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阳之央》陈青和

6、情窦初开（3）

　　自己挑的锅，自己来背，这是林央最大的感受。
　　由于建言被小团体采纳，老师也非常认可，林央成了那两位优秀搭档排练的主要负责人，美其名曰协助审阅监督，事实上就是个端茶倒水递毛巾的小厮，就算从前性格再怎么沉稳，这个时候林同学也在心里骂自己成千上万遍了。
　　程凡在校舞蹈室跟专业老师学习现代舞。
　　林央和大吴好不容易在学校排练室争取到一块地方，又电联各方租到了所需乐器，刚刚把它们从货车上小心翼翼调运下来，安排好主要人员就位按流程试演。
　　“哎呀，林央，你看我的手指，这个琴面摩擦太疼了！”站定不到三分钟，时雨清眉头紧蹙，中断了弹奏。
　　林央立马跑过去帮她包扎止疼，又怕耽误进程慌忙申请去校外买义甲供作使用。
　　连续整天的忙碌让她疲惫不堪，然而只要看到隔壁舞蹈室几乎没有停歇的颀长身影，她的心里，就灌满了微甜的能量。
　　艺术楼的斜对面，是市一中的明星班20班，对外称国际班，其实是用钱收买的教育资源，学生和家长都心知肚明，但在社会上，是不同的分类和界定。那里有富家子弟，也有高知学霸，毕业了是要出国的，宋媛就在那里。
　　指导排练的这段时间里，林央遇见宋媛的次数多起来，她们两个从小一路成长起来，从幼年时无话不说到现在偶尔打个招呼，是什么改变了彼此，林央心里很清楚，埋在她心里永不腐烂的愧疚。
　　市青赛决赛。程凡额头扎着黑色发带，干净的白T黑裤，从化妆间走出来，林央背着稿子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他比平常还要英气耀眼，轻松地跟吴俊辰击掌招呼。他目光跃过来，跟她微笑示意，心里就漏了几拍。
　　从另一旁换装间走出来的时雨清清丽照人，浅蓝的流纱裙很好地衬出她的气质，她的面庞粉红可人，踮着小步快速到了林央身旁。林央束着干练的马尾，白衬衣黑色西裤，两人截然不同的风格。
　　“呦女神，可太漂亮了，今晚夫妻档拿奖绝对没问题呀！”大吴戏笑。
　　“瞎说什么？！”
　　程凡打断他，迅速看向女孩们的方向，还好，她俯下身在帮她整理裙摆，应该没有听到。
　　“哥们害羞什么啊，走，上台准备去！”
　　作为第二组参赛者，林央搭档大吴作开场白介绍后，时雨清连弹久石让的Hatsukoi钢琴曲和茉莉花古筝伴奏，节奏由缓慢引人入胜至程凡用流畅舞步在空映屏幕上书写下“少年强则中国强”，全场欢呼沸腾……林央站在舞台侧幕暗处，眼眸晶莹。
　　此刻聊胜于无，便不期他时。实在太过开心，能和你一起参与这场青春。
　　最终结果宣布时，程凡和时雨清的“诚实”组合因立意新颖远超第二名的比分，实至名归获得创意搭档组冠军，两个激动的少男少女在众人见证下拥抱，所有结果都没有辜负努力的汗水，得有所值。
　　“俊辰，你看见林央了吗？”时雨清疑惑。
　　程凡寻觅已久的目光停住，望向大吴。
　　“哦，她先把资料拿回去，我留下来接你们。”
　　“资料那么多，你让她一个人回去？”
　　“门口有公交站嘛，我说帮她，她硬要我接到你们再走，我也没办法啊。”
　　程凡忍住不悦，迅速整理了衣物，单肩背起包就要往外走。
　　时雨清见形势不对,“喂，程凡，去哪里啊，晚上王老师开会，你要去啊！”
　　“我去叫林央，老师说的是四个人。”
　　“甭管这孙子，这是给我脸看呢，怨我不帮助同学！”大吴喊住想要追出去的长裙少女，“你先换了衣服，老王还在等我们。”
　　时雨清拖着长裙实在不方便，回头不置可否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程凡赶回学校已经九点。
　　学生们一拨一拨下了晚自习。
　　他没去教室，直接奔向图书馆资料室。保管员打着哈欠困惑，现在的学生这么勤奋？放学了还要先后来找资料？
　　一排，两排……第四排，第五排！
　　“林央。”
　　“啊？”林央站在二层踏凳上回身望，正在整理的书本随着不稳的身体晃动掉下来两本，慌忙伸手去接，整个就要摔下来。
　　“小心！”程凡跑过去双手接住她。
　　这顽强的身体扭了个来回，竟然稳住了。程凡双手扶住她的大腿，发觉没有危险，不消几秒迅速放开，目光错向别处。
　　“怎么都不小心？叫人吓一跳。”他小声在底下念，语轻像说给自己听。
　　林央在上边惊魂未定，停顿片刻，将书摆好。
　　“程凡，找我什么事？”
　　“班主任不是说晚上我们一起聚一下吗！我…我来叫你。”
　　“我就不去了，晚上还要补功课，你们一起玩吧。”
　　“功课可以晚点补，这次你的功劳很大，去听听王老师怎么讲。”程凡诚恳地望着她。
　　明明很想和他一块去啊，矫情到此为止可以嘛！“这么晚了，没有公车怎么办？”
　　“没关系，你只要来就好。”程凡的表情瞬间活跃，“你先整理，我去找辆自行车。”
　　这个男孩跑开的身影，洒满了青春里最温柔的阳光，禁不住想像自己是他，会有多么坦荡与荣耀，时至今日多想一点，他应该并不讨厌当时的自己吧。
　　从保管室出来，林央一眼看到等在外面的他，两个人共享一辆单车，林央坐在后面，空气微甜，两个年轻的心跳，交织着各自内心的展望，在微黄的路灯下飞驰。
　　四月清明过后，草长莺飞，天气好的醉人。
　　周六这日，学校组织学生“忆苦踏青”，实际上是让学生开垦郊区农场的荒地，忆苦思甜，锻炼身体。
　　学校租用的大巴在校门外排成了长队，一度让交通瘫痪。领队老师让所有队伍保持整齐，戴着白色统一分发的遮阳帽。
　　一班清点人数时，缺了两个人，程凡和时雨清，大赛落幕已久，难道又有新的赛事？隔着阻碍重重的视线，林央往后看了又看，密集的人群里用目光找寻一个人谈何容易。
　　快要登上大巴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突然从南操场侧道口穿过来，稳稳停在了大巴前面，车门啪嗒开启，程凡应声下车。
　　眼前这一幕让林央有些错愕，她从来不知道程凡家境条件这么好。
　　男生表情很严肃，甚至有些厌烦，想要快速融入人群里。与此同时，一个着装入时的女人从车前门下来，那女人年轻到看不出年龄，踩着一双合适又晃眼的红色高跟鞋，小跑地追着他身后，像是要跟他解释什么。
　　帽沿时不时遮住林央的面庞，程凡路过她身旁的时候，丝毫没有认出来，苍白的一瞬间，果真自己没有一点青春的特点和印记，在在意的男生面前，她普通的和身后统一式样的任何同学都一样。
　　林央心里有地方悄无声息地坍塌了。
　　大巴按时驶出，紧锣密鼓的行进。
　　女生在前面，男生在后面，林央在二排最左位。她侧面木木望着窗外，自然没有看见，程凡经过时停留的目光。
　　车里安静如厮，每个人各怀心事。郊区目的地很快到了，学生们相继下车，在老师指引下集合，然后领工具干活，林央也跟着过去。
　　男生们表现很积极，他们分到的任务比女生们繁重的多，大家抱成团互相说笑打气加油。女生则在另一边整理着秧苗。
　　太阳慢慢升到蓝天正中间，刺目的让人睁不开眼，温度变得炙热，很多人后劲开始不足，程凡看起来也蔫了，不怎么说话。林央远远望了几眼，又迅速低头做任务。
　　熬到中午真可谓是千辛万苦，带队老师招呼大家过来吃午餐，把食物一个一个分发。
　　林央没什么胃口，原地坐着没动，把玩着手边的小草。
　　百无聊赖间，头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不吃饭，给，我拿了苹果。\"
　　林央抬头看了看，正午的阳光令她眯起眼睛，一时有些恍惚。程凡递来一个苹果，好皮肤的他脸被晒的通红，却为她挡下一片阴凉。
　　“我手很脏的，你吃吧！”
　　程凡蹲下来和她面对面坐着，“那你去巴士车那边洗洗吧，我在这等你，我拿了两个呢。”
　　林央只觉得脸无限发热，好像一个火球落坐身边，接受还是拒绝都由不得她思考。
　　大多数学生都回大巴里面乘凉，有的在农场内部休息玩闹，没人注意两个留在原地晒太阳的傻瓜。林央起身过去洗手，思考良久，拿了些吃的回来，双手塞进程凡怀里。
　　“两个苹果不够，你多吃一点。”她还是不忍心让程凡一个人在那边等。
　　程凡笑笑没多说开始吃东西，他把帽子反扣，前额头发漏出几缕，带着不羁的酷感。每撕开一个包装他都先递给林央，林央吃了他才会再吃。
　　林央那时不懂得绅士具体意思，但眼前的男生礼貌又自然，细腻中搭配大气，应该足够解释这个词语。她在心里甜笑了一下，程凡看着她，“想什么呢林同学，舅舅对你好吧，以后可怎么报答我？”
　　林央听他这么讲，头脑一激灵，“原来你知道‘舅舅’这个梗啊，真是的，你当时一定不知道是我叫的你才会答应的！”
　　那是早前，外婆和程凡的姑姑喜欢互相串门。在长辈的一次休闲茶话会上，大人们说笑，要林央喊同龄的程凡一声舅舅，大家兴致很高，林央不好拒绝。
　　程凡在客厅边上陪曲卓然打游戏，同伴对着游戏机大吼大叫，他却留心了别处，正将关于林央的一切听得分明。姑姑还在小声笑语，“央央，你叫一声舅舅，看他忙着玩听不听得到叫的是谁？”
　　“舅舅”
　　林央怯怯开了口，一双眼睛不自主望向客厅，天祈祷他什么都没有听到。然而，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到程凡竖起的耳扩里，天知道他为何如此期待，他几乎是一瞬间转过了身，望向那个发出声音的女孩，大人们都被这迅疾的反应逗笑了。林央没想到气氛变得这么热闹，脸颊顿时红了八九分，耳根要滴出血来，落在程凡眼里，活生生一朵娇艳盛开的花。她低头平复，他回头笑了。
　　她如今这么反问，程凡就不反驳了。我心里想的什么，你都远远不知道。
　　“其实你还比我小月份呢，喊舅舅都把你喊老了，我觉得不好玩。”林央傻笑。
　　程凡跟着大笑起来，林央停下啃了一口的苹果，确实傻了，觉得太阳都要融化在这笑声里……
　　简单的午饭过后，任务依旧继续，只是变成了自由活动，中午会面的两人没有分开。
　　那个下午，像敞开了盖子的酒坛，香气四溢，如果没有遇到那两个人的话。
　　程凡给林央讲了很多自己的故事，他童年走散的玩伴，他温柔的妈妈和严厉到让人害怕的老爸，父母早年打拼生意四处奔波，总是不在家，他最爱的姐姐从出生就陪着他带着他，待他懂事后不久，姐姐离家去外地求学，内心特别想念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林央静静听着，静静注视程凡回忆的脸庞，时光未改变他稚嫩帅气，但经历又让他理性成熟。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太阳红了脸，绿油油的荒地上清风徐来…
　　黄昏关前的日暮，火烫过的成色，美得让人心醉。还没看够，老师挥动红色旗帜召唤众人集合回校。
　　走了两步，程凡顿住脚步，“哦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的。”
　　“什么呀？”
　　“你猜……铛铛铛铛，一个万花筒，我姐送给我的，两年了，现在给你。”
　　“为什么，你姐姐送的东西你不珍藏着吗？”林央不解。
　　程凡思考了一会，“这是女孩子的东西，我一个男的，你就拿着，当你愿意听我说话的礼物。”
　　“那我藏这儿…”林央顺势把万花筒往手袖里塞，冲他一笑，“我替你保管，等你想要回，找我就可以。”
　　“随你…”少年忍住抬手摸摸她柔软头发的心动，手指卷起微微握成拳。
　　“哎，这不是林央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引得两人一同回头，是宋媛。
　　宋媛打量林央，判断无误后去看程凡，旋即像只撒欢的兔子，“这不是程凡吗，准校草！”她的表情惊喜又很快恢复冷静，脚步慢慢移到林央身后，眼睛紧盯男生不放。
　　“宋媛，你不是在对面农场吗？”
　　“我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会跟帅哥在一起？”这番询视倒让程凡不乐意了。
　　林央意识到气氛回冷，回过神来跟他介绍，“这是我发小，叫宋媛，在20班上课。”
　　程凡礼貌地朝宋媛笑了笑，转向面对林央。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男生大踏步跨过脚下的沟堑，两个女孩随着他回到出发地。
　　“你二哥呢！”短短回程，宋宋见缝插针道出一句。没有正眼看林央。没有在问话。
　　“我不知道。”
　　……
　　“你最好是真不知道。”
　　谁也没有再做声，气息沉入大海，生怕呼吸不适就淹溺在海里。
　　一天的疲惫和喜悦让林央的神经放松下来，潜意识里忘记很多事情，自己好像还是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成长在没有任何污染的环境，努力一点就可以看见干净的未来。
　　心情不免是有些雀跃的，她盼望外婆做的晚餐，期待没有任何梦境的晚眠，和第二天与中意少年互道早安。
　　然而，走到家门口时，满屋子关不住的热闹就让人警觉到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