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妄》小饭爷

8、恶念 一

　　一路穷追不舍，梦鳞竟然追到了白天来采药的山头。

　　小胡子已经精疲力尽，两条腿的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眼看着甩不掉，干脆不跑了，转身直面梦鳞。
　　梦鳞的眼睛在黑暗中流光溢彩，如宝石一般嵌在眼眶中，停下脚步的瞬间化为人形，撸起袖子就准备好好打一架。
　　小胡子拔剑出鞘，却没有攻向梦鳞，只是念了几句咒语，神神叨叨的舞了两下。
　　山中忽然阴风四起，几道飘忽的鬼影直直向梦鳞袭去，和方才的蒋谦如出一辙。

　　梦鳞啐了一口，“受了伤还神气。”
　　说着，抢身向前，挥出利爪。

　　“啊——！鬼！！”
　　凄厉的尖叫在身后响起，打破了紧张的对峙。
　　梦鳞撕开鬼影，好奇的向后看去。
　　一名黄衫少年双手捧着脸还在嚎叫，满脸的惊慌失措。
　　梦鳞嘴角抽了抽大骂，“你一个鬼你怕鬼？！”
　　那黄衫少年呆滞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闷闷道，“……不好意思啊，我还是有点不习惯…”

　　梦鳞张了张嘴，难得的哑口无言。

　　小胡子瞅空集中力量奋力一击，转身钻入灌木丛中。
　　好不容易挥开缠在身周的鬼影，梦鳞眯起眼睛四下寻找，闻来闻去连人气都找不见了，气的一脚踹在树上。
　　粗枝大叶的树晃了晃，撒了他满头叶子。

　　“你——!”梦鳞冲到黄衫男子身前，“没事你鬼叫什么！”
　　“…我是鬼…不鬼叫还能怎么叫。”
　　“！！！”
　　梦鳞指着他，咬着牙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得一甩袖子愤恨而去。

　　客栈中。

　　蒋谦似乎陷在梦境里，昏迷中还愁眉不展，死死抓着床褥，浑身都在发汗。
　　陆杨成急得来回打转，心里直闷得慌，刚拉开窗户想透透气，一张人脸和他鼻尖对着鼻尖贴在了一起。

　　“啊——！！！”

　　梦鳞让他吵得心烦，一巴掌推开他的脸，翻身进屋。
　　陆杨成指着他怒吼，“你想吓死谁啊——！！！”

　　梦鳞没理他，直奔向蒋谦，探探他的脉息，松了口气，又是后怕又是不解，自言自语道，“这是差点爆体而亡啊… 可是他体内明明没有多少真气…”
　　陆杨成忧心忡忡的搓搓手，“…你说，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自己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
　　“…可是他…他好像个……”
　　“好像个鬼修。”
　　陆杨成点点头。

　　两人轮流守了一夜，直到天亮蒋谦都没有一点要醒的意思，折腾了一宿，肚子全都饿的咕咕叫。
　　陆杨成下楼打算要点吃的，刚到客堂，就看见掌柜的身后站了许多伙计，一个个顶着黑眼圈，如临大敌般盯着他，还有零散的几个客人一边偷瞄他，一边慌慌张张的拿着行李往外跑。

　　陆杨成不解，“你们昨晚都没睡啊？”
　　掌柜的吱唔了半天，开口道，“…那…那位小哥醒了没？”
　　“…没呢。”
　　掌柜的听了腰杆一直，“你们最好赶紧走，我已经叫人去请了圣云道人！等他来了，没你们好果子吃！”
　　陆杨成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我能什么意思！你们…你…那两个！一个是猫妖一个是鬼修！我告诉你！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听懂了这番话，陆杨成强忍住怒火，冷冷一笑，“你们这么快就忘了，昨夜是谁救了你们的贱命！？”
　　掌柜的毫不退让，“谁知道你们救人是不是有什么企图！”他挥了挥手，身后众人拿着菜刀扫帚就要冲上楼去，“大白天的你们纵不了邪物！别不识好歹！”
　　“掌柜的还真是会恩将仇报，够市侩的。”陆杨成怒不可遏，“我朋友为了救你们昏迷不醒！你们到会落井下石！”
　　掌柜的置若罔闻，指挥着一群人冲上楼去，撞的陆杨成一屁股坐在地上，想拦，根本就拦不住。

　　门被撞开时，梦鳞正倚在床边打盹，吓的一个激灵。
　　“这是干什么？”
　　掌柜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想起他昨夜那副凶狠的模样，不由得气势弱了几分，“我也不想跟你们起冲突，你们现在就走！”
　　此时，陆杨成也冲了进来，背起蒋谦就对梦鳞喊道，“收拾东西我们走！这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昨夜就应该让他们都去死！”
　　聪明如梦鳞，只呆了一下，立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转过头迅速收拾好包袱，跟上了陆杨成。

　　在他们出门后，还远远的听见众人松了一口气。

　　“去他妈的行侠仗义！”陆杨成背着蒋谦，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将他向上托一下，边走边骂，“等他醒了，再敢搞什么济世救人，我就我就…我就掐死他算了！”
　　“……”

　　梦鳞心情也不太美丽。

　　他才离开亶爰山多久，就经历了这么多事，难怪族人都不肯放他出来。
　　都说妖魔鬼怪，哪里比得上人心恶毒。
　　看着蒋谦痛苦的模样，真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一直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

　　陆杨成叹息，“现在怎么办？整个镇子闹的沸沸扬扬，肯定呆不下去了，他这个样子也没法上路。”
　　梦鳞突然警觉的一皱眉，远远看见几个白衣道士正向这边走来，边走边向路人打听着什么。
　　他刚想喊陆杨成，就见一个小贩指了过来，那一众道士齐刷刷的看向这边。

　　“跑！”
　　“啊？”

　　陆杨成扭头看见那群追来的道士，又惊又怒，跟着梦鳞就往巷子里钻。

　　“妈了个龟孙子！真叫道士来抓我们！”陆杨成摸向口袋，却发现背着蒋谦根本就够不到。
　　“梦鳞！快，掏符咒掏符咒！”他跑着转过身子，把口袋顶向梦鳞。
　　梦鳞随便抓出一把，大概瞄了一眼就挑了两张向后甩去。

　　钻进树林里又是一阵狂奔，陆杨成整个人都虚脱了，把蒋谦靠在树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梦鳞看向远处，发现暂时没人追过来，也倚着树坐下来。
　　一路颠簸，蒋谦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看着这个拖油瓶，两个人真是束手无策。

　　“喂。”

　　梦鳞和陆杨成闻声齐刷刷的回过头，看见一袭黄衫和一张笑脸。

　　梦鳞，“怎么又是你？！”
　　陆杨成，“不要再压我了！”

　　黄衫少年冲他们招招手，“跟我来。”
　　陆杨成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去！”
　　梦鳞却闷不吭声的背起蒋谦，跟了上去，可惜他个头不够，又不会背人，蒋谦的脚在地上直拖。
　　“算了…我背吧。”陆杨成哀叹着接过蒋谦。“一会他脚都让你磨没了。”
　　梦鳞思虑片刻后肃然道，“他不是坏…鬼。”
　　陆杨成绝望到不能自拔，“……那也是鬼…”

　　一路七拐八绕，到了一个低矮的山洞前。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俯身钻进洞里，发现还有被褥之类的生活用品，只是十分陈旧，感觉一碰就会碎成飞灰。
　　“这可能是我生前呆的地方。”黄衫少年不好意思的笑笑，“尸身还在里面，你们不要介意。”
　　陆杨成听完，脸色越发古怪。
　　“多谢。”梦鳞感激的一抱拳。

　　黄衫少年又是一笑，伏身去看蒋谦的状况，又是把脉又是掀眼皮，半晌才抬起头，“他不对劲啊。”
　　梦鳞道，“怎么了？”
　　“他…他自己的魂魄里还缠了一缕魂魄。”
　　“什么？！”
　　黄衫少年也不敢确定，再次细细查看了一番，“没错，常人有三魂七魄，他多了一缕。”看着两人不信任的眼神，他继续道，“我生前是修行之人，我确定。”
　　梦鳞问道，“那…那一缕魂魄是哪来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种不完整的魂魄是没有自己的意识的。”

　　陆杨成抿着嘴，远远躲在一旁，拒绝和鬼坐在一起。
　　梦鳞一股脑的把昨夜发生的事给倒了出来，黄衫少年听完微微皱眉，“你说的确实像鬼道的御灵术。”他看向蒋谦，“可是他也确实如你所说，没什么真气更没什么灵力，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而这一缕魂魄鬼气森森，八九不离十是因为这个。”
　　“他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我出去采些恢复经脉的草药吧。”
　　“我和你一起去。”
　　陆杨成一下跳了起来，“不行不行！我自己在这，他的尸体还在里面，我害怕。”
　　一妖一鬼跟没听见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洞口。

　　在山洞里住了两天，蒋谦的状况渐渐好转。
　　第三日傍晚，他终于醒了过来，虚虚弱弱的发现身边多一只黄衣男鬼，好奇道，“他是谁？这是哪？”
　　陆杨成蹲在洞口熬药，掀开罐盖看了一眼，又重新盖上，叹了口气，“这可就说来话长了，这是…”说着他指了指黄衫少年，手不由得一抖，“这个…妈的，我是真的怕鬼啊……现在这里是…是…这位生前住的地方……我真是够了，我真的怕！”
　　黄衫少年友善一笑，“没关系，我也怕鬼的。”
　　“……”
　　“……”

　　梦鳞拿着一堆草药钻了进来，看见蒋谦醒了眼睛一亮，“还有哪里不舒服？”
　　蒋谦摇摇头，“就是觉得累。”
　　“休息几日，我们就出发去锦城。”
　　“不，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陆杨成连连摇头表示反对，“你经脉受损，还很虚弱，奔波不得。”
　　“我等不了了…对了，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黄衫少年突然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外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