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物种治疗与繁育中心》水在镜中

2、第1章

　　地处瓦拉昆塔大陆风景最优美的赛瑞那地区，纳尔塔市在全世界“最美城市评选”中连年排名第一。但在“春季游客最想去的城市”中，却连年在上榜的三百多个城市里排名倒数第二。顺便说，那个永远排名倒数第一的城市是安加芒多，终年被火红岩浆包围着的深渊入口。

　　这是一个很可爱的清晨。春日的晨曦散发着露水和植物的气息，充满了纳尔塔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除了“那家治疗中心”……

　　伴着震耳欲聋的吼声，一道银白的龙息从苏利梅尔头顶掠过，年轻的半精灵在寒意之下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而他的身后，治疗中心大门上缠绕的常春藤瞬间被冻成了镂空的冰雕。

　　体长至少有18纳尺的银白色巨龙在不停地扭动和哀鸣，拼命想挣脱颈间的皮带。十几个猎魔协会的员工包围着巨龙，治疗中心的接待员们——那些身高超过5纳尺的当地巨人也在帮助他们。

　　猎魔人们一面控制着皮带，一面手忙脚乱地在地上绘制法阵。一个有着红色络腮胡子的巨人向苏利梅尔吼道：“嘿！新来的！快想想办法！你想看着它把治疗中心带回冬天么！”

　　实习治疗师没有回答巨人，他手忙脚乱地爬上被已经被冰雪覆盖的大门立柱，从药箱里拿出配置好的药水，然后掏出泡泡圈，一个一个吹起了气泡。

　　蓝绿色的泡泡渐渐将巨龙包围起来。龙的挣扎幅度慢慢变小，最后开始像醉汉一样前后摇晃，缓缓地冲着大门倒了下来。

　　“诸神在上！”苏利梅尔从立柱上笨拙地滑了下来，很小声地哀叹了一下。

　　巨龙在白雾里消失了。轰然倒地的大门上，蜷缩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少年。

　　络腮胡子的巨人轻佻地吹了声口哨：“真可惜。如果他不是条龙，也许我会乐意约他喝杯雪酪酒。”他丢开了手里的皮带，上下打量了一下苏利梅尔，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惊奇和不信任：“啊哈，一个半精灵。医疗卫生司的考核标准真是越来越让人不放心了。希望我们等下不要接到居民投诉，说巨龙把这条街道变成了冰川。”说着将头一摆：“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他身边一个身材瘦削好似桦树的猎魔人收起了手中的银杖，愁苦地哀叹道：“我已经十天没有休息了……”

　　远处某个街道忽然升起了一束细细的红光，猎魔人开始用各种语言问候不明人物的女性亲属，一个小个子的家伙看上去快哭了：“天哪……又一条……”

　　然后他们集体消失了。

　　穿着白色诊疗长袍的矮人斯图恩先生气喘吁吁地从广场那头跑了过来，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诸神在上，又是一个……亲爱的，难为你了。别在意那些猎魔人和接待员，大家劳累时火气都有点大……”

　　赤裸的少年开始在地上扭动身体，银白色的碎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斯图恩瞥见他两腿间那个让人无法忽视的东西，眼中流露出焦虑：“一条冰原白龙……我们得快点，不然他会把治疗中心变成极北冰原的……”

　　惊慌取代了低落。年轻的治疗师结结巴巴地认同道：“是的……没错是这样……”这是治疗中心一周里收治的第三条冰原龙了。前两条分别把门诊大厅和康复室变成了冰穴。

　　诸神在上。作为一个性情温和，从出生至今一直与书本和植物为伍的半精灵来说，直面龙的存在，是对苏利梅尔心脏和神经的严重挑战。

　　苏利梅尔是个刚刚工作的治疗师。从赛瑞那高等大学医疗专业毕业后，凭借优异的成绩进入了医疗卫生司直属的“非人类物种治疗与繁育中心”，梦想成为一名特殊植物繁育研究专家……

　　而在签署就业意向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他提示过，每一位进入治疗中心工作的新人，都要不可避免地面对残酷的轮岗。

　　尤其在春季，柔嫩的绿叶和芬芳的花朵只是美好的理想，高达10纳尺以上的发情期巨龙才是残酷的现实。

　　作为瓦拉昆塔洲最大的治疗中心，纳尔塔市治疗中心建造得比市政厅更加宏伟。仅仅是正厅大门就高达20纳尺……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大中型龙类的体长通常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当他们直立着闯进来时，再结实的花岗岩也会化作断壁残桓。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大门处的接待员都是巨人族。当然，在情况不怎么乐观时，他们也需要来自治疗师的协助。作为新人的苏利梅尔被迫承担了这份工作。入口大门离大厅隔着一片十分开阔的广场，足够那些巨龙喷火喷冰以及打喷嚏，也足够治疗师对他们采用气态的化形药剂，强迫他们暂时变成治疗中心能够接受的样子。

　　显而易见，春天的纳尔塔市治疗中心可谓人间炼狱，尴尬和恐慌充满了实习期的每一天。

　　不过也有些时候，看上去残酷的现实或许并没有那么残酷。

　　比如眼前的这个少年。

　　手脚都被特殊的锁链束缚着，少年赤裸的双脚来回踩着，在椅子上扭动，声音里带了一点绵软的哭意：“治疗师先生，我真的好难受……我不是故意的……”

　　天性的友善压倒了尴尬。他是龙，不是人类，也不是类人生物，苏利梅尔对自己说，他面临痛苦，需要帮助：“格洛西尔先生，您今年多大了？”

　　“我不知道……”少年呻吟了一声。

　　大多数龙都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年龄。作为以热爱自由闻名的种族，它们也是最不靠谱的父母。雌性巨龙可能把龙蛋遗留在任何地方。幸运的是，它们也是世界上生命力最强悍的魔法生物。自然环境下，几乎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一头幼龙，即使它是刚刚破壳的雏龙。

　　但对治疗师而言，年龄不明是有点麻烦的。苏利梅尔拼命回忆书本上的知识：“那么，这是您第一次……进入到这种状态么？身体有什么感觉么？”

　　少年银灰色的眼睛浮起氤氲：“很热……快要烧起来了……”泪水顺着他莹白的面颊流了下来：“我很难受……弄坏了门，对不起……”

　　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或许斯图恩先生搞错了。“企图侵犯治疗师的龙”应该只是前辈夸张的说辞，为了提示年轻的治疗师们在面对特殊物种时保持应有的警惕。

　　但在进入康复中心的“峭壁”时，苏利梅尔的想法开始动摇了。

　　“峭壁”是康复中心地下的一处特殊空间。整个结界中，耸立着一座接一座长满绿色植物的巨大山崖。每隔一段距离，都立着一个小小的标志牌，那里有为发情期龙类特制的治疗位。治疗位模拟了龙在自然界中解决发情的方式。现实中，这种特殊的环境很比较少见，幸而治疗中心的研究人员们解决了这一问题。

　　格洛西尔双脚一踏进结界，就飞快地恢复了18纳尺高的模样。年轻的龙按照标牌找到了指定的位置后，就被绿色的植物遮挡起来。而更多的龙隐藏的浓密幽深的绿色里。治疗师们只能偶尔在摇晃的绿色里看到它们的甩动的尾巴尖。拍翅声，喘息声和不时出现的震耳欲聋的吼声回荡在结界的林谷之中。

　　苏利梅尔抚摸着胸口，矮人前辈斯图恩友善地拍了拍他的手肘：“放松点小伙子，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他们站在结界外面，目送着同事将新的疗养者送进去。如果不是烟雾，吼声和不停喷吐的龙息，苏利梅尔觉得自己永远不会相信，那些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们其实都是危险期的巨龙。

　　随着龙族数量的不断增加，结界里的林谷变得混乱起来。火焰的龙息点燃了树木，冰冻的龙息带来霜雪，而烟雾的龙息让峭壁变得模糊起来。闪电和刺耳的嘶吼在混乱中此起彼伏。

　　艾丽娅用她心形的尾巴尖戳了戳苏利梅尔的肩膀——她是个有着齐腰的紫色卷发的恶魔——在爆炸声里对他大声喊道：“怎么样，小可爱，还习惯么？”

　　苏利梅尔很想说不，但女孩子冲他大大地微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用能盖过巨龙怒吼的声音对他叫道：“放轻松！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龙是最可爱的！你会喜欢它们的！”

　　斯图恩用同样分贝的声音插言道：“动物科已经三年没有新人了！我们很期待你能留下来！”

　　可怜的半精灵还没回答，突然被身后一股大力狠狠地拖了过去。一个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的青年劈头盖脸地对他亲了下来，在惊叫声里抓住了他，舔着嘴唇叹息道：“你真美，小东西，美极了……我想我等不及了……哦……”

　　苏利梅尔试图挣扎，但青年的竖瞳似乎有一种恐怖的力量，使他全身陷入了石化。

　　就在龙企图更进一步时，一条长长的尾巴缠住了他的脖子。红眼睛的恶魔女孩喃喃念起了咒语。

　　青年脚上的锁链开始发光，将他从半精灵身上拖开。没有得到满足的龙愤怒极了：“滚开，你这个深渊里爬上来的蛆虫！”

　　斯图恩叹息道：“艾丽娅，别生气……”

　　恶魔微笑道：“生气？不，我当然没有。撒旦在上，摩瑞尔先生，你真是可爱极了。你的位置在39号，好好享受。在你返回安加芒多的监狱之前，我会安抚那你无处可去的欲望的。”

　　话音一落，刻满符文的锁链就像有了生命般，把青年拖进了结界的烟雾中。

　　艾丽娅温柔地望向苏利梅尔：“亲爱的，需要我帮忙么？”

　　半精灵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竭力露出微笑，用喊破喉咙的声音发誓道：“我很好！”

　　比起一头中型的沼泽黑龙，显然来自深渊的恶魔少女更可怕一些。即使那头黑龙来自安加芒多的监狱。

　　“安加芒多关押着许多龙。”在午饭时，好脾气的斯图恩先生向苏利梅尔做出了解释：“你知道，这个种族热爱财宝，包括别人的财宝。由于种族特性，年轻的龙大多缺乏管教。未成年的龙很容易有犯罪行为，比如抢劫啦，偷窃啦。当然，大多数龙天性不坏，它们只是需要教育。不过也有一些龙会逐渐成长为巨大的麻烦。”

　　比如那位摩瑞尔先生，就是一个惯犯。龙的寿命相当长，这位屡教不改的恶龙先生自少年期开始，就一直断断续续地生活在监狱中。

　　苏利梅尔坐在舒舒服服的走路花上，一面喝着煮得很好的奶油杂蔬汤，一面翻阅治疗档案：“烧毁了牢房……吃掉居民的房屋……将巨人守卫打成重伤……天哪，企图侵犯精灵……”

　　斯图恩先生把一大坨鸡肉沙拉塞进嘴里，含糊道：“别担心，这种麻烦的龙一般都会交给艾丽娅。她有经验。事实上，每年经过疗养后，安加芒多的守卫都会给我们寄来感谢信。要不是政策不允许，他们还希望把摩瑞尔先生这类罪犯交给治疗中心管理呢。”

　　半精灵合上令人不安的治疗档案，决定先专心享受午饭。毕竟，对于混乱忙碌的工作来说，宁静的午饭时刻是如此珍贵。

　　半球状空间的餐厅是整个治疗中心最美妙的地方。地上铺着宽叶团绒绒和爬根草，在这个季节会开出细小的紫花。墙壁上爬满了各种能开花或者结果的藤蔓类植物，桌椅都是天然的树桩和石块，还有少量走路花——一种毛茸茸的，柔软得像老祖母扶手椅靠垫的植物。他们会追逐阳光缓缓移动，而当有人坐下来时，它们会乖乖地为你当一会儿临时的座椅。餐厅的穹顶是透明的，能看到春季赛瑞那碧蓝的晴空。

　　矮人前辈向新来的治疗师挥动叉子：“这就对了。先别管那些龙。来一块水晶龙莓派吧，这玩意儿春天吃最棒了……格洛希尔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头龙，不是么？他像个年轻的精灵，还是特别柔弱的那种。冰原龙性情都比较冷淡，好处是他们也不爱惹是生非。只要春天过去，你就可以去其他科轮岗了。说真的，你确信自己不考虑留在动物科？其实除了龙，我们也有许多别的朋友，比如独角兽和凤凰……它们简直是造物的奇迹……还有银月鼠，可爱至极的小东西……”

　　苏利梅尔咬了一口龙莓派。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的心情好了不少。不管怎么说，他只需要好好照顾格洛希尔。治疗方案已经拟妥，只要按部就班地帮助那位年轻的先生恢复正常就好……

　　就像书本上写的一样简单……

　　才怪。

　　酷似精灵的龙族少年面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喃喃道：“我好多了……”

　　苏利梅尔紧张地翻阅着治疗方案：“可是你看起来太虚弱了……有什么不舒服么？”

　　少年眼里露出了迷离的神色：“好舒服……可是好困……”银色的睫毛渐渐垂落下去，他的呼吸变得匀长起来。

　　他睡着了。

　　年轻的治疗师烦恼地抓了抓头发。治疗方案是经过前辈审核的，但疗养者出现了明显的安定剂过量的症状。不同的龙类初次发情的时间不同，少年期，青年期和成年期的安定剂作用剂量也有着明显的等级差异。

　　唯一的疑点在于格洛西尔的年龄。他真的像其他冰原龙类那样，已经进入青年期了么？但冰原龙的第一次不可能在少年期……除非……

　　他不是冰原白龙。

　　白色的龙类并不多。除了冰原龙，西南部的瑞恩塞尔雪山还分布着一种雪山亚种。但那是一种小型龙类，体长不会超过10纳尺。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龙是绝不会患上白化病的……年幼的白龙……白色的……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实习生的脑海：难道，这是一条格罗斯银龙？

　　“这不可能。”动物科的副主任涅瓦冷淡道。他是个有着鹰钩鼻子和细长眼睛的烟地精灵。
　　“极珍稀种只存在于传说中。”

　　几位资深治疗师在涅瓦的办公室开了个小型会议。苏利梅尔也在，规矩又小心地站在艾丽娅的身边。恶魔小姐的尾巴心不在焉地卷起了一个龙骨模型，好像突然对那上面镶嵌的宝石眼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混血巨人同事庞大固埃抱着肌肉发达的双臂，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忘了法律司副司长伊赛莫尔阁下。他就是一条货真价实的格罗斯银龙，去年冬天刚刚庆祝了自己的三千六百岁生日。当然啦，他的准确年龄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葛兰佩尔殿下，东大陆雅门图地区的摄政王，各族历史上都有记载的弗雷姆红龙，听说目前已经九千多岁了。伊修塔尔，弗雷姆红龙，年龄不详。据说她的美貌能点燃最幽暗的深渊……”

　　“还有诺尔梅埃大学士”，一个长发及地的妇人用唱歌般的声音轻轻道：“格罗斯银龙。他曾亲眼目睹过世界之树的光辉。”

　　“这简直荒唐极了。连最年长的精灵都没有见过世界之树！那玩意儿只出现在劣本神话里！世人皆知，那四头龙——谁知道它们是不是真正的极珍稀种——都没有生育过。而这个格洛西尔，只是个毛孩子。诸神在上，传说只能听听罢了。”

　　“这样讲真是太失礼了，涅瓦。龙的年龄很难从外表判断。我曾有幸见过葛兰佩尔殿下，他看上去完全是个年轻人。格洛西尔先生的龙形只有18纳尺，鳞片也不是纯银色。如果他真的是格罗斯银龙的话，那么应当是刚刚迈入少年期。”斯图恩认真分析着：“说实在的，尽管我们常常与巨龙打交道，但我们对龙类并不真正了解，尤其是那些珍稀和极珍稀种……我们至今无法探明这些龙类的繁殖方式。有一种说法，诸神并未消失，龙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证明。”

　　“荒唐！荒唐！我们是治疗中心的治疗师，不是宗教僧侣！不要把迷信带到工作中来！”

　　“诸神并未消失。”长发的妇人轻柔道：“他们存在于晴空之上，星星背后，像日月注视大地一样注视着世间……”

　　“红龙的唾液能带来毁灭，银龙的眼泪是净化一切，而金龙的茎叶，诸神啊，据说那恶心玩意儿能创造世界。”涅瓦讽刺道：“奥露娜，收起你那套做梦似的胡言乱语吧。如果传说是真的，那个格洛西尔哭了那么多次，结界内应该干净如新才对。”

　　“你自己就是个精灵。”艾丽娅不以为然道：“我以为你是有信仰的。”

　　“信仰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涅瓦略带厌恶的目光从苏利梅尔身上略过：“从混血种出现起，传说就结束了。”说着他推开治疗室的门，径自走了出去。

　　“诸神原谅他的无知。”奥露娜继续用那种歌唱般的调子轻轻道：“世界之树从不在意自己的叶子飘向何方。诸神的光辉祝福每一个生命。”

　　斯图恩叹了口气，拍了拍苏利梅尔：“涅瓦……有他的苦衷。当然我们没有理由要你原谅他的无礼。”

　　“没关系。”苏利梅尔压下心中的那一点难过：“我去看看格洛西尔。”

　　作为一个混血精灵，受到歧视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保守派精灵普遍认为，与人类通婚是对诸神血脉的玷污，也是不可饶恕的重罪。即使是自由派的精灵，也摆脱不了这种观念的影响，他们不像老派精灵那样排斥混血儿，但总会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比半精灵高贵一些。

　　的确，半精灵往往除了美貌，无法继承到精灵的任何力量，他们甚至不会有后代，体质和精神也比普通人类更脆弱。落单的半精灵常常因为无法保护自己，沦为各种非法交易中的商品。

　　尽管早有准备，但涅瓦的态度还是让苏利梅尔有些受伤。半精灵的确是在各方面都存在缺陷的物种。但他会认真工作，努力克服那些天性里的弱点。这也是他选择成为一名治疗师的初衷之一。

　　斯图恩向伊赛莫尔阁下发函。这位大人物证实了苏利梅尔的猜想，并对发现新的同族表达了由衷的喜悦之情。非人类物种管理部发布了这一消息，但闻风而来记者们都被挡在了治疗中心之外。

　　格洛希尔是由精灵发现并养大的，比起龙类，他与精灵更相像，性情友善而温柔。但这种特质带来了一些麻烦，比如疗养中的摩瑞尔数次企图对少年银龙不轨。但最终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反倒是失控的银龙与黑龙发生了强迫交尾行为。

　　年轻的龙在事后吓得哭了出来，但坚定地表示自己会承担一切责任，接受司法裁决。本地法官在详细阅览治疗记录，和对双方进行问询后做出判决：考虑到龙族的生理特性和波动期的特殊性，格洛西尔属于正当防卫状况下的防卫过当。只需向摩瑞尔道歉，并赔偿一笔精神损失费即可，不必去安加芒多的监狱中服刑，档案也不会对此事有所记录。

　　格洛希尔的发情期在此事发生后提早结束了。闷闷不乐的少年银龙立刻被他的养父母带回家去了。那是一对非常传统的山地精灵，养子的情况显然令他们始料未及。

　　苏利梅尔对格洛希尔对未来有些担忧。龙与精灵的生活方式相差很大。随着格洛希尔逐渐长大，这种矛盾会变得越来越明显。他明显比同年龄段的龙瘦小，远远达不到大型龙类在这个发育期的体长平均值。体检还发现他的鳞片硬度不达标，是长期饮食不当的缘故。

　　斯图恩先生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他早晚会离开的。一旦真正意识到自己是龙，他就会本能地以龙的方式生活。龙很强大，并且远比我们看到的更强大，所以你完全不必为他感到担心。”

　　坐落在全世界最大的非人类物种聚居地，纳尔塔治疗中心永远很繁忙。春季除了帮助龙，治疗师也有许多其他的工作要做。比如繁育辣椒蜥蜴。这种脆弱的生物依靠壁炉的烟气生存，在不停被喂辣椒的情况下也只能存活六个小时。庞大固埃一面把新鲜的碎辣椒舀起来扔进炉火，一面向苏利梅尔传授知识：“辣椒蜥蜴非常珍贵。它们的尸体晒干后可以用于制造各类魔火，是一种效力很强的辅助魔药。当然，只有完全成熟后寿终正寝的小家伙们才有用。如果在中途死掉了它们就只是一小撮炉灰而已……天哪，这一只怎么死了……你刚刚是不是少喂了一勺辣椒？”

　　苏利梅尔在呛人的辣椒烟气里一面咳嗽一面道歉：“我很……很抱歉……咳咳……先生……对不起，咳……我完全……完全无法看清它们……”

　　巨人叹了口气：“涅瓦不该叫你来做这个。好吧没关系，站远一点。我们接着来说辣椒蜥蜴。每分钟喂一勺辣椒，要瞅准沙漏看清楚时间，太早或太晚都会威胁到它们的生命……注意防护，戴好双角河马皮制作的长手套——要保护到肩膀那种的，还有面具。注意不要被它们咬到，辣椒蜥蜴的咬伤非常痛，非常，好像置身火刑架，连龙都无法忍受——如果它们能咬穿龙鳞的话——开个玩笑。总之，要避免咬伤。如果不幸被咬伤，被烧死之前只要在伤口施一个小小的冰冻魔法即可，瑞恩塞尔龙和格罗斯银龙的龙息也对伤口有效，不过我们通常不建议使用这种治疗方法，因为伤者可能被直接冻死……不不不别害怕，我们的确不使用这种方法。处理伤口之后每小时服用薄荷与雪莲花粉末调制的冰水——喝多少要看咬伤的程度——通常一个月左右可以痊愈，但往往会留下难看的伤疤。伤疤几乎无法祛除。好处是，留下疤痕意味着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担心被任何普通的火焰烧伤了……”

　　就在他们盯着沙漏向炉火里舀碎辣椒时，墙壁上传音贝张开，一个平板的女声传了出来：“猎魔人协会发现一位不明种属的龙族。该龙来历不明，身无分文，并企图逃避发情期疗养。协会已将其强制送至治疗中心，需要一位治疗师立刻进行接待。”

　　庞大固埃目不转睛地盯着熊熊燃烧的炉火，叹了口气：“去吧，剩下的事我来就好。你快要把内脏咳出来了。”

　　这是苏利梅尔与阿曼雷亚的第一次见面。一个满脸烟灰，咳嗽不止；一个破衣烂衫，满身镣铐。都是形容狼狈。

　　世界之树上的一片绿叶，落向了无尽的虚空。树下，一头金色的巨龙悄无声息地动了动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