府,待月末城里迎来第一波流民,宅心仁厚的宋老太太便做了那城中大族的表率,亲解腰包搭建窝棚,供流民容身。

      就连那眼睛长在头顶的甄氏,也跟在后头捐出好几批布料,为那些衣不蔽体之人赶制新衣。

      采薇不便出门,从百宝箱中慷慨摸出几只新铸的银锭子塞给芙蕖,让她上街采买些吃穿用品给流民送去,只当是积德还愿。

      说句违心话,北边战事越吃紧,她反而睡得越踏实。现在就伸长脖子盼着这场战快些打完,五王爷和那姓薛的赶紧翘辫子,八王爷麻溜登基,自己也好早日奔向那美好的前程。

      她盼呀盼呀,盼呀盼呀……越发迫不及待地盼呀盼呀,终于盼来了两兄弟掐架的结局。

      京郊鏖战,双方势均力敌,千钧一发之际,薛晗骁率奇兵突至,助五王爷一举突围。

      八王爷战败,五王爷在薛晗骁的拥护下顺利挥师进京,清君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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