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比汝尚多情》千年纸鸢劫

4、chapter 4

　　这种时候，虽是忙碌，但身在浣衣局干活的杜若和柳意却是没领到什么任务的。

　　一切的事情都须得在天亮前准备完善，因为天一亮，那宫外的人就会受召进宫门了。

　　宫里一众宫人忙中有序，那宫外裴将军府中比之更甚。

　　裴将军因为常年在外征战，子嗣并不众多，至今膝下两子两女，大女儿已经嫁做人妇了，最大的儿子早已跟着他上过几次战场了，最小的儿子还在学堂念书，今日受召的是他的幺女裴景。

　　虽说离天亮还有些时候，但一接到口诏这将军府就忙了起来。裴景在母亲的挑选下换了不下三套衣服、各种配饰，得要显得大方得体，便既不能服饰华贵，又不可显得太朴素亦或是小家子气。

　　许是挑的久了，裴将军走到了女儿闺房前，在紧闭着的门前问了一声，“还需得多久？”

　　裴景在丫鬟的帮助下刚换上一套新裙，有些烦躁，“换了几套衣服了，娘不是说太艳丽了俗气就是太素了，怎么换都换不到她满意！”说到这儿，她杏眼一翻，却不好让娘亲看见。

　　“你们快些，莫要误了时辰了。”

　　“不会误了时辰的。”只听得房内将军夫人一声应答，便再也没了声音。

　　裴将军轻晃了晃脑袋，踱步回了大厅。

　　片刻之后，只见得裴景穿着一身浅绿色长裙配上一支玉钗出现在父亲面前，显得富有活力却不失端庄。

　　裴将军虽没说什么，但看着女儿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以示夸赞。裴勇虽是个武将，对妻儿却是个软性子，尤其是耐不住这小女儿眼巴巴的模样。

　　虽是费了些时间，但一切完毕时天还未亮，一家人便在厅里吃些早点。

　　裴家是武将之家，将军的大女婿、两个儿子皆是武将，便是两个儿媳虽不懂武却也都是副将之女。裴将军多年征战，他自然是害怕帝王的猜疑之心，怕他功高盖主，所以即便是最疼爱的幺女、他也没有想过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这一位置。

　　因此，对于宫内的召见他很是忐忑。

　　将军夫人看着表情如出一辙的父女俩，安慰道，“再过不久便是元宵灯会，到时候宴会上咱们只要挑中了一个人，就立刻定下亲事。”

　　是了，裴景不爱武，更不喜欢换舞刀弄枪的男子，早早地纠缠着父母许诺以后替她找个书生气的夫婿。老来得女的夫妻俩自然最爱这幺女，想了想觉得这一家武将，倘若这幺女嫁了个文人也算得个好事，便应了她。

　　元宵灯会，是一年之中一次“妇女可以出游街巷、自夜达旦、男女混淆”的狂欢。最重要的是，每年的元宵灯节时，帝王会举办一场宴会，宴请当朝的大臣及其家眷，宴会上青年才俊和大家闺秀们便有了相处的机会。

　　因此，元宵宴上选夫婿是裴家上下早就打定了的主意，夫人在这时候一提这件事情来，父女俩心中各有一番新的思量，却都想着那元宵宴早些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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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究是到了受召入宫的时间，裴景递了牌子之后就被在宫门等候许久的公公带了进去。

　　穿过幽长的宫廊，虽是大清早，宫内却早已忙碌起来。一路上，裴景挺着背、微收着下巴，余光却扫过一个又一个经过行礼的宫女。

　　每一个、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那样的……毫无生气。

　　她不想下半生过得如此无趣，她不想的。但皇后近来接连两次的传召让她不由地紧张。

　　一路上除了宫人便没遇到别的人来，裴景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公公和守门的宫女通报，她才惊觉已经到了皇后的寝殿前，飘远了的心绪猛地收回，令她经不住心中慌乱一番。

　　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给了领路的公公，道了声谢，眼见着公公转身走了，便再度掏出一袋银子给收到通报出来的宫女宝珠。

　　“敢问，今日皇后娘娘除了召见我以外，可还有…？”

　　宝珠眉梢轻挑，目光轻扫过将钱袋放入她手的、裴景露在外面的纤细手腕，继而垂下眸子掂了掂钱袋，手中的分量让她笑意更浓，带着裴景往里走了几步轻声在她耳旁说着，“三皇子一大早便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了，现在还在里面呢，姑娘得好生把握机会才是。”

　　三皇子！

　　裴景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继而恢复平展。

　　裴景年少时并不怎么进宫，那时候将军夫人受召进宫总是带着她大姐的。因此，她从未见过几位皇子，今日倒是头一遭遇上。

　　以前倒是听大姐说过几位皇子的事情，但、那都是多年前、男女还不需要避嫌时候的事了，现下，大姐说过的那些应当只能做个参考了。

　　她是到了适婚的年纪，这时候才经常被皇后召见，皇后的心思他们一家都再清楚不过了，就是想为三皇子找个能够提供助力的妻子……而裴家，被选中了。

　　拖不到元宵灯会了吗？

　　掩下一切心思，微微垂下目光检视了一番自己的衣角袖口，裴景这才跟着宫女进了殿。

　　将双手交叠在身前，向在座的皇后和、三皇子行过礼后，裴景微微低着头等待皇后说话。

　　“不过些许日子不见，倒是又好看了几分。”

　　“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母后，不若先让裴小姐坐下再聊吧。”

　　男人带着笑意的话传入裴景的耳内，让她心神一晃，却不敢抬头直视。

　　虽是武将世家，但裴府对女子的教育并不比别家宽松，待字闺中的她见过的男子少之又少，一个姐姐口中描述过的陌生男子，裴景实在很难让自己不去好奇。

　　饶是平日里不拘小节惯了的裴府小小姐，在这皇后的内殿里，她还是不敢直视三皇子和皇后，不仅仅是想要拉远距离，更是因为、君臣有别。

　　“这倒是我不好了，快坐下吧。”

　　皇后微微上扬的眼角显示着她的好心情。

　　宝珠适时地端着东西走进内殿，打破了即将沉闷的屋子，“娘娘，针房将衣服送来了。”

　　“那还不快呈上来。”皇后看着坐下的裴景，眼中算计的光芒一闪而过，“我看着、景儿你近来像是消瘦了一些，也不知上次裁制的衣服还合不合身，不若在内室换上，有什不合适的地方，我也好叫人过来修改。”

　　皇后一声“景儿”让裴景忍不住捏紧了袖口。今日三皇子在这处，皇后又如此亲和的模样……

　　裴景压下心中的情绪，屈膝道谢，随着宝珠去换衣服。

　　宝珠和另外一个宫女帮助她换上新衣，随着宫女蹲下身为她整理衣服的动作，裴景的心越发的往下沉。

　　她不希望进入皇家，一方面和父亲一样为家族担忧，若是皇帝觉得裴家功高盖主寻个莫须有的罪名，裴家便能一夜覆灭，另一方面，正如她进宫时所想，宫中的女人活得有多麻木、多不自在，她不缺荣华富贵，所以不想过这样用青春换来的荣华。

　　但皇后的意思，太昭然若揭了……

　　整理好裙摆，宝珠哄走了另一位宫女，为裴景换上新的耳环，在她的耳侧轻言细语，“将军府的风头太盛了，再不站队，可是要出问题了，这一点，您可得仔细思量啊。”

　　裴景心头一颤，这样的话，是皇后的示意，还是三皇子？

　　都一样的，无论是谁的示意……

　　是啊，他们只想着要隐藏锋芒，却没想过，将军府依然风头尽露，早晚会在这场夺嫡战争中被牵扯，保持中立实在是艰难得很。

　　命运二字，唯认而已。

　　换上一副笑颜走出内室，裴景比之进去时微微抬起了头，开始悄悄的打量起坐在皇后下首的三皇子。

　　“好看到是好看，只是这发饰与衣裳不大匹配，宝珠，你怎么这么粗心大意？”

　　“奴婢知错。”

　　宝珠这厢才告了罪过，皇后便笑眼看着下首的楚天烨，“近来天气不佳本宫的腰痛又犯了，也不便起身了，烨儿，不若你替母后选个发饰相赠吧。”

　　被点到名的楚天烨微微抬起眸子，起身走近裴景。

　　让一个皇子给尚待字闺中的裴景挑选发饰，这桩亲事，不用裴景回家再去询问也知道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裴景尽力维持着自己的心绪，笑颜以对。

　　楚天烨比裴景高上许多，裴景虽是微微抬了头但面容却还是让人看不真切。

　　楚天烨斟酌了会儿，实在说不出让一个姑娘家抬起头来这种话，便挑了自认为和衣服最搭的一对对钗，将钗子拿起交给裴景身后的宫女，让其为裴景佩戴。

　　将军府的确是他很想争取到的势力，但他清楚，为了不让父皇猜忌，现在的自己是万万不可以与将军府有太多的关系牵连，而且，他也着实不想不该为此毁了一个姑娘的一生。若是合了母后的心意亲自为裴景戴上发饰，被宫人传了出去，难免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

　　皇后看着楚天烨的动作微微了眯眼睛，她这个儿子啊，心不够狠，行事也不够果断！这样如何、才能夺嫡上位！！！

　　楚天烨的不配合倒是让裴景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她才认真的看起了这个男人。

　　没有想象中精明的样子，反倒是她最喜欢的书生模样，看着虽是温柔，眉宇间却有着她父亲一般的刚毅。

　　楚、天、烨……其实，三皇子妃，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他的名字约莫、是从今日起就烙在了裴景的心上了。

　　少女春心萌动，却未曾想自己从一开始便是皇后母子二人与皇权博弈的棋子。

　　“今日八弟回京，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嗯。”

　　皇后有些许不满，但却不愿在裴景面前暴露出来，拂了拂袖便让楚天烨离开了，不多久便以身子不适为由也让裴景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