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灵秀随风来》御用肥猫

60、龙潭

　　两颊的温度飙升，仰殊月双眼忽闪忽闪地望着窗前的淳预，一边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下文，一边担忧这次会不会又是自己想太多了。

　　锅里的饺子被沸水煮得欢腾，厨房拥挤而昏暗，夜幕终于舍得降下来了，无边的黑幕里突然绽放出一朵绚烂，紧接着无数夺目光彩的烟花并肩跃上中天，化为团团簇簇的锦绣照亮了广袤的敕京城。

　　天空被映得色彩斑斓，屋里人的脸庞也终于能够看清。

　　仰殊月的脑门上冒出一颗豆大的汗珠，淳预抬手帮他轻轻捻去。仰殊月鬼使神差地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淳预的手腕。

　　二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周身的空气仿佛凝结住，仰殊月几欲开口，却说不出话来。

　　水汽正要围着二人跳动起来以打破这鸦雀无声的奇怪局面，这时厨房那扇老得倍显沧桑的木门却突然被人“嘭”的一脚无情踹开。

　　仰殊月懵懵地转头去看，那踹门的人没看清里面的情况，正一边向里走一边碎碎道，“你们可真是让我好找啊，赶快跟我……额……”

　　淳预漫不经心地望着来人，目光森森地放射而去，展见墨被他看得脊梁骨发虚，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那个……你们继续，我去外边等着……”说着他就要转身溜走。

　　仰殊月迟钝地松开淳预的手腕，不自然地咳了咳，“不，等等……咳，那个，展兄？哎别走啊……”

　　展见墨想到淳预方才那副好似能隔空将人凌迟的眼神，愣是不敢接话，打着哈哈往外走，内心止不住地翻腾起惊涛骇浪。

　　他两刚刚干什么呢，靠那么近……淳预那明显是被人打扰到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不知道还以为……还以为……

　　展见墨一走，二人间的气氛又微妙起来，仰殊月瞬间连手该往哪儿放都纠结起来，他只得硬着头皮开口说道，“咱们还是出去看看吧，兴许是有急事呢。”说完，便头也不敢抬地溜出门去。

　　淳预一言不发地默默跟在仰殊月身后，望着那仓皇逃走的身影。纤长的睫毛轻轻扫了扫空气，他抿了抿唇，绿眸中闪着流转的光彩，嘴角慢慢勾起。

　　若是刚才没有被打断，自己该对他说些什么呢。

　　展见墨站在园子里的树底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树根解闷，本来就光秃秃的树枝连最后的枯叶都没保住。他在心中抓耳挠腮，刚才他俩到底在干嘛呢，真是越想越不对劲……

　　“展兄。”身后头突然仰殊月的声音。

　　展见墨条件反射的浑身一震，不自在地挠了挠头转过身。淳预正不紧不慢地跟在仰殊月身后，那双绿眸再次漫不经心地瞥向自己。

　　展见墨：“……”总觉得自己好像把淳预得罪了。

　　“你说。”淳预慢悠悠地对展见墨道。

　　展见墨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咳，我这几天待在妖界别的也没发现什么，那些家伙除了时不时将你拿出来大肆发表一番扯淡的见解和说一些不着边际的传闻秘事外，也没掀起什么风浪。被栽赃后的口诛笔伐自然没在少的，不过量他们也不敢将你怎样，一个个怂的跟千年老王八似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疯言疯语起来活像市井里的长舌妇，那嘴脸，啧啧啧，真是给妖丢脸。”

　　淳预淡淡道，“所以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武龙潭找到了。”展见墨面色严肃起来。

　　淳预眯了眯眼。

　　“武龙潭……”仰殊月喃喃道，忽的想了起来，“古籍上曾言，上古真龙现世时所盘踞一巢穴，名为武龙潭，只不过千百年来无人真正见过。据说那里藏着能让妖道修为突飞猛进的龙气，可是真的？”

　　淳预点点头，“不过所谓的真龙倒不见得。龙气也只不过是经过数百年漫长的天时地利人和所形成的气运而已，得了它也确实大有益于修为。”

　　仰殊月摩拳擦掌起来，眼睛锃亮，“那咱们去吗？咱们要去的吧？”

　　展见墨点点头，“应当去一趟。惩骨当年就是从那儿出来的，不过听他身边走漏的风声，据说他在龙潭里修炼时落了样宝贵的东西——尾羽。”

　　“尾羽。”淳预与他异口同声道。

　　“那黑鸭子臭美的脾性到死也改不了。”淳预嘲笑道。

　　惩骨原本是只深山里一贫户的家禽，一身棕黑色的毛，不掺一丝杂色，自己爱护臭美得不得了。它原本即将死在磨刀霍霍的主人手里，不过隔天夜里山中暴雨如注，把栅栏给冲塌了，家养鸭得已溜之大吉。

　　那么多家禽，它逃了出来，却没有死在暴雨中，也没有迷失在深山里，仿佛是上天给的幸运。

　　它淋着滂沱的大雨一步一晃地走到溪水边，清澈的潭水映照出它那一身带着晶莹雨露的羽毛。

　　这应该就是天意，它想。

　　天不亡我，必有后福。

　　至此数百年，苦心修炼，历劫化妖，苦尽甘来，纵横四海。然而尝到甜头，贪得无厌，心中的痴想开始一泻千里。

　　惩骨多年来唯一不变的就是挚爱自己的毛色，且不断贪婪艳羡，期间打败过孔雀之王，将那美丽的尾羽占为己有，珍爱无比。

　　“惩骨把尾羽落下来，必定是要回去找的。”展见墨道。

　　龙潭深藏于世，所在之处令人鞭长莫及。淳预起清风携仰殊月落地，所到一片深山老林，举目皆深绿，一望无际，云蒸雾绕。

　　龙潭的位置十分隐秘，三人在林中走了好一会儿仍旧没有找到，大大小小的洞窟巢穴倒是数不尽。

　　展见墨一路上用了多次音灵，可愣是寻不到那头一星半点的声音。

　　三人又往前行了一段路，天色已深，便不再继续，就着附近一个狭小的石窟歇了下来，生起的篝火在寂静中噼啪作响。

　　这林子又深又密，就算是在白天也难辨来路，若是一个寻常人不慎走了进来，迷失方向自不必说，野怪猛兽定不会少，可他们这一路却上什么也没碰到。

　　仰殊月悄悄望着被火光映照着的淳预。一定是有他在，才保了这一行的畅通平安。

　　淳预像是感应到了仰殊月的目光，顺着视线回过头来，似坠了星辰的绿眸冲撞进眼帘，惹得仰殊月的心突突跳动。

　　冰凉的夜风钻进洞口，仰殊月不自禁地裹了裹衣领，淳预便起身坐到了他身旁。

　　周身一瞬间暖和了起来，一直暖到他的心底。

　　“休息吧，明天兴许还要找许久。”淳预道。

　　身后的石块上已经铺好了一层厚实的野草，仰殊月道，“我睡在那里，那你们怎么办？”

　　展见墨躺在一旁，嘴里叼着一根野草附和，“对啊对啊，淳兄~我怎么办呀。”

　　淳预道，“洞外有一大树，枝繁叶茂。”

　　展见墨只好耷拉着脑袋出去了，背影萧瑟。

　　淳预在石块的一角坐下，仰殊月犹豫片刻，轻轻地卧在了草堆上。几缕发丝散下来，衬着他白色的衣衫。仰殊月就这样望着出了神，慢慢的进入深眠。

　　这一天，双脚不歇心跳不止，着实是累极了。

　　山林里除了万籁俱寂，只剩铺天盖地的漆黑，就连月光也被挡在了层层叠叠的枝叶外。无数双闪着凶光的眼睛蛰伏在黑暗里，明锐的嗅觉嗅着那一丝珍贵稀有的鲜活人的气味，垂涎欲滴，可谁都不敢靠近那个亮着幽幽火光的地方。

　　“是淳预……”

　　“竟然是淳大人，快走……：”

　　“真的是淳预……”

　　“快走，快走……”

　　一声声人耳不可闻的嘈杂在它们之中迅速传播着。也有不信邪不怕死的悄悄凑近，可连洞口的影都没见着，就被栖在外边树上的那一双锐利的鹰眼吓退。

　　许久，篝火慢慢熄灭，可仰殊月从始至终都睡得温暖酣甜。只不过脑袋枕在了巨石突出的坚硬处，他不自在地皱了皱眉，又沉入了梦乡。

　　淳预望了眼身侧人的睡颜，将手轻轻垫在他的脑袋下面，缓缓的将人枕在自己的双腿上。仰殊月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惬意地蹭蹭脑袋下“从天而降”的柔软“枕头”。

　　一夜好眠至天明。

　　展见墨哼着小曲晃悠进洞穴里，望见了惊天一幕，立刻就噤了声。

　　淳预早已经醒了，只是他坐在巨石上不曾动过，望见展见墨来了也只是淡然地移开了视线。

　　仰殊月咂了咂嘴，惬意地调整着脑袋的位置，嗅着睡梦中无法察觉的冷香，准备好好赖个床。

　　可他还未清明的思路却突然一震。

　　这味道似乎是……

　　仰殊月睁开眼睛，先印入眼帘的是一脸别扭又震惊的展见墨。他不自觉地扭了扭头，瞥见上方垂下的青丝，和一双暗流涌动的墨绿色眼眸，这才猛地意识到昨晚自己睡得这么好的原因是什么。

　　淳预大腿上的布料经过一整宿已经被他压出了印痕，可衣服的主人看上去却丝毫不在意，还温和地对自己道，“阿月，今日只能用林间的野果将就着充饥，如何？”

　　仰殊月只剩呆呆点头的份。

　　林间野果繁多，色泽缤纷艳丽，若分不清哪个能吃哪个不能吃，很容易一命呜呼。淳预手在空中随意一掀，便掉落一地野果，他挑了几个，仰殊月积极地接过，跑到溪水边清洗。

　　展见墨与淳预站在溪流不远处，淳预望着仰殊月欢快的背影，道，“昨晚如何？”

　　“啊？”展见墨一愣，鬼使神差道，“你俩看着过得挺不错啊，小腿枕着，小觉睡着，小情调着。”

　　展见墨总是会忍不住讲不着调的话，即便他知道淳预有时会动怒，也依旧改不了这臭毛病。正如此时，当他以为自己又因一时嘴快而说错话时，淳预却静默了一阵，不仅不对他横眉冷对，反而还看上去心情尚可地又对自己道，“我问的是你。”

　　“……”展见墨清了清嗓子，“哦那个……我随手捉了几只小妖问了问，它们似乎也不太清楚龙潭的具体位置。不过再往东十里地，那儿有一沟壑无人敢靠近，都说里面有很可怕的东西，我倒觉着那地方兴许有戏。”

　　淳预点了点头。

　　二人说话间，仰殊月已经抱了一怀抱的果子往回走。展见墨笑着低声道，“阿月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啊，从早起时就笑眯眯的，小脸红扑扑的。”

　　淳预望着来人明媚的笑，心中微微一动。有几抹晨间的阳光穿过茂密大树的枝叶，斑驳地照在仰殊月身上，他喃喃开口，“我也已许久不曾见过他这样开心。上一次还是在六年前。”那时仰殊月第一次接到案子，正准备大显身手，满脸的快乐与无比神往。

　　展见墨微微惊叹道，“淳预，你自己发现没，你变了。你之前从来都……”

　　展见墨话还没说完，仰殊月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冲二人递上几个又大又圆的红果，“吃吧吃吧，我洗了好多遍，肯定干净啦。唉？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呢。”

　　淳预接过果子，垂眸轻描淡写道，“大致有了龙潭的方向，争取今日找到。”

　　仰殊月点头，“嗯！”

　　清风千里，鹰飞长空，遥遥十里，转眼即到。

　　诚如小妖所言，眼前的沟壑万丈，深不可测。俯视而下，只有仿佛能将人吞噬的未知暗沉。

　　仰殊月袖子里的灵珠越发滚烫，他皱起眉道，“这里有许多杂乱无章的东西，看来底下还挺丰富。”

　　淳预轻笑道，“越是如此，那龙潭在下面的可能性便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