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长风万里》绯色轻寒

4、 四 落魄江湖载酒行

　　今年的冬天来的有点早,才到十月,就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的,一气儿下了好几天才肯歇息.天地间一片苍茫.

　　"当沧海剑在顾惜朝身上时,最好不要跟他动手."冷血在养伤期间只说了这一句话.追命觉得很不服气.能让从来不肯服输的冷血心生忌惮的剑法,追命很好奇.上一次匆匆一面,他只顾着警戒四周强敌,根本没看清楚顾惜朝的剑法.他想找到他跟他打一架,好好看一看这个人人谈之色变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追命的速度是很快的,只是一天的时间他就搜完了全城各个角落.宁静的冬日,硬是让他弄的鸡飞狗跳.
　　"你在找我?"当他垂头丧气的准备回去时,却有人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暖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幽兰的清香.弄的他耳根顿时像火烧的一样.
　　"顾惜朝."他盯着他.轻咬着唇,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
　　"追三爷,你找我什么事?"顾惜朝微微一笑.
　　"打架."追命理直气壮的大声回答.
　　"好,"顾惜朝回答的也干脆."输的人请喝酒."顺手从树上折了根树枝.
　　"你拆树枝干什么.怎么不拨剑?"追命好奇的问.
　　顾惜朝摇了摇头."沧海剑剑气太盛,不合适比武过招,我跟你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有必要用它."
　　"哈哈,顾惜朝,你可真能装,还好二师兄告诉过我,绝以不要相信你."追命不无得意的说,"你骗不过我,你若真有这么好心,就不会伤了四师弟,还把穆鸠平给分尸了."
　　顾惜朝莞尔."冷血的杀气太重,我不拨剑死的是我,我跟戚少商本来就是死敌.杀他兄弟也无可厚非.要比武的话就出手吧."
　　"好,我不信你可以不出剑."追命说着出手了.
　　"追三爷可要手下留情啊."顾惜朝笑了,妖娆的令人目炫.伴随着他的笑容一出手就是杀着.追命愣了一下.那笑容.硬是让他速度慢了半拍.他打赌,十个人有九个看过顾惜朝这样的笑容后,都会发愣,不发愣的那个是瞎子.高手过招岂容分心.一愣之下他先机全失,处处受制.没过多久顾惜朝的树枝就指在了他的喉咙之上.追命瘪了瘪嘴,一脸的不甘."你耍诈."他有点生气.
　　"哈哈"顾惜朝轻笑了一声,扔下了树枝."追三爷以轻功闻名天下,若追三爷跟在下比试轻功,在下一定是不及的.追三爷以己之短搏我之长,力有不逮也是在所难免,没有什么可尴尬的."
　　"也是."面子让顾全了的追命马上笑颜逐开."好我请客,去哪里."
　　"好,那就去樊楼吧."顾惜朝轻轻吐出京城最大的酒楼的名字.果然追命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下.那里的酒不是一般人喝得起的,稍稍点些菜,他一个月的俸禄就没了.他迟疑着,站在原地没有动.
　　顾惜朝看出了他的疑虑,忍不住卟哧一笑."放心吧,你请客,我付账."
　　追命一惊,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师兄们的叮嘱又在耳边响起."绝对不要相信顾惜朝,尤其是他笑的时候."
　　"不敢吗?"顾惜朝小小的激了他一下,追命一扬头大步向前走去.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培酒.佳人在身侧,素手亲执壶.追命有些醉了,今天也没喝多少就开始有点晕乎乎了.传闻中的顾惜朝是个魔头,他也亲见过他杀人的手法.非常残忍.可现在他就坐在他对面,纤秀的手轻轻端起细瓷的杯子慢慢凑近蔷薇色的唇边.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微启的唇瓣流入口中.唇因为酒的滋润而显的红润起来.酒的味道不错,他享受的眯起了眼.唇边勾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伴着微红的酒意如春水般在他俊美的脸上荡漾开.一时间追命呆住了.这样的一个人,任谁也无法把他与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联系在一起,可惜他偏偏就是.
　　"怎么了?"顾惜朝歪着头好奇的看着发呆的追命.
　　"没什么."追命脸一红,掩饰的猛灌了一口酒.喝的太急了,酒喷了一脸.呛的他咳嗽.
　　"别急,时间还长,慢慢喝."顾惜朝好心的拿起一块丝帕帮他试去喷出的酒液.手指有意无意的划过他的唇.在那里轻点了一下.追命的脸立即变的红艳艳,水淋淋的.他别扭的转过脸去,举起酒壶挡住了自己的失态.
　　顾惜朝玩味的看着他,六扇门中追命性格最直爽,为人相对单纯.挑他下手最容易.

　　"追三爷跟顾惜朝在樊楼喝酒."六扇门的小捕快,发现了这两人的确踪迹.马上向上级作了报告.戚少商想也没想,身影一闪冲了出去.一脚踹开雅座的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猛的抽了一下.
　　追命醉了,像只猫咪似的伏在顾惜朝怀里,顾惜朝一只手温柔的拥着他,另一只手,在他的脸上抚弄着.
　　"你来了,戚少商."顾惜朝抬起头看着他.手指的动作却没有停止.戚少商什么也没说,一个箭步窜了过来,一把拉起追命,扯了过来.
　　追命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做什么?"他喃喃不清的抗议着."别吵."戚少商只觉心中莫名的发堵."适可而止吧,顾惜朝."他咬牙冷冷的说了句,然后他拖着追命,扭头走了出去.
　　顾惜朝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平伸出手,掌心多了一件东西,那是皇帝御赐给四大名捕的平乱珏,代表着先斩后奏的权利.

　　朝中有一批官员名叫御史,他们的工作就是监督弹劾百官的过失.顾惜朝看看了手中的东西,决定把它扔到某位御史大人常去的青楼女子的床上.

　　早朝的时候,朝中一众平时大事不开口小事拍拍马的御史们竟然弹劾起了六扇门.而且拿出了皇帝御赐的平乱珏,弹劾的罪名是,六扇门行为不检,流连青楼,把御赐物品赠与青楼女子.诸葛小花一脸莫名,有口难辩.皇帝震怒.下令回收平乱珏,六扇门集体反省.这样一来四大名捕就只有逮捕而没有处决的权力了,无形中削了神候府的权.更令他诸葛小花颜面扫地,为朝中百官所耻笑.

　　诸葛小花的脸色很差,从下朝回来他就黑着脸一言不发.一众名捕们都大气不敢出,良久,诸葛小花扔出皇帝的圣旨.追命手快抢过来一看,顿时傻了眼.

　　"顾惜朝."追命的怒吼响彻云霄,事实证明,不听师兄言吃亏在眼前,有些人是不可以碰的.戚少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当初若不是他醉在那淙淙的琴声之中醉在那温柔的笑容之中,又怎么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的同情还没完,皇帝的第二道圣旨就下了,着六扇门,派遣得力人员往江南押送花石纲.诸葛小花接旨后,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停在了戚少商的身上."少商这次你去,记得凡事以大局为重,千万记得现在你是公门中人,凡事不可以拼一时意气."
　　"是."戚少商有点纳闷了,这运送花石纲不过是一次普通的任务为什么诸葛神候面色凝重的跟他说这么多,也许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要他特别小心罢了.
　　无情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戚少商却没说什么.

　　顾惜朝在下棋,自己的左手跟右手在下棋,无聊的时候他常常这样下,而结局通常都是没有结局.江南的局势亦如此局,进退两难.戚少商不知道,但诸葛小花却清楚的很,他爱惜自己的徒弟不忍派去,所以只好派了戚少商.
　　皇帝每年从江南征收花石纲,早已弄的民怨沸腾.今年这批的数目尤其之巨.江南的部分侠道中人,打算为民请命,劫了这批东西.好让老百姓不至于在新年的时候饿死.若为侠义,戚少商必然会相助,若为王道,戚少商必定会与侠道为敌.他要看看这次戚少商怎么选择.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是他告诉太子,这批花石纲运送会有危险,最好建议六扇门经手.现在一切均在意料之中,只等结果了.
　　半月后,结果出来了.戚少商选择了王道.
　　戚少商一到江南就明白了,但此时想退早已是无用.若违王令,自己身死事小,连累了六扇门一众帮助过他的人就不好了,必竟自己当日千里逃亡之时帮他最多的也是六扇门.最后皇城一役也全靠了六扇门,若连累了他们,也等于同时违背了自己所信奉的侠义,要他戚少商出卖朋友,他做不到.两害而取其轻,这一点聪明的人都明白.顺利的完成任务自然皆大欢喜,反之,后果不堪设想.
　　当戚少商面对江南的侠道时,他并没有想伤害任何一人,他只是击败的带头的人,然后劝诫他收手,可惜天不从人愿.跟他同时押运的军队却贪功,趁侠道落败之际,大开了杀戒.前来打劫的江南侠道中人,几乎全没.于是这笔账很自然的算在了戚少商的头上.没有人会相信他不想杀人,大家只知道,九现神龙戚大侠为了荣华富贵,甘心做朝廷的鹰犬.一如他当年说铁手一样,大家也是这样说他,"好好一个大侠,怎么一穿上这身官衣就全变了."
　　现在只要江湖上一提起戚少商,大家都摇头然后皱着眉毛骂一句."戚狗."多年来他辛辛苦苦拼却生死赢的大侠之名彻底的离他而去了.戚少商想哭.然而他知道自己此时的眼泪不会有任何人理解.他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顺利完成任务回到六扇门,诸葛小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辛苦了."无情没有吭声.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铁手的目光中有些痛惜.追命拉着他的手说."戚少商回来就好,我们一起去喝酒吧."戚少商摇了摇头.这种廉价的同情他不需要.

　　京城小御街,花柳繁华地.美女如云,风月无边.
　　戚少商信步走进一家,随便点了个姑娘,便在房间里独自喝着闷酒.风月场合,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是去过几次的.年少轻狂之时,落魄无助之际.他需要放松.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他都需要放松,弦崩的太紧的话只会断掉.
　　"咯吱"门开了,那姑娘并未从正门进,而是从隔着重重纱曼之后的偏门走了进来.隐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感觉她的身材很修长.她没有说话在纱帐后坐下,帐后有把琴,不是古琴,而一张箜篌."叮"她伸手试了一下琴音.又调了一下弦,才开始弹奏.
　　琴声高亢,似有大漠金戈之声.令他的思绪又飘回了边关连云寨,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跃马挥鞭,北射天狼,当年的豪气,当年的兄弟,当年的一切全都不复存在.感伤之余,只听琴声一转,孤寂而凄凉,仿佛今日的自己,冠盖满京华,期人独憔悴,所有的兄弟全部死完,最爱的人琵琶别抱,曾经的朋友,已渐渐疏远.他叹息着,只听琴声再转,平和而无忧.一如人的心境,无奈无奈,知我者,不知我者,又有何忧?戚少商拨剑,一剑挥去,层层纱帐裂开,帐后那人,是名男子,青衣卷发.
　　顾惜朝不慌不忙的放好琴,起身走了过来."收起你的剑,戚少商.今天的你根本没有任何斗志."
　　戚少商犹豫了一下,收起了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看到他,心中反而觉得有一种安慰.
　　"你还能听出来是我,戚少商."顾惜朝笑了.这也算是对得起当初的那句知音了.
　　"你来做什么?"戚少商冷冷的问.
　　"我是来看大侠怎么就变成了落水狗."顾惜朝直言不讳.他拿起桌上的酒壶.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怎么不喝烈酒了,改喝这种温绵的女儿红了?"
　　"看到了你想看到就可以走了吧."戚少商没好气的回答.
　　"这个时候你并不希望我走."顾惜朝成竹在胸的说.他把酒壶举过戚少商的头顶,然后倒了下来,满意看着酒液顺着他鼓嘟嘟的包子脸流下.戚少商伸手打飞了酒壶,紧跟着一拳打在顾惜朝的脸上,这一拳力道太大,顾惜朝脚步一个跄踉,戚少商趁向前一扑,两人同时倒在了地上,戚少商骑坐在他的身上,双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只要一使劲这秀美的颈部就会断掉.
　　顾惜朝眼中没有丝毫的惧意,抻手揉了揉让他打的微肿的脸,笑了笑."戚少商."他温柔的叫着他的名字.
　　"嗯?"戚少商愣了一下.
　　"这样压着我舒服吗?"顾惜朝眨了眨眼.
　　"什么?"戚少商圆圆的眼睛中充满疑问.显然他还没有反映过来.顾惜朝索性伸手圈上了他的脖子.把他的脸拉近自己."这里可是青楼."
　　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脸上.戚少商的脸红了.掐着他的手不自觉的放松了.他有点迷惑,打架跟青楼有什么关系.
　　"还是你从一开始就想这样做?"顾惜朝的坏心眼的在他的鼻尖轻吹了一下.戚少商还没有想明白青楼与打架的关系的时候,身体的直觉已让他整个人弹了起来.硬是向后退了丈余远.
　　"你,你,你......"他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一张包子脸红的非常可爱.顾惜朝眼中却满是戏谑.他慢慢从地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问."我,我,我怎么了?"
　　"你根本就是个疯子."戚少商从齿缝中崩出这几个字.
　　"这一点很早前你就应该知道了."顾惜朝扬了扬眉,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问."戚少商,现在你可告诉我,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了吗?"
　　戚少商如遭雷噬,一张脸瞬间变的惨白.正?邪?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资格自居正义,自称大侠,可是邪,打死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与顾惜朝是一丘之貉.那现在的他又是什么?他没有顾惜朝那么多的心计,他的思绪一直都比较直接.这个问题,一时间他真的回答不出.
　　看着一张鼓鼓的包子脸,渐渐皱成了花卷.顾惜朝笑的更加灿烂了.
　　"这件事,你提前又算计了?"看着他一脸的笑容,戚少商问的很苦涩.
　　"是."顾惜朝点头.认真的回答.
　　"绝斗吧,顾惜朝."戚少商叹息着,有些事早点了结对他是一种解脱.
　　顾惜朝摇头."现在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别不自量力了,戚少商.你杀不了我."与杀戚少商相比,他更感觉兴趣的就是慢慢的,一层层削去他身上那所谓侠义的伪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