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蓝）半盏浮生》仙韵梦果

4、Part.9~Part.12

　　Part.9

　　“蓝兔，好久不见。”

　　周围是满地的狼藉，湘阳王年纪大了，经了这一遭变故，身体便有些受不住，早早地晕了过去。士兵们来来往往地跑着收拾残局，救治伤员，喧哗不已。

　　而虹猫，被石屑洒了一脸，此刻正灰头土脸的虹猫，还有心思把潜伏在身边的蓝兔拉去了一旁的小树林，然后云淡风轻地，道了声好久不见。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是早就发现我就是蓝兔了吗？”

　　“嗯。”虹猫应了声，看着蓝兔一如既往地仙气飘飘，半分都没沾染上尘土的模样，这才抹了把脸，抖了抖身上的灰。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蓝兔抱着剑，外头问他。

　　虹猫咧嘴一笑，眯着眼舒了口气，把手垫在脑袋后面，逗她，“你猜猜？”

　　蓝兔抿嘴一笑，“不猜。”

　　“……”虹猫难得吃瘪，他摸摸鼻子，刚想问蓝兔去不去镇上看看湘阳王的情况，心思却猛地一闪，他低声问，“你……这就要走了？”

　　“嗯，到我走的时候了。”

　　蓝兔点点头，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树木。

　　又来了……

　　这副表情……

　　虹猫拿她这表情最没有办法，先前欢愉的气氛也在这两句简单的对话中冷了下来。他只好故作轻松，问她，“蓝兔宫主这次回来，还准备出去云游天下几年啊？”

　　“不走了。”蓝兔笑了笑，又低声重复一遍，“不走了……”

　　“不走便好了呢！”虹猫耸耸肩，“以后我就不用眼巴巴地跑到玉蟾宫还剑了呢！”

　　蓝兔娇嗔他一眼，“这时候了你还打趣我！”

　　“好好。”虹猫举手投降。他舔了舔唇，还是正经了神色，看向蓝兔，“没了还剑的理由，以后我去玉蟾宫，你会将我打出来么？”

　　“难说！”蓝兔努努唇，嘴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我可是不给人吃晚膳的宫主呢！”

　　虹猫想起他故意诈阿蓝的话，这会儿又被拿过来将了自己一军，连忙讪讪地赔笑。

　　蓝兔许久没见他这样了，当下也是憋不住。她以手掩唇，目光清澈，“我会拿玉蟾宫最好的拔丝雪梨来招待虹猫少侠。”

　　有风拂过这一方天地，绚烂晚霞铺展在她身后，比不上她一个明媚的微笑。

　　虹猫嗯了声，“好啊，那宫主可别嫌我抢了宫主的心头好。”

　　蓝兔眉眼弯弯，她转头看向那轮斜阳，低叹一句，“时间快到了……虹猫，我走了。”

　　“嗯。一路小心。”

　　虹猫站在原地目送蓝兔离去，却见她走出两步，又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再见。”

　　“……”心口忽然开始砰砰直跳，虹猫压下心头的异样，点头，“再见，蓝兔。”

　　蓝兔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虹猫握着长虹剑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忽而听见有人唤他虹猫大侠，他这才如梦初醒。

　　奋力往蓝兔离去的方向跑了几步，转过一个弯，眼前只有坦荡的山路，丝毫没有人影。

　　溜得倒快……

　　虹猫摇头笑笑，他摸摸胸口，深吸一口气。

　　跟着他跑来的小士兵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顺着虹猫的视线望了眼，小士兵奇怪地问，“大侠在看什么呢？”

　　虹猫抱起剑，老神在在，“没什么。”

　　快入夜的时候，湘阳王醒了。

　　先是扼腕惋惜了一番他的宝贝茶叶，又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将军，这才来到虹猫休息的房间。

　　彼时虹猫还没睡，正仔细地擦拭着长虹剑的剑身。他洗去一身灰尘，换上了干净的白衫，端得是如玉君子。

　　湘阳王喝着客栈的简易茶水，感激了他一番，又大包大揽地告诉他，冰魄剑不急，您爱留多久留多久。

　　末了老人家又感慨，“你说剑有灵性，先前我还是不信的，可这下亲眼见到，只觉震撼无比啊！不愧是七剑之一的冰魄剑，生平能见这一遭，也不枉人间走一趟。”

　　虹猫一怔，猛然想起蓝兔与他双剑合璧时，周围士兵惊恐的眼神。先前他以为是被误判故去多年的人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惊讶，可现下想来，他们应该没有人见过蓝兔、见过冰魄剑才对……

　　心头那股异样又起来了，还未等他开口问，湘阳王就起身走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他启程回西海峰林。

　　半路遇到雨花剑主逗逗，神医是特地来找他的。

　　原来青光剑主跳跳偶然得到消息，说魔教残党中有个炼丹的混入了皇宫，偏偏皇帝这段时间对长生不老很有想法，炼丹的正好得了青睐，便想用这机会向七侠复仇。遂向皇帝进言，说麒麟血对长生不老很有裨益，而能召唤麒麟的方法，就是七剑合璧。

　　可现在海清河晏，冒冒然利用七侠，砍了麒麟放血，恐怕会失了民心。皇帝身边的谋士进言，冰魄剑无主，不若接着冰魄剑的幌子，再培养个传人，然后七剑合璧，召唤麒麟。

　　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出大戏。

　　跳跳急急忙忙地解释了，虹猫看他这样就觉得好笑，为了缓解他的紧张，自己还跟他开了个玩笑。

　　神医却不搭理他的调笑，只来来回回地绕着他看，急切地问，“虹猫！冰魄剑呢！”

　　冰魄剑？

　　虹猫笑容不变，“给蓝兔带走了啊。”

　　在他看来本是一件很普通的事，逗逗的神色却猛地一变，“你说什么？！你让人把冰魄剑骗走了？”

　　“哪里是被人骗了呢，我亲手交给蓝兔的啊。”虹猫奇怪地回了一句，逗逗却急的要哭了。虹猫连忙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从玉蟾宫外的阿蓝到黑虎崖上的蓝兔。

　　谁知逗逗听完，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倒是更急了。

　　“虹猫！你当真是痴了啊！”他跺脚，喊道，“先前不告诉你是怕再刺激了你！可你怎么能让人把冰魄剑骗走呢！”

　　“蓝兔已经走了十年了！你去哪里再找了个蓝兔！还把冰魄剑给了她！”

　　“你！你还记得那女子的长相吗！我这就传信给其他人，我们与你一道去寻回冰魄剑！”

　　逗逗说得跳脚，浑然没在意虹猫的神情已然不对。

　　恍如一道惊雷当头劈下，电光火石间，记忆中朦胧的场景尽数清晰——

　　“蓝兔，等你身体好起来，我就娶你过门，可好？”
　　“唔。别多想，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蓝兔、蓝兔……”

　　“我是玉蟾宫的人，少侠可以叫我……阿蓝！”

　　“……你说什么？蓝兔，走了十年了？”他神情怔楞，只低声呢喃。

　　“是啊！”逗逗终于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她走了！死了！葬在玉蟾宫桃花林！十年了！在你们婚期的前一夜！旧疾复发！我没有办法救她！”

　　Part.10

　　虹猫在短短一月内第二次踏上了玉蟾宫的台阶。

　　目光怔怔扫过来时的山路，恍惚想起他的蓝兔，变成了阿蓝，回到他身边的第一日，他们就在那里见面。

　　不管是蓝兔还是阿蓝，他们第一次见面，都在这玉蟾宫外呢。

　　虹猫苦笑。

　　玉蟾宫的人很快就来开了门，虹猫认得她，是蓝兔的近身侍女。她见到虹猫也是不解，公事公办道，“宫主云游天下未归……”

　　“我都想起来了。”虹猫静静打断她的话，语带哀求，“能带我去看看她吗？”

　　侍女一愣，当下便红了眼眶，口中呜咽。

　　桃花瓣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玉蟾宫的桃林一如既往地美。

　　虹猫在侍女的指示下一路往里，终于在桃林深处见到了那一方小小的坟冢。

　　长虹剑猛然发出股悲鸣，虹猫心有所感，拂开坟冢周围的花瓣堆，冰魄剑静静躺在其间。

　　他将长虹剑取下与冰魄剑放在一块儿，拿了块帕子出来擦拭蓝兔的墓碑。

　　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他收起帕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墓碑对面。

　　良久，他低叹一句，“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真傻呀……”

　　虹猫在蓝兔墓前，从午间坐到了日薄西山。

　　有侍女红着眼眶过来送饭，虹猫打开竹篮一瞧，是蓝兔最爱的拔丝雪梨。

　　侍女哽咽道，“这是今年上好的雪梨，宫主最是喜欢的。宫主去了后，玉蟾宫上上下下便人人都会做了这拔丝雪梨，也会在这时节做了，只是宫主她再也……”

　　“没关系。”虹猫低低应了声，“蓝兔会喜欢的。”

　　嗯，这是蓝兔最喜爱的拔丝雪梨啊……

　　蓝兔一定喜欢的……

　　泪如雨下，失声痛哭。

　　Part 11.

　　虹猫觉得脸颊边一痛。

　　那片桃林在一瞬间消失在无垠的黑暗中。

　　“虹猫！虹猫！醒醒！”

　　“……”虹猫默默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床幔。他摸摸自己的脸，觉得蓝兔这回是下了狠手的。

　　蓝兔见他虽是醒过来了，却还是一脸痴样，好笑地问，“怎么呢？一边哭一边喊蓝兔、拔丝雪梨，这是梦见什么了？我喊都喊不醒你，只能打醒你咯。”

　　虹猫揉揉脑袋，拉过蓝兔就把头靠在她肩窝上，口中还哼哼唧唧，“你怎么舍得打我啊……”

　　蓝兔一指头戳在他脑门上，正色，“当然得打醒你，不然就把孩子们吵醒了。丢不丢人呐？一边喊拔丝雪梨一边哭，要是孩子们知道了，我看你怎么树立做父亲的威信。”

　　“……”虹猫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

　　“说吧。”蓝兔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梦到什么了？我和你抢拔丝雪梨？你居然都不让着我啊？”

　　“没！哪儿能啊！”虹猫立马反驳，随后语气又软了，“没什么的……”

　　“哦，是么。”蓝兔呵呵一笑，“那你告诉我，阿蓝是谁？”

　　“……”虹猫脊背一凉，他警觉地从蓝兔怀里退出来，“……你听到了多少？”

　　蓝兔微笑，“你是要我说，还是你自己坦白？”

　　虹猫举手投降，揽了蓝兔在怀，就和她讲起了那个梦。

　　一个真实无比，又让人痛彻心扉的噩梦。

　　“哦。”蓝兔字正腔圆地应了声，伸手就扯了把虹猫的脸皮，狠狠道，“你能不能盼我点好的！居然梦见我死了！”

　　“……”

　　“我听你这意思，你还不知道阿蓝是我的魂魄时，就对她心生了好感？”

　　“……不还是你么。”堂堂七侠之首没骨气地反驳，被妻子一个瞪眼吓了回去。

　　虹猫觉得这事儿跟蓝兔说不清了，他望天，一把拉过被子把蓝兔罩在里面，抬手熄了灯火，“睡觉睡觉！”

　　“没讲完呢你睡什么睡！”冰魄剑主很不服气，抬腿就踹他。

　　“哦！”虹猫压住她踢过来的腿，慢慢翻身上去，“你不睡，我们就来做点助眠的事？”

　　“滚——！”

　　完事后蓝兔还是安静了下来，虹猫搂着她迷迷糊糊地又要睡去，忽然就感觉妻子摸了摸他的脸。

　　“虹猫。”

　　“……嗯……”他抓住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

　　“白日里我只是起猛了有些晕，其实那些旧疾早就好了的，你不用担心。”

　　“……嗯……不担心不担心……”虹猫困得要命，潜意识里还顺着蓝兔的话头哄她。

　　蓝兔一阵气结，总觉得自己一腔柔情喂了驴。

　　心思一转间，她的神色还是软了下来。

　　她偎在虹猫怀里，“睡吧。少侠。”

　　Part 12.

　　“爹，然后呢？”

　　虹猫看着面前两个豆丁渴望的眼神，不自觉的摸摸脸。“然后……然后，爹就被你们娘叫醒了啊。”

　　“呜呜呜！梦里的爹爹好可怜。”小女娃憋着眼泪泡，抒发着自己的同情心。

　　“笨！”男娃瞥了眼妹妹，“那是梦啦，跟现实没关系！”

　　女孩子虽然小，但也是很不服气自己被说笨的，当下反驳，“我才不笨！”

　　虹猫点头，“不许这么说妹妹！”

　　“……”男孩吃瘪，眼珠转了转，坏笑着看向妹妹，“你有没有想过，爹爹的梦里是没有你的呀。”

　　先前还因为爹爹帮了自己说话而开心呢，一听这话，小女孩的表情立马垮了下来，她求助似地看向虹猫，“没、没有婉婉吗……”

　　虹猫摸了摸鼻子，望天，“也没有你哥哥。”

　　“噗嗤。”婉婉破涕而笑，指着自己哥哥，十分得意，“也没有你！”

　　“……”小男孩神情复杂，“还不就是笨……”

　　虹猫轻咳一声，“好了！休息时间结束了，现在去练剑，练剑！”

　　两个小孩同时撅起嘴，一胞所生的兄妹顶着一模一样的小脸在跟前晃，还是很有趣的。

　　“不可以偷懒……”虹猫刚板起脸，话起了个头就被一道柔美的声音打断，“骥儿、婉婉——来吃拔丝雪梨喽！”

　　两个孩子眼睛一亮，看也不看虹猫，顿时撒着欢就跑了，“娘！来啦！”

　　虹猫深吸一口气，点了点桌面，直到孩子们扑进了蓝兔怀里，都还没有回头看一眼可怜的自己时，他才叹了口气。

　　——这两个兔崽子。

　　他笑了笑。

　　抬手饮去半盏茶，看着里头茶叶起伏，又想起昨晚那个梦。

　　茶叶间有没有三千世界，他是不知道的。

　　只是，这一方世界里，他深爱的蓝兔和孩子们都在，那便是这一生最满足的事了。

　　“蓝兔！给我留一点拔丝雪梨啊！”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