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冰炎》平慕语

23、第 23 章

　　小草儿、连刚、连风，就连待胎的白鷺这会全凑在了一堆，对静静坐在凉亭中纳凉的雪影儿姑娘左瞧瞧右看看，那眼神全蒙着层欲一窥底韵的渴望与迷惑。
　　虽然看不见大伙怪趣的神情，可雪影儿也感受得到他们凝聚的目光，不由嫣然一笑：“你们怎么了？一大早把我扯到这边来，却又不出声了？白鷺，你在这雄大哥知道吗？可别让他焦急四处找你！”思及少雄英对白鷺的百般紧张呵护，不由会心微笑。
　　“不要紧，他知道我在这的。”
　　白鷺看着眼前雪影儿姑娘的一颦一笑，总觉得带着三分妍妍的韵味，可又有着七分妍妍所没有的柔情幽怨，她拼命想从雪影儿姑娘的身上找出什么，可又有些许的失望，明明像煞了妍妍，却又找不着大伙完全所熟识的妍妍的影子。也许，人会变吧，毕竟人是会长大的，尤其经历所带来的转变。但是，妍妍……
　　“雪影儿姑娘，以前的事仍一点也想不起来吗？有没有一点印象？”虽然已失望了多次，可白鷺现下仍盼望着，盼望着奇迹的出现，如今的线已经越来越乱了，再不解开这个结，解开大伙一致的疑窦，恐怕不知落到哪种地步，她真不想见到悲痛的景地。
　　她并不愿想若自己的猜测属真，那么痛苦已经存在。
　　她暗自摇头，不，如今已不能顾虑，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但隐隐中她真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错的，至少不必经受凄苦的折磨。
　　白鷺凝注雪影儿的眼神不由透出隐隐的悲伤。
　　想到这连自己都疑惑又隐隐作痛的记忆，雪影儿既迷茫又是无奈，神色不由迷离，情绪也低落下去。
　　那该是多么珍贵、多么不可抹灭的一段回忆，可偏偏全都遗忘了，自己是否太过无情？
　　她幽幽叹息：“我也好想记起来，为什么那么重要的前事全像不值得珍惜似地被自己抛却了，我也好恨我自己。”
　　虽然仍是失望，但惹起雪影儿伤情，却也不情愿，白鷺忙道：“你不要这么想，也不要焦急，待你身体好了，自然便会想起一切来。”
　　话虽说得轻松，可那份担忧又是怎样的沉重。
　　连风望着小草儿，无限痛惜：“可是，若不早日解开这团谜，小草儿企不是还要受苦？”
　　小草儿全付心神都在雪影儿姑娘一人身上。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怎样都不要紧，只要小姐好……”念及白鷺的猜测，若她那最最亲爱的小姐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竟忍受着最残酷的苦痛，她的心便抽痛得不敢再往下想。
　　她宁愿忍受小姐的坏脾气，随小姐的无理取闹，也不情愿那份猜测属真。
　　她猛地一甩头，强忍着突然想痛哭的欲望。
　　“什么谜？跟小草儿有关吗？”雪影儿不禁留神地问。
　　连刚不无怨怠心直口快地抢着说：“就是你的脸，你的模样太像童姑娘了，而童姑娘那可怕的性情越发不像大伙从前所认识的人，我想如果你才是真正的童姑娘就好了，你可不会总欺凌小草儿。”
　　“我是……童妍妍？”雪影儿先是一阵茫然，心无来由的突突加速狂跳起来，既清晰又是那么沉重，像有块无形的铅石压迫着。
　　她几乎承受不住这突而其来的信息，手心不由捏紧，思绪也突然慌乱了。
　　大伙紧张地盯着她脸上隐透的暗潮转化，满怀期盼的等待着。
　　“这……这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着，强压抑住心头的狂乱故作轻松地牵扯出一笑：“你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觉得荒谬吗？”
　　大伙相对望一眼，眼中全写满了失望与无可奈何。
　　“白鷺……白鷺……”呼唤声由远及近，满心牵挂的少雄英仍是找来了。
　　少雄英直朝白鷺走来，几乎是挤开围在一起的另外三人，一手把白鷺拥在怀中，丝豪不掩饰眼里的情切语气的痛爱：“出来玩了这么久累不累？小雄英有没有欺负你？虽然不能整天呆在屋里头必须出来散散步吸吸新鲜空气，可也千万要顾着自己的身子，你现在可不同往日了，不能再蹦蹦跳跳的没个样儿，知道吗？”
　　瞧着流露真情的少雄英，白鷺慰贴心坎，但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样拥在怀里，纵是平常不拘小女儿姿态的白鷺现下也羞红了脸，低声抗议：“雄英，我好得很，快放开，大伙都在看呢！”
　　“有什么好看的……”少雄英方才抬头望望被自己挤到一旁去的三人，他们正掩着嘴巴弊笑得很痛苦。
　　“笑，有什么好笑的，小心笑死了没人偿命。”少雄英口中故斥着，但再大咧咧仍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三人这会更是肆无忌弹地大笑出来。
　　“这么热闹！”
　　声到处，三人不由欢快地嚷叫：“傅公子、傅少侠！”
　　傅华伴随少雄英而来，只是少雄英心急快到了两步。
　　在一旁沉迷在自己混乱的思绪中发着呆的雪影儿，当听到这声“傅公子、傅少侠”时如方清醒过来般忽然抬起头来。
　　傅华把这一切都瞧在了眼底，嘴角仍含着那抹懒懒的笑意，在众人的目光中落落大方地在雪影儿对面坐下，对她轻声地、温和地开口：“今天心情还好吗？”
　　亲近的声音响在耳边，雪影儿心潮起伏得更加厉害。
　　不知为何，当傅华这两个字跃进脑海，便更挠乱了她全部的心思。
　　但她却展颜一笑：“挺好的，听得出来，你似乎也挺不错。”
　　傅华微笑：“今天的天气也很好，碧空万里，风和日丽，你不是一直仍想到城里的集市去凑凑热闹吗？今儿个正是个好时候，趁着大伙也都在，我们现在就去吧！”
　　“好！”雪影儿几乎是雀跃地一口答应，竟一时抛却了所有的烦忧。
　　小草儿忍不住拍手欢叫出来：“太好了，我马上去准备准备。”
　　她脑瓜里已经在转动着到了集市上欢天喜地的情景。
　　连刚连风为了跟去好逮到更好的时机献殷勤，已抢着缠她嘀咕得不可开交。
　　白鷺似笑非笑又满脸期盼地望着少雄英，少雄英没辙，口吻无奈：“好吧老婆大人，我跟你一块去，可你要多加小心身体……”一轮叮咛。
　　“好好好！”白鷺欢喜地满口答应着。
　　瞧着禁不住喜动颜色的雪影儿，傅华荡漾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虽然整个武帝宫早在她强烈要求下逛了个遍，可是只要逮到机会不用闷在屋里头发霉，她便兴奋不已。
　　她几乎是兴冲冲地跳起身来，突然心口猛烈地抽痛了一下，头脑随之感到一阵晕眩。
　　跄踉中她慌乱的手掌撑在了桌面上，勉强支持着几没摔倒的身躯。
　　骤然而来的巨痛犹如转瞬间抽掉她所有的知觉，呼吸也如铅般沉重困难。
　　她的脸变了，立起的半个身子僵在空中再也无法直起来。
　　她一手不期然地按住阵阵抽痛的心口，另一手下意识里伸出。
　　她想叫，但痛苦噎住了喉咙。
　　瞬息间，傅华的微笑随着她刹那苍白的脸逸去消逝不见，他抢步上前几乎是立即地抱住了她，紧紧握住她伸出来的手。
　　“雪影儿姑娘……”大伙惊呼出声，脸全变了，原本充满欢欣的气氛骤然间紧张起来。
　　“雪影儿……雪影儿……”傅华焦急地呼唤着怀中的人儿，
　　大滴大滴的汗水由她头上冒出淌下她刷白的脸额，因痛苦已然扭曲的脸，紧揪心口捏得发白的手指，处处都显示着她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折磨。
　　她苦痛的泪夺眶滑落，仅是无形中逸出低低的痛苦呻吟声。
　　她的模样灼痛了他的双眼，傅华的心纠得疼痛。
　　不再犹豫，傅华横身抱起她，疾奔向神医的居处而去。
　　“她……又发病了……”白鷺眼睁睁地瞧着，下意识似地喃喃自语，少雄英连忙揽紧她，忧虑地望着傅华的背影。
　　小草儿脸色发白，失声哽咽着：“刚才……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直至傅华去远了，方像猛然醒悟过来狂追上去。

　　“哐啷”的碎裂声响彻在黑夜里，划破本该属于黑夜的宁谥，似乎预示着希望犹如地上的碎瓦残片般破灭。
　　清脆的破碎声惊呆了一屋子的人。
　　连刚、连风、白鷺、少雄英、小草儿，静静地望着躺回床上的雪影儿姑娘眼内皆增添了忧伤。
　　就连在门外静静聆听神医述说病况的武王与童爷也不无愕然与关切地向内张望。
　　傅华望着洒满地的碎片，心内隐隐作痛。
　　一直温顺地承受着痛苦的雪影儿终于发了脾气。
　　挥手甩掉了小草儿要来喂的药碗，雪影儿仍然神态激动： “我不要喝药，一点用处也没有，还喝来干什么？”
　　小草儿急了：“雪影儿姑娘，你不要这个样子，你一定会没事的。”
　　雪影儿再也忍受不住了，忽然失控地叫喊着：“你骗我，说什么会好起来，说什么喝药就会好，全都是骗我的，我再也不要听这种大话，我再也不相信你们。”
　　白鷺强抑心中的难过温言劝道：“你不要激动，这样会影响身子，病了就该吃药，吃药就会好了，我们又怎么会骗你呢！神医一直在想法子，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一定会治好你的。”
　　雪影儿躺在床上索性背转身去，一付再也不肯听从的样子。
　　从满地的碎片中抬头，傅华朝小草儿平静地道：“小草儿，麻烦你再熬一碗药过来。”
　　小草儿即应着就要去。
　　但雪影儿冷冷的声音拉住了她的脚步。
　　“不必了，不用浪费这么珍贵的草药给我这个废人喝，反正我再也不会好起来，你们也不用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看着经过一段痛苦折磨后仍虚弱的身躯，傅华平抚下内心不住翻涌的痛楚，声音充满稳定而柔和地道：“不吃药怎么行，你瞧你身体还这么虚，让小草儿再熬碗神医开的药来给你喝了，身子便会好过些。”
　　雪影儿仍是那冰冷而微带嘲讽又令人旦觉酸楚的声音：“好过些？你在骗谁？你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若是这么容易，我如今还用得着躺在这吗？”
　　“雪影儿……”傅华轻叫一声，一直蹙起的双眉拢得更深了。
　　“你杀了我吧！你就让我去死，反正你们又救不了我！”她似是负气地，但语气很冷。
　　“不要说这种话，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生命是珍贵的，就算多么困难，你也要坚持下去，我们大家都在背后支持着你，你不要放弃！知道吗？”
　　雪影儿几乎是冷笑出来：“在受折磨的人又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松。”
　　意志对于一个苍痛的人比任何一种灵药来得更重要更珍贵。
　　意识到她的心灰意冷，傅华只感觉到一阵冷意与灼痛侵袭着他的心。
　　无来由地一阵烦忧，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傅华带种命令式地沉声道：“不许再说这种话，你一定要撑下去，不要辜负了大家，我们都在替你心焦如焚，你更要比任何人都坚强。”
　　“可是，若要忍受这一而再永无止境的折磨，我宁愿你现在就杀了我。”
　　傅华忽然发了火：“你不是要我们救你吗？是谁在痛苦辗转中流着泪仍一声声地叫我们要救她的？为什么如今又要我们杀了你，大家为了你辛苦地找药，帮你支持你，可如今连你自己都放弃了。”
　　她默默地背着身不出声，似乎不痛不痒，一心打定了主意。
　　“好、好、好！”傅华勃然大怒，瞪着她的背也冷冷道：“既然你自己一心寻死，我们也犯不着拦你，我们也懒得杀你，免得背上杀人的罪名，要死你自己死去！”
　　狠狠地踏过一地的破碎，脚步重重的离开了海明居。
　　大伙只能眼睁睁地呆看着，要拦也拦不住。
　　傅华面对着湖水静静地伫立着。
　　身后的海明居传来一阵吵闹声，物体掷地声，扰攘声，大伙竟是一个个地被雪影儿赶了出来。
　　傅华凝对湖水的眼神更幽深了。

　　拴不住仍牵挂的心不自主地走进了央心殿，没想到会面对这种局面，叶小羽轻微地拧起了窦眉。
　　看见大伙杆在海明居门前干着急，她的目光幽幽地凝定在不远处伫立的身影。
　　面向湖水孤立的傅华，叶小羽心内既是怜惜又隐隐地疼痛着。

　　武王与童爷立在一旁看着这一切，齐声喟叹。
　　“我知道你也很担心雪影儿姑娘，我真希望她能少受些苦。”童爷忧心地望着海明居，忽觉苦涩，但他按捺下这一直缠绕着他的焦虑。
　　武王抬头仰望穹苍，心里泛过思潮。

　　众人齐聚在海明居，唯独缺少了一个童妍妍，但大家似乎也忽略了。

　　发泄过后余下的是满地狼藉。
　　傅华略过这片残局，目光隐含惊悸地搜寻着，他没看到理应在床上的身躯。
　　终于在角落处发现一个安静地卷缩在地上的身影。
　　他轻轻地走过去，矮下身静静地看着这张失魂落魄的脸和莫知所措的茫然神情，旦觉一阵无名苦涩。
　　他以着最轻柔的声音温和地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要撑下去。”
　　她呆呆地卷缩着，脸上凝聚着沉重的忧伤，两行晶莹的泪水，沿着她美丽的脸额，无声地凶猛地淌了下来。似乎积攒已久，无数的忍泪吞声，有今日尽情的一恸。
　　她嘴唇嚅动着，声音沙哑地、凄楚的缓缓溢出：“可是我真的很辛苦，你不知道有多痛。”
　　傅华心里一紧。“我明白，我知道你忍受着多大的苦痛，可是无论如何你也要撑下去对吗？大家都很期盼你好起来，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你也要支持下去。”
　　“那些药真的好苦，好难吃，为了解脱更大的痛疼折磨，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希望，我每次都强迫自己硬咽下去。每当发起痛来剩下的唯一知觉就是钻心的刺痛，我拼命让自己强忍着，但这种滋味真的很难以忍受。” 她哽咽着委屈地流着泪，幽怨地低诉。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傅华心痛地，怜惜地轻轻将她揽入怀里。
　　她倚在他肩头，低低地抽泣着。
　　傅华安然地拥抱着她放任她泪水肆流，直到她哭够了，哭累了。
　　他方才温柔地拭去她满脸泪痕，轻拥她回床上坐下，端过再熬好的药，喂到她唇边。
　　她柔顺地喝了一小口，便蹙起眉低叫一声：“好苦！”即抿紧了嘴，轻轻别开头去。
　　傅华轻笑劝道：“不怕，你瞧我带来了什么？本来想你喝完药后再给你润润的，来，先喝口蜜糖甜甜喉咙吧，再喝药就不苦了。”
　　他哄着她，她乖巧地听从了，终于喂下了药。
　　扶她躺好，盖好了绵被，看她发出了氲睡的微鼾。
　　傅华嘴角含着笑意，却是苦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