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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梦醒 ...

  •   她像是做了个极长的梦,梦醒后是刺眼的光亮。
      过了许久,她总算适应了光亮,睁眼看着逆光站立的刘彻,翻身背对着他。刘彻也沉默不语,揉了揉眉心,脑中有些沉重,末了,还是出了声:“你好生歇着。”一整日都未曾回宫,若是再不回,必然是要出什么大乱子,知晓她不会理会自己自顾地关了门负手离开。
      脚步声渐远,她挣扎着起身靠坐在炭炉旁身上暖了些,可发觉心中却是半分都没暖。她自私地想要摆脱前世,又固执地将卫青当作窗外人,这一场梦...也该醒了...
      门忽然被推开,箍儿见她这个模样有些心疼,“小姐。”
      “箍儿,今日可是八月二十一?”
      箍儿嗯了声,她心中惊了惊,皇祖母离世之日是八月二十八日,还有七日...皇祖母...,心中闪过失落,就算重来一回又如何呢。
      几日后晚些时候有人敲门,阿娇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箍儿,进来吧。”
      门被打开,有脚步声传来却不是箍儿的,阿娇没有回头,“你既然是......”她终究是无法说出口,将茶水一饮而尽,“那就该知道皇祖母...离世之日...”
      刘彻默然,“祖母身子越发弱了,还有七日,你若想去见见她......”
      “不必了。”她打断,转头看向他,“至亲之人离世之痛又何必再切身体会一通,刘彻,我母亲跪下求你时你可曾有过半分心软?”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鼻尖有些酸涩,刘彻愣住,他知道这一切都像是她的心结萦绕不去,是梦魇,也是心魔,问出来也好。
      “我守的,是大汉江山。”良久,他出了声,那时的他...是形势所迫...,可阿娇却觉得有些可笑,“是啊,你要守的自然是你的江山帝位,你又可曾信过我母亲,她生为大汉皇室之女,纵使权势颇大,可帝位于她不过是尘埃粪土。”
      他不再说话,看着她的眉眼有些心惊,末了,叹了口气,“阿娇。”
      阿娇没有应声,忽然被他扑倒在地,接着便是铁箭嵌入墙壁的声音,后脑被他的手垫着,他闷哼一声,阿娇敛下眉眼又被他抱起在地上滚了几圈躲开铁箭,院内吵闹起来,有人扬声问道:“陛下,可有大碍?”
      “无事,留下一个活口。”口中说着,放开了她,箍儿跑了进来,“小姐......”
      “无碍。”她开口,不过片刻院子中安静了下来,刘彻拂了拂袖上的灰尘正要出门,可一脚刚跨出门槛时屋内忽然传来阿娇的嗓音,只是说出的话却如寒潭之水从头灌下,“你瞧,她害了我的孩子我还将她推上了后位,刘彻,我早已识不得前世今生,也分不清爱恨,此生...不必再见了...”
      孩子?他猛然回头看着她,她这副表情像极了那日在椒房殿外大雨倾盆之中的模样,那时她也是这般执拗的眼神,说,刘彻,你瞧,我们还是走到了这步,此后余生我们不必再见了......那日她回了长门殿之后,那个名叫箍儿的丫头又冒着雨跪在了勤政殿外那时卫子夫瞒着他此事又正值铲除姑母势力的关键期,因夺权之事不得有半分差池便就没再理会,那时阿娇口中的它......
      忽然有些站不稳,脚下有些发软,转头看着阿娇垂下的眸子,扶住了身侧的门框,嗓音嘶哑不堪,“阿娇......”
      箍儿也惊住,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是听得惊人,伸手扶住阿娇却被她反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箍儿,无碍的。”
      无碍......怎会无碍?那宫门之内能将人抽筋剥皮,小姐......
      他正失神,原本被人制伏的那个刺客忽然纵身跃起将铁箭向她射过来,一时来不及以剑挡开,索性直接侧身挡在她身前,背上被一股凉意刺入,耳边有温热的吐息声,“阿娇,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刘彻之妻唯你一人。”
      阿娇惊住,他整个人都伏在自己肩上,“刘彻!”院中的侍卫连忙上前扶住他,到附近找了医者简单处理了伤口,才将他扶到马车上回宫,望着马车越走越远,阿娇转身入府却不想正好撞上卫青。
      他眸中的神色复杂,阿娇敛下心神,请他入府,有些事,还是尽早结束得好。
      ......
      “回皇太后,陛下的伤势没大碍,静养些时日便好。”皇太后点头,命太医下去,转头看着面色苍白躺坐在床榻上刘彻,将药碗转递到他手上,“出宫查兵器铸造这些事交到兵部便可,你何时这样不稳重了?”虽是数落,可言语间却是关切,刘彻沉下眉眼,殿外瑞德疾步走了进来,“陛下,皇后听闻您受伤之事便在殿外一直等着。”
      药碗啪地一声被捏碎,有碎片嵌入掌心,他面上却没有半分神情,拂了拂衣袖,“那便由她等着。”
      皇太后收在眼中,只转头吩咐人将药再煎上一碗,谁知刘彻却按着肩头的伤起了身,吩咐宫人更衣转身便要出宫,“彻儿。”
      “命人将药送去嘉和殿吧,这几日朕都会祖母身侧。”走至门口时,命瑞德将奏章都送至嘉和殿,盛装的女子一见他出来就含笑迎了上去,“陛下,臣妾听闻您受......”可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锦衣人蹲了下来,伸手抚着她的眉眼,她大喜,刘彻将她扶了起来,“云喜,送皇后回宫。”
      未对她说一句话,却给了她希望,陛下,只要我努力走进你,便会取代你心中那个死人的位置是不是?刘彻看清她的眉眼,温软而动人,不同于阿娇是带着清寂的明艳可一双眸中却又是看尽世间凉薄的淡漠,想起她口中的孩子有些发闷,转身往嘉和殿的方向走去。而在他转身的同时,皇太后出来看了眼皇后,“哀家有些事要问你。”
      ......
      他伸手制止住了宫婢的通禀,抬脚步入殿中,罗幔之内皇祖母的嗓音很轻,“可是娇儿来了?”
      她这几日的记忆总是有些模糊,时常觉得殿中他们这些个小辈在膝下笑着闹着,待他走近才看清了影子,“彻儿啊。”手从罗幔之内伸出,刘彻跪坐在榻前握住,许是累了,皇祖母轻微的呼吸声响起,他没敢动,有人轻手轻脚将药送了过来,他拿出另一只手一饮而尽,又挥手让人退了下去。
      许久,他才轻轻抽出手,转身入了偏殿翻阅书案上有人递过来的奏章。
      皇祖母半夜又醒了一回,宫婢来传话,皇祖母已经坐起,见他过来笑笑挥手让宫婢都下去,伸手握着他的,“听云默说,你一整日都在偏殿守着,身子可还受得住?”
      “皇祖母,无碍的。”他轻声回答,灯火晦朔,此时倒很是安宁。
      “见过娇儿了?”她这一问刘彻惊了惊,她却轻咳了声,笑笑:“馆陶有多宠她哀家还是知晓的。”顿了顿,“哀家这几日总是梦到从前的时候,彻儿,虽关乎皇家颜面但祖母总是希望你们这些小辈都能得偿所愿,既已成定局,旁的便不要再追究了,娇儿那孩子聪慧通透可心性极高,像极了祖母年轻的时候......”
      他仔细听着,许久没有声音才发觉皇祖母半躺着睡着了,将被褥往上提了提,熄了桌边的烛火沉默着坐在床榻旁倒是觉得自己此时脑中却有些分外明晰。
      皇祖母走得很是安详,那日一早祖母还在握着他的手,只是指尖的温度逐渐在流失,嘉和殿外跪了一地人,他闭眸良久才起身拿着皇祖母放在他手中的物件儿走了出去,将所有身后事交由礼部处理。经历过一世他自然比旁人更知晓身后事不过是史书上供人颂恭送的虚无之物罢了,而最终留下的不过是生前人心中的无尽念想,皇祖母这一生走得太累了,她终于可以歇歇了......
      丧钟鸣起时,阿娇正跪坐在佛堂誊写皇祖母生前最喜爱的一本经书,闻见钟声,笔尖微顿,有墨迹划出,收了最后一笔,将笔锋藏起,连同皇祖母赠与她的那幅字一同入了火盆,箍儿轻声推门而入将一触手生暖的木簪放在了她的手中,“是瑞宫人暗中托人从宫中送来的。”
      没有过多的话语,她却了然了,幼时她顽劣觉得这木簪新奇有趣曾向皇祖母讨要过一回,那是皇祖母笑着道:“娇儿,待你日后入主后位,哀家便赠与你,如何?”这木簪是皇祖母入宫之前最爱之物,在上一世中,确实是大婚之时赠与她的,这一世......
      箍儿没再说话,悄悄将门关上,正好瞧见露出半个头的于今,压低步子声小跑过去,“怎么是你?长公主不是说日后小姐同府中再无瓜葛么,你为什么来啊?”
      于今瞧了瞧身后,拉过箍儿躲在墙壁之后,“来不及多说了,箍儿姑娘,趁着宫中还没来人...你们赶紧出城吧...陈候说此事事关重大......”
      “什么事?”于今长喘了口气,正要解释什么,就瞧见阿娇走了出来,箍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呆了呆,“小姐?”
      “皇祖母还未下葬,太后倒是心急得很。”冷冷出声,调子仿佛沉寂许久后结成的冰霜。她敛下心神,若此时皇太后派人过来断然不会是简单的将祸水引到母亲身上,以母亲的势力有第一个陈娇出现就会有第二个,可若是将她暗中处死之后将宫中那个收而用之,不单是母亲的动向,只怕是对母亲手中的势力也是想要涉足……心中沉了沉,所有的事情都在脑中徘徊,那场母亲认下的巫蛊之祸,她的小产,甚至长门殿中的那场大火,一桩桩一件件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无论有无入宫都是皇太后的心头刺。
      门砰得一声被推开,箍儿惊了惊,反射性的将阿娇护在身后,但一见来人是卫青,有些疑惑。
      “陛下让我带你们先离开。”
      刘彻?阿娇皱眉,“他……可还说了什么?”
      “旁的倒是没有,只说了两句话。”卫青顿了顿,沉缓出声,“正轨不可乱。”
      正轨是......
      阿娇猛然后退两步,正轨是她从前的事。从先帝离世再到皇祖母离世,甚至是阳信的出嫁,即使她没有进宫可现在在宫中那个身在后位的人名义上却是馆陶之女陈娇,她从未想过这些也从未试过若是真的改变了会有什么后果,“还有呢?”
      “还有便是初七那日陛下曾拦着先帝去佛堂并命人近身贴着照顾。”
      佛堂,上一世中先帝便是初八一早走到佛堂时摒退了宫人后忽然旧疾复发时未能及时唤来太医才离世的,可这一世离世却仅仅是将时间推迟了些,依旧是旧疾复发时身旁宫人偶然都不在,怎么会这么偶然,也就是说改不得的......
      从头到脚,宛如被一盆凉水忽然浇下。很快回神,转头看向箍儿,“你先随着卫青离开,我还有事要做。”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箍儿不解,却是异常执拗,不肯离开,卫青看着两人心中有些着急,陛下说得果然不错,暗道一声得罪了,两记手刀下去暗中藏着的人将她二人扛起就消失在了院墙之外。
      听着外面渐近的声音,自己也转身翻了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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