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无渡》圣墓山山大王

3、第二章

　　人生在世，看过的脸实在是太多了，有的时候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是哪一张脸，是那个众人都说好看的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这张皮我戴了太久了，也因着这脸，看懂了太多人世关于美丑的定义。
　　我有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用了已有好多年了，整个脸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因此那些猎户见着我了也不会帮我理出下山的路，买果子的小贩也不会悄悄多塞给我一个，其实送与不送都不打紧，我这人是不怎么吃东西的，只因着来到人世太久，偶尔也会尝尝他们做的食物。人真的是很聪明，他们可以让一片青菜都变得很好吃，天上飞地上跑水里游，到了他们手里统统可以变成美味的佳肴，真是妙不可言。
　　我又找到了一种消遣的方式，人的手真的巧，他们将葵花籽挖出来晒干，或翻炒，过腌制，最后变成了一种午后最佳的零嘴。正午过后，一把躺椅，一把蒲扇，一盘葵瓜子，就能安静的待一下午，总是有几个小鬼悄悄跑过来抓我的零嘴吃，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我这个岁数了，跟他们计较我自己也过不去。
　　今日好像多了一个小鬼，我睁开眼瞧了瞧，却见一个白净的小男孩刚好伸过手想抓盘里的东西，我突然睁眼倒是把他吓的一退，我有些茫然，我这张脸就如此吓人么？纵无特色却也不至于吓人啊。
　　我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我这来，他摇摇头，好似我是什么洪水猛兽，我想了想，还是开口：“你过来罢，我可不会吃了你，我请你吃零嘴。”
　　“你…你不会告诉我爹娘吧…”小家伙怯生生的，倒是跟以往那几个小鬼不一样，他们若是被发现了便笑嘻嘻的跑了，不会这般，想来他可能是个小初犯。
　　我觉得好笑：“你爹娘姓甚名谁我都不知，何处告状去？”
　　他唯唯诺诺的，一步一挪走到了我旁边，我看着他大大的眼睛，不禁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捏捏他小脸问他我是否好看。
　　小鬼愣了愣，他似乎在斟酌，不久，他盯着我开口：“好看。”
　　我险些憋不住笑出来，又问：“那你觉得如何是美如何是丑？”
　　这个问题可能有点难度，他歪着头想了想，淡淡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长得好看就是美，先生教我们心地善良就是美。”
　　我心想小鬼就是小鬼，脑子很简单，便又问他：“那你觉得风月街那里的姐姐们好看吗？”他愣了会儿，随即一张小脸蛋儿以我能看见的趋势红了起来，手足无措的不敢看我。
　　瞧着这样儿我起了坏心思，笑的促狭，“看来小公子也是知道的嘛，为何不答我？”半晌，他才憋着一张脸支支吾吾的回我：“爹…爹爹认识那些…姐姐…倒是好看的…”
　　我心想不好，这是要带坏人家儿子啊，便赶紧将他打发走了，瞧着脆生生的模样，可不忍心将他带的似我一样流氓。
　　起身收拾收拾东西，便朝着那风月之地径直去了。
　　门口的姑娘依然美丽，老鸨还是一如既往的缠了上来，还是往常的刺鼻脂粉味，我一指她，楼妈妈，往后您这香味儿可得把客人香得晕了。我说的委婉，不过我知她应是听懂了的。
　　听月儿说今儿来了个阔公子，出手大方，这才不过几刻钟，就有好几个姑娘眉开眼笑的捏着银票出来了，隐隐约约还能听着里间儿的声音，说着什么再来。
　　身边几个姑娘眼馋的盯着里面，我挑了挑眉毛，这几个姑娘，是嫌我银子给少了？我放她们过去，心里也好奇，便也悄悄跟着过去。隔的近了，里面的声音更清楚了，只听着很稚嫩的少年音在里面说话，年纪约莫不超过十六七岁，我心里哑然，这还是个孩子，就来这地方玩耍了。
　　知道了应该是个小少年，就有点失了兴趣，刚准备悄悄溜走，不料最前面的月儿得了令就掀开了帐子，我们几个人一览无余。我脸上登时有点僵，不过怎样我也是活了几千年的老东西了，这时刻我也能端着一张脸，好似前面的几人才应该是偷偷摸摸来的。
　　月儿几人没想到我跟了来，这也没办法将我弄出去，只得硬着头皮将几人一同关了进去。这一眼就瞧见了那少年，明明是男儿身，偏生女相。他瞧着我，一瞬不瞬，我突然涌出了熟悉的感觉，在那个水一般的小城里，也有个人这般瞧我。晃神间，已被拉着坐了下去，月儿笑着将我介绍了，说我也是客人，聪明如她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我这个客人为何会到他的房里来。
　　不过这少年瞧了我一眼，居然没说什么，只给我斟了一杯酒。月儿告诉我这公子是这京里有名的陆家小公子，陆寻。我喝了口酒，安言，陆寻。
　　酒过三巡，陆寻已有了些醉意，姑娘也不搂了，倒是跟我勾肩搭背的哥儿俩好，死活要跟我猜拳，上世的安言瞧着就是一本分姑娘，安安静静的一副模样，让人欢喜，没想到这一世的陆寻公子模样倒是没变，还是一张水一般温柔的脸，性子倒是纨绔了。
　　喝到最后，陆寻倒是将所有姑娘都轰了出去只留下了我，说要跟我不醉不归，我瞧着好笑，这酒量如此差劲，还想跟我不醉不归。喝到最后，他也没能同我不醉不归，只因他的母亲亲自带了人来寻他了，我是老实姑娘，月儿也证明我是老实姑娘，甚至楼妈妈都扭着腰替我辩解，奈何这陆家夫人一个冷眼甩过去，谁也不敢吭声，转头冷瞪了我一眼，这架势好似我是那狐狸精勾引了她儿子。我摸摸我的脸，明明这脸都变了，怎么还有人这般想。
　　于是陆小公子被逮了回去，连人带酒。我坐在里间的软榻上，想着安言小姑娘的脸，突然又变成了陆寻的醉脸，我眯了眯眼睛，我居然醉了，这么多年来，终于醉了，这般想着歪头便倒了下去，那就睡吧。
　　因着这场闹剧，我和陆寻算是彻底混在一起了，逗鸟逗蛐蛐儿，喝酒猜拳无所不作，当然，如果他母亲不来抓人顺便瞪我就更好了。
　　陆寻酒量很差劲，猜拳也很差劲，关于他的一些事我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纵使她这一世是个男子，但安言这姑娘我也着实喜欢的很，这陆寻我便将他安生护到及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