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识君》Duca

1、第一章

　　“你这厮，怎的现在才来？不会是又和哪位小姐约了闺房相见吧？！”
　　坐在桌前说话的人，祁蒙想都不用想定是识君，便也不答话，只是继续优雅的从窗格上跃下，再抬头，果不其然的看见那人温文如玉的坐在那里，身上穿着灰白色的长衫，并没有扎腰带，只是松松的搭在身上，一如他瀑布般的长发，松松的搭在肩后。但见他目光如水般波光闪耀，灼灼的微笑着看着自己，祁蒙忽然觉得有些不大适应，虽然经常看见他这样。
　　“是啊……这么急的叫我来，害得我辜负芳心，今晚上不知道有多少小姐要哭了……唉……”
　　祁蒙低头作伤心状，却是偷偷抬眼看那人的反应，果然，那人坐在那里望着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祁蒙开始有些庆幸，当年为了躲避官兵的追查，躲到了山崖底下，这才有机会救了这个从山崖上掉下来的识君。
　　刚开始，祁蒙只是觉得这个识君很奇怪，醒过来他说他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本来祁蒙想也许是他不愿提及以前便这么说，后来这个识君真的问了些很常识的问题之后，祁蒙这才相信，他是真的得了病。祁蒙看他瘦瘦弱弱的，便想着要教他几招武功以防身，可他却除了轻功以外什么都不肯学，还说什么贵不在多而在精。祁蒙没有办法只得由着他，倒是没想到最后轻功真的被他学了个精透。想来自己的轻功也是世间难寻对手，识君能有这样的本事也足够了。
　　然而此时的识君却只是坐在房中唯一的圆桌边，瞥了一眼现在显然已经神游天外的祁蒙一眼，然后接着把茶盏捧到嘴边轻抿了一口，静静的等待眼前的人回过神来。
　　直到半晌过后……
　　“唉？叫我来也不说话，怎么了这是？”祁蒙总算是回过神来，还咧着嘴一脸无辜的笑道。
　　“这不是在等你祁大少爷神游回来嘛！”识君笑着饮尽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
　　祁蒙知道自己走神被识君发现了，也不恼，只讪讪笑着挨着他坐了下来，毫不客气自顾自的倒了杯茶给自己。
　　“外面都说你要去骊州可是真的？”
　　“大哥那么明白的放话给我，让我去帮衬这秋儿一些，我哪儿敢不从。”识君点头。
　　“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就按照你的性子，武期会这么好玩的事情，你没打算搅的天翻地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就要烧高香了！”祁蒙立马对着识君翻了个白眼，似是在说打死我也不信一般。
　　识君听闻祁蒙的说辞，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只是在心下暗道还是这厮了解真正的自己。然后紧接着挑眉回敬问道：“看你的架势，似乎也不打算老实在家呆着。不过也对，武期会要是堂堂北祁侠也不参加，那也叫不得武期会了。”
　　“那你怎么不说邪盗也打算去呢！……什么时候动身？”
　　“当然是明天，不然你以为我这么急的叫你来做甚？当然是一道上路好拿你当挡箭牌了！”
　　故意忽视掉祁蒙脸上无奈的表情，识君翩然躺回床上安心睡觉。挡箭牌显然是被这样指使惯了，第二天仍是乖乖的骑着高头大马，一早就等候在了识君坐的马车边。
　　荷焦距离骊州并不是很远，但也要二十天的车程，识君和祁蒙两个大男人倒是觉得没什么，只是每每识君看到兰鸢，心下都会有些不忍：本来粉嫩的小脸硬是被颠的掺了些菜色进来，可怜见的。
　　兰鸢今年十四岁，是识君在荷焦机缘巧合买了来的。可怜小小年纪早就没了父母，人又长的水灵，差点被卖到青楼楚馆去。当然识君也不是什么九世大善人之类的善茬，更是位懒得多管闲事的主儿，那日他本是根本就不想管这污七八糟的劳什子龌龊事的。只能叹那日的人贩子也忒倒霉了些，惹到这位面上温润的公子。
　　当时人贩子趁着夜色赶着马车，走在官道上把兰鸢和另外几个女孩往荷焦送，识君也是碰巧从外地回荷焦路上经过，一时好奇掀了马车帘子往外看，一眼便看见了兰鸢。倒不是她长的如何美貌出众，只是那群正莺莺燕燕哭着的女孩子里，只有她一个睁着大大的眼睛，一滴眼泪也没流，相反紧锁的眉宇里到映出了些毅然决然的味道。这让识君不由得有了些兴致，面对如此不幸，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是认命的，虽有不甘，但从此红尘里打滚，聪明些的早早绝了爱的念头，只求得有朝一日呜呜咽咽惹得哪位公子官人怜惜赎了去做小，至少不再卖笑卖肉，混混噩噩度此残生也算苦尽甘来。笨些的就执着于自己给自己编制的黄梁一梦里，只盼的有朝一日能够得遇良人，至情至性拉她出得这人间炼狱，还得从此一心一人不离不弃。但，世上男子多寡情，就算真的有那么些痴情的种子哪儿能将这些倾尽其一生的炽热回回都燃烧在这最是薄情的青楼里？这样有着这样奢望的女子，不是痴，而是笨。但兰鸢不是，她的眼神里是有不甘有痛苦有所有初入红尘的女子都该有的情绪，却唯独没有认命。识君知道他从这双眸子里读到的是：如有机会，她定是会逃的，纵是尝遍棍棒责打，纵是千次万次的抓回，纵是……纵是将女子最重视之贞洁也丢了，她也都还是会逃的。
　　识君在那一刻忽的就很想留下这双眸子，他知道今日他如不出手，这双眸子这样的眼神留不住超过五年。让这双干净纯粹的眸子染污，在这肮脏的红尘里只需五年。所以，他出手了。
　　“这个丫头我要了。”识君让车夫停了车，从窗子里用修长的手指轻指向兰鸢，对那两个人贩子展了个微笑。不待那两个人贩子反应，接着笑道，“一千两应该够了吧，连同那边的那群女孩还有马车。”
　　那两个人贩子听了识君的话均是愣了神，估计是第一次看到人随随便便就说了一千两，待到反应过来，便不住的点头。
　　“我现在没空，有劳你俩现在把这些姑娘送到荷焦莫府，可好？”识君从窗口伸了一张银票出来。
　　“好！好！”两人紧盯着那张银票，又是一阵不住的点头。
　　识君满意的看着两人的表情，笑着把银票再往窗外伸了伸，眼见着其中一人上前就快要触碰的银票的一角，猛地又迅速的收回，靠在窗边兴味的看着二人脸上可笑的大起大落。
　　“别想要对我耍什么花样，要是入夜之前我没在府上看见这些姑娘，我莫识君就会很不舒服，我若是很不舒服了可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说完识君把银票往窗外一丢，便不再去看底下急急着去捡银票的两人，抬眼对一副莫名表情看着他的兰鸢笑着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人贩子并没有老老实实按着识君说的去做，晚上回到府上的除了从那时起便被识君叫到自己马车上的兰鸢之外，哪还有其他姑娘？！识君本想着当时若是只救兰鸢，其他的姑娘们定会叽叽喳喳的也央他救了自个儿，到时吵着自己也嫌烦，索性便从一开始就买了全部的姑娘，回头一人给点银子打发了也就是了，也想到了也许这人贩子不会这么老实的把人送到，所以把自己的名号也搬了出来，可是就这样出言警告了，人贩子也没把人送过来，识君倒是真没想到。
　　管家莫息不到一个时辰便按着识君的吩咐查出了那两个人贩子还是把那些个姑娘卖到了怜园，这让识君皱着眉头笑了起来。莫息一瞧，心道这两人恐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自己在这位年轻的主子门下效命也不过是区区几年的时间，虽然这位主子从来都没把自己和莫休甚至是整个莫府的下人当成是下人，平时都像对待长辈一样的对待自己，但自己却打心里佩服着他、崇敬着他。这么些年自己也算对他再了解不过了：皱着眉头低笑，那可是这位主子发怒的先兆啊！
　　识君先是修书一封，让莫息遣人送到了怜园，然后吩咐了莫休。直到莫休得令闪身飞出莫府，识君这才领着兰鸢到大厅去用膳。
　　怜园当晚就把那车姑娘恭恭敬敬的全数送到了莫府来，一分银子都没要，这莫息是猜到了的。然而这位主子最后并没有杀了这两个人贩子，倒真令莫息万万没想到。他只是让那个他领来的小姑娘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人贩子受了结结实实的一百鞭，然后又让莫休将那原本该是死人，而现在却是半死不活的两人扔出了莫府。
　　从那日开始，这小丫头就一直跟着识君。其他的姑娘识君全权交给了莫息处理，留了些伶俐的在府上，其余的给了些银两打发了去。识君唯独留下了兰鸢在身边，不为什么，只为当时那一瞥时候她的眼神，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极了以前的自己。像极了以前……弱小而又不愿认命的自己。
　　骊州走着走着终于还是到了。因为即将举行的武期会，很明显的，街上练武打扮的人似乎也比路过的其他城市多了许多。祁蒙是一刻都闲不下来的主儿，初到骊州的识君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也是颇有兴趣，于是一拍即合，安顿好住处之后，便都上了大街逛起来。
　　还好骊州的经济尚算发达，再加上武器会在即，旅客游人比往常要多上许多，所以难得在偶尔几个大城市才会有的夜市，这里也发展的颇具规模。
　　祁蒙到骊州不说有几十回，十几回那是肯定有的，这也是识君为什么坚持要和祁蒙一块来骊州的原因之一，保镖加导游，更重要的是还不用花钱，这样的人哪里找去！
　　坐落于夜市长街中间位置的小小牛肉面铺，外表看上去便知道是好店，虽然店面颇小，老板伙计总共只老两口外加一个小女儿，但是食客极多，排的队伍也颇长，却没有一个急着叫嚷的。店里被打扫的很是干净，一家三口干活也是不紧不慢，并没有因为急于揽客而怠慢手上的任何一道工序。
　　等到走出这家面馆的时候，众人便都是一脸的满足，美食之于人，便是这样的幸福感觉才是真的，这种幸福感很轻易的就可以将之前等待的无奈给消磨掉。于是酒足饭饱之后，众人不约而同的开始安心享受夜市游玩之妙。
　　兰鸢这丫头毕竟还是年纪小，自出来那一刻起便兴奋的连一路上的颠簸都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但似乎又舍不得买的样子。
　　最后，兰鸢在一个小摊上逗留了极长的时间之后还是轻叹一声，像是对着自己似的轻摇了摇头，慢慢的搁下了看了好久的一只小珠钗，正要往前去，识君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禁心中暗叹：这丫头……
　　识君随手拿起她刚搁下的那只珠钗仔细的瞧了瞧，嗯……材料不是什么高档货，也不华丽，只是一只细细的银钗上缀了两颗小小的珍珠和一颗翡翠，不过钗身的做工精美，堪堪可以弥补不足，小丫头的眼光倒是不错。
　　“公子……你……”小丫头此刻像极了上课睡觉被先生发现了的学生，一脸红彤彤的看着识君。识君笑了心道，这小兰鸢倒真是可爱的紧……顺手将那只珠钗往她头上一插，又仔细的瞧了瞧。
　　“真漂亮……”轻叹一声，然后从怀里掏出碎银给了那小贩，小贩立刻喜笑颜开的直夸小兰鸢出落的闭月羞花云云，小兰鸢脸上还没消下去的红霞有了更甚的趋势。
　　“劳公子破费了……”
　　“丫头你要是真担心我破费，下次想买什么就自己买好了，是我给你发的工钱不够用么？你又不需要去供养什么人。”识君笑道。说实话，自那日起识君可从来没当这丫头是丫鬟过，虽是说让她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倒是自己照顾她多些，心中其实是很欢喜能有这样乖巧可爱的妹妹的，每月识君也会给她发工钱，不过那数额倒像是富贵人家小姐的月俸了。
　　“不是……我……”
　　“那喜欢什么就买吧，要是银子不够花直接来找我好了，公子我不说是富可敌国，但富甲一方还是勉强算的上的，用不着丫头你给我省钱。”安慰的摸了摸这丫头的头，识君回身继续向前走。
　　并不是想给公子你省钱，只是不想让公子看到和其他女子一样落俗的我。兰鸢望着远远向前走的背影默默道。直到前面那抹月白回首微笑的回望她，这才反应过来收回思绪快步跟上。我……只要这样一辈子跟着公子便好了……只要公子不要丢下我……只要让我这么跟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