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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阙如 ...

  •   蔺微猜的没错。

      三千夜色中,独凌云这一不夜城灯火灿烂,笙歌喧闹,街上行人如织。

      而师珩,正被白云憬拉着,在白露台上饮酒。

      世有三大名台,一为大昭满帝的昭明台,一为大楚佑帝的红霓台,还有就是凌云城师珩的白露台。

      一以奢华名贵闻名,一以高耸雄丽闻名,而白露台则以奇巧精妙扬名天下。

      世有名酒,唤作“沉醉三生”,千金一坛,入口先是绵软,恍如金丝玉缕加身,富贵无忧,后则雄浑无比,催人热血上涌,豪气满怀,如披坚执锐,身临战场,军功赫赫,最后则是悠悠然然,淡,又回味无穷,如临云端,飘然欲仙。

      三世飘飘然杯酒中,

      但醉一场彷如经年过,

      放下的,早已洒脱;

      放不下的,还在苦苦执着。

      白露台上雕着一丛丛修竹,汉白玉的台壁上还用翠色点出叶尖,清风拂过,恍惚竹叶还能微微颤动,散着悠悠的清冽之气,颇有几分高风亮节。

      然,一上此台,如临机关重重,若是师珩不愿,便再难全身而退。

      数年前,师珩初登凌云城主之位,羽翼未丰,

      不知阻了那个大教的路,数十名武林顶尖高手杀上来,被师珩给请到了白露台上一顿好餐,席间流水一般送上来的也是这“沉醉三生”。

      酒过三巡,师珩勾了勾嘴角,不知抚上了台上哪片竹叶,顷刻间,数道刀光闪过,血流成河,

      银白面具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师珩笑笑,兵不血刃地使武林排名重新刷了一遍。

      世人大震,自此这白露台,等闲人等是不会轻易再上的了。

      夜色无言,灯火绚烂,丝竹声声入耳,白露台上红衣舞姬踏着管弦竹节扭动着腰肢,长袖扫过,香风阵阵,旋转,摆身,木屐踏在刻画着竹子的地面上,朱红舞裙如绽在彼岸的曼珠沙华,颇为妩媚动人。

      沿着地面红毯走至尽头,黑漆竹纹的小几后一道薄纱自两旁的雕花台柱穿过,垂下,朦胧了纱后的灯火和两道身影。

      白云憬已是半醉,趴在几案上,微微倚着师珩,仰着头,一张俊脸上双眸微眯,满是迷蒙,一坛坛“沉醉三生”被他如水一样灌下去,不少酒水自嘴角滑下,蜿蜒地流入领口,湿了一片衣襟。

      空气中悠悠地散着酒水独特的醇香,凉风一吹,香飘数里。

      他直起身子,向着朗朗夜空疏星点点高举一坛酒,身体因醉酒而摇摆着,含糊道:

      “今朝一樽酒,来日无滋味。流连金樽前,沉醉复何为?”

      他面颊上满是“沉醉三生”的迷离酒香,隐隐带着荧光,看不清是哭是笑。

      年少轻狂,鲜衣怒马,樽前放肆,不识离愁。

      沉醉三生,向来不是少年能懂的。

      师珩一声轻笑,凤尾面具流转着迷人的光华,三千鸦丝披散在脑后,一支玉簪松松地绾着,纤白的手端过几上的琉璃盏,小酌一口,衣袖漫不经心地扫过,戏谑道:

      “白家家规甚严,小白公子如何半夜在我这白露台买醉,若是白相知道了,可是少不得一顿责罚?”

      白云憬不屑地“切”了一声,道:“那老头子哪会管我,”

      他眉目间略略扫上了一层黯然,“打我爹娘死后,老家伙就不大理会我了,这么多个孙子女儿,哪有精力来管我这无才无德的小十七。”

      无才无德?

      师珩不由得乐了,这无德他承认,若说白云憬无才,堂堂一洲四国连锁、营销万千的花楼“云上春”之主无才,可叫天下多少商贾颜面无存了?

      白家是大殷自开国来的名门望族,年代和闻氏一族差不多,和闻氏代代衰弱不同的是,白家自大殷国君代代更换,人才辈出,势力越来越强盛,到现在,几乎是白家实力最强盛的时候,大殷的朝堂上,官吏大部分都姓白,相权还牢牢地握在白家当家白老爷子白先让手上。

      白家能存这么久而不被历代帝王剥削是有原因的。

      除了白氏子弟较为聪颖外,白家家规甚严,勾栏、赌坊等地白氏子弟是禁去的,晚上还有宵禁,若是白氏子弟触犯了这些条规,当以家法处置。

      处在这种地位,白家平日里也低调的很,能不出面就不出面,信奉和为贵,尽量不挑起事端,怕给大殷皇帝留下把柄。

      然而,这代云字辈的小子们出了个白云憬,排行老幺的小白少爷将家规条条都犯了一遍。

      青楼,赌坊,酒肆,哪儿没有他的身影,家法伺候于他而言更是家常便饭。

      打着打着屁股肉就厚实了,就不怕打了。这是白云憬的箴言。

      据说,白先让曾被这个不孝孙儿气得吐血三升,

      “吐着吐着他就习惯了。”这也是白云憬说出的混账话,

      接着传到白老爷子耳旁,老人家一个没忍住,又颤颤巍巍地呕出一口老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再后来,白先让干脆就不管这个排行最后的孙儿了:

      “相爷,白云憬又去勾栏了。”

      白先让冷哼一声,“随他。”

      吃喝嫖赌,白云憬样样精通,可谓是行家啊。

      但是继承了白家的优良传统,白云憬可不是什么吃素的。

      白小狐狸这一手可是让“云上春”立于四国花楼之首。

      喝酒当喝“沉醉三生”,花楼当去“云上春”。

      白云憬陷入了回忆,一口又一口地灌酒。

      “沉醉三生”烈性极大,师珩笑笑,也不劝着,反而陪着他,也端起了酒杯,一杯杯地喝了起来。

      遥遥地隔着层薄纱,他不觉望向玖寻的方向,无边夜色中,蔺微的惊尘殿依稀闪着淡淡的荧光,十分好认。

      这倒是符合仙人的住所,这么想着,不自觉地,他举起酒杯,向着那所宫殿遥敬一杯,

      放下酒盏,他便被自己这个近乎幼稚的举动给逗笑了,他如何会看他,他又如何能看到他。

      果真是醉了。

      想到那个白发的人儿,师珩勾了勾嘴角,自嘲地笑笑,他那日回去后查遍万千古籍,才在不知那本记载着奇闻异事的泛黄小册中发现,除了闻氏,还有传说中的阙如一族亦有一双如仙似妖般的蓝瞳,不论男女老少,更是人人都有有一头惹眼的妖异白发。

      当传说流传下来的传奇氏族,本只存活于茶肆话本中,现在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师珩微眯狐狸眼,闪过一丝流光,当真是他多疑了吗?

      正要再举杯喝酒时,却听见身旁白云憬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

      他俯下身去附耳细听,只听他道:“阿珩,天书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这么执着呢……”

      “若你不是帝星怎么办……”

      天书一分为二,一半保存在闻氏族人那儿,现闻氏族灭,天书不知所踪,有传言流落到玖寻的手中,另一半,则在出世的帝星手中。

      这是从话本中流传了不知多少年的故事。

      四国必合,天下一统。天命帝星,携天书,开一朝盛世。

      天象至今未现,天书便被当做了一个传说,不置可否。

      但师珩信了,阙如一族都已现世,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若我不是帝星,”他眯起了眼,似笑非笑,看向遥遥的浮玉山巅,“用尽手段,我也要抢到天书。”

      ……不论如何……天书只能是他的!

      惊尘殿外的蔺微自然是感觉不到白露台上发生的一切的,见夜深,她拂了拂衣上的风尘,转身回到殿内。

      日子如流水般过去,转眼玖寻的选拔赛就要到来。

      这几日花倾寰和蔺微都分外忙。

      蔺微整日整日地将自己埋在惊尘殿内,而花倾寰除了布置赛场外,每日不知从哪儿抽来的时间,搜刮了各种药材,熬成汤药,如流水般送到惊尘殿。

      药,蔺微自是不想吃的,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连面色都怠懒了几分,听得手下汇报,花倾寰便亲自前来,硬是要看着蔺微喝下去。

      惊尘殿有一特色,就是那著名的光影窗,不知是如何制作的,从外头是看不出里面的情景,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光晕,而在内侧,光线却是正正适宜的。

      一张大大的雕花光影窗横在内殿,绕过去,装饰得可谓是流光溢彩,仙气飘飘的殿内空无一人,铺着绣花地毯的白玉石地面上,随处铺散着大片大片、成堆成堆的、摊开的书籍画卷。

      透过光影窗,正好的阳光透过来,光影斑驳,静谧得可以看见时光流逝。

      最过于惊艳的,还是卧于画卷中的谪仙。

      蔺微随意地横卧在地上,死生剑被随手搁在地上,一头白发散开,丝丝缕缕,如银色细流淌,淡淡的光晕,她一身白衣,单手支起上半身,衣袖滑下,露出一截藕臂,紧收的领口透着禁欲的美感,面如傅粉,琼鼻挺翘,唇不点而红,诱人采撷,眼上仍覆着白绫,叫人看不清喜怒。

      如斯美人,清冷如霜。

      饶是无情也动人。

      亏得蔺微还有个神殿的身份,不常下山走动,不然就冲这份姿容,不知会吸引多少狂蜂浪蝶轻浮之徒。

      花倾寰发觉自己的眼竟有些移不开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她这是饥不择食了吗,

      花倾寰在心里暗暗唾弃了自己几声,为自己刚才的失神感到羞愧。

      看着花倾寰一声红衣,凤眸微挑,端着一碗散着浓烈苦味的药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蔺微终于忍不住了,她面色不动,心里存了口恶气,赞了声:

      “圣女大人花容玉貌,不过你不必为我如此费心,这么多年都没好,哪是一两碗药一下能医好的,何况乎,你如此频繁走动,对名声也不好。”

      果不其然地看到花倾寰脸都青了,她又恶意地加了句:

      “圣女大人年岁不小,留着这份心,就凭那张千娇百媚倾国倾城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国色天香貌若天仙的仙姿佚貌,也能找到不少好儿郎。”

      玖寻众人都知道,花倾寰圣女大人最讨厌人拿她的脸说事,不管是真心夸赞还是恶意诋毁,都没什么好下场。

      圣女大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公孙梵当初无意间不过夸了她一句“冰肌玉骨”从此待她再好,花倾寰就是不承认他的身份。

      花倾寰明知她不喜欢喝药,还天天拿苦药来恶心她,蔺微存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更是将她脑海中形容女子的成语一股脑全部扣在花倾寰头上。

      看着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花倾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生气,而是觉得,异常地可爱?

      可爱???

      花倾寰惊悚了。

      外人面前清冷如仙的神殿大人在信任的人面前从来不加掩饰她恶劣的本性,公孙梵如是,花倾寰亦如是。

      这遗传的病,要可以早就治好了,蔺微心知这一点,在当初公孙梵搜遍玖寻藏书后,早就放弃了。

      余生所愿,不过报仇。

      花倾寰来的次数一多,连临渊每天看他俩的眼神都怪怪的,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而羡鱼更是隐晦地向蔺微提了提:“大人若是有意,属下可以代大人提亲。”

      提什么亲,怎么看吃亏的也是她好不好,这主已经护到天边去了。

      然名声对花倾寰来说为千金,而她向来视千金如粪土。

      花倾寰忽略掉蔺微的中伤,不动声色地扫过地上陈列的书籍、画卷,转眼妩媚地一瞪,“本宫为你费心的事多了,也没见你上心的,你个呆子,名声怕什么,本宫不介意,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轻哼一声,别过她那花容月貌的脸,声音里竟有些难得地有几分扭捏,“这药是公孙梵找来的,要喝上个好几天,说是能将你心疾的日子拖延十日。”

      那一眼的杀伤力直接穿过了蔺微覆眼的白纱,她心虚地低下了头,灰溜溜地败下阵来,老实地端过药盏。

      白瓷碗,乌黑的药汁,伴着缕缕青烟的,是浓烈的苦,看着不像药,倒是极像……毒。

      “师父费心了。”蔺微心中一松,不疑有他,小口小口将药啜饮了下去。

      她的喉结是做的,用起来自然不像男人般自如,大口吃喝容易露馅。

      花倾寰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别扭,这要还是她亲手熬的呢,也没见她感谢下。

      不知其中放了几两黄连,蔺微面上不露分毫,却是苦得眯起了眼,甚至,眼眶里都热热的。

      竟是苦出了眼泪吗。蔺微心情颇为复杂,幸好还有白绫覆着,不然这人可丢大发了。

      花倾寰在一旁探究地观察着蔺微的脸色,见喝光了后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遗憾地叹了口气,最终端起药碗低调地飘走。

      自那以后,不知是不是她故意的,药里明显多放了几分黄连,蔺微苦不堪言,对花倾寰愈发没有什么好脸色,赞美词是愈发精致起来,简直是往死里夸,听得一旁的羡鱼都心惊胆战。

      花倾寰却是变得非常淡定,“是吗。本宫也这么觉得,来,把药喝了。”

      就在蔺微郁闷中,离选拔赛已近至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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