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佩》戏子说戏

1、01怪梦

　　第一章怪梦

　　熙宁王朝夜晚总是这样，一到夜间，星辰的光辉便再也遮掩不住。天上星辰像顽皮的孩童一般，在夜空中眨着亮闪闪的眼睛对着你笑。

　　玉石台阶上并膝坐着一女子，她用双臂支着脑袋，嘴里不断小声嘀咕着什么，仿佛正和星星说着话，若仔细听的话，可以辩出她说的是“瑾语”二字，原来这小妮子是在念叨自己的名字。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瑾语猜到来人是谁，连忙一拍屁股，从台阶上蹦跶起来，双手拍打走粗布衣裳上的灰尘，低着头小声嘟囔道，“阿姐，你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寻我作甚？”

　　来人是一位年轻女子，她端庄从容的站在对面，背脊挺直，虽也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却完全遮掩不住她身上书卷气。

　　果真是应了当初为她取名“锦言”的那位老先生所言，观此幼童貌，眉间书卷气浓郁，若是位男子必是状元之才，可惜是位女公子。不过呢，正所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此女童将来必有另一番作为。

　　锦言踱步走至自家妹妹跟前，一脸宠爱地探出手去帮她整理好衣领，方才掀唇道：“阿姐自是晓得，阿语深更半夜不睡觉从房里偷溜出来，定是又要来此处看星星。”

　　锦言搓搓了双手，呼出几口热气，才伸手去握瑾语的右手，刺骨的凉意从瑾语的手背传至她的手心。不详的预感从锦言心里浮现。

　　“阿语……可是怪病又犯了？”锦言努力平稳声线，有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素无异。

　　瑾语试图将手从阿姐的手中抽走，却拗不过阿姐的手劲大，无奈之下只得放弃挣扎。

　　“没有啊。”瑾语像是要甩掉烫手山芋似得脱口而出。

　　可惜锦言明摆着不相信她的话，面上浮现忧虑之色，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看，似乎要在她脸上看出个窟窿出来。

　　瑾语内心挣扎片刻，然后才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道：“阿姐，我没什么事，只是最近老做些怪梦罢了，不打紧的。”

　　这话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她却目光闪烁不敢直视阿姐的双眼。

　　锦言面上忧虑不减，对于亲妹妹的异状，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她寻不到办法彻底根除她的怪病，只能抱着指头过一天算一天。锦言一双手把自己妹妹的手握得老紧，还一个劲地摩擦取暖。

　　“阿语,这样有没有暖和些，夜晚风寒，当心着凉落了风寒，跟阿姐回屋去吧。”

　　“阿姐我还想在这坐会，不然你就坐下来陪我看星星吧！咱们姐妹俩好久没有一起赏夜景了。”

　　言罢，锦言知道劝不服她，只好放开妹妹的右手，开始搓起另一只手。

　　瑾语右手得了空，于是对着夜空把食指举得高高的，双眼睁得铜铃一般大，盯着夜空喃喃道：“阿姐，你觉不觉得这些星星会说话啊？”

　　“嗯？”

　　锦言低头盯着妹妹的发顶看，疑惑了一声后便不再言语。

　　“阿姐啊，我总觉得天上这些闪着光的星星每一个都有着不同的故事，有时候我盯着天空看，它们一直对我眨眼睛好像在对我说话。”

　　锦言松开妹妹刚暖和的左手，用自己的右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打趣道：“是吗？阿姐不这么认为呢……你说是你这丫头天赋异禀呢还是阿姐我资质愚钝呢？”

　　瑾语调皮地转了转眼珠子，然后努努嘴道：“自是阿姐把我教养的好，我才会精通各方面言语。不过阿姐才是天赋异禀，我想这全天下应该就没有阿姐不识得的字。而我啊才是资质愚钝的那个，只懂得与这自然界的事物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

　　“你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你这是变着法的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瑾语一咕噜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夜空中那颗最明亮的星星道：“阿姐，你瞧那颗星是不是特别的亮啊？”

　　“嗯。”

　　瑾语纤细玉白的手还指着她方才说的那颗星，没有丝毫挪动，转息之间她朗声道：“那它一定就是属于阿姐的守护星了，因为方才它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它我叫瑾语。”

　　“傻丫头，天上的星星怎么会和人有关系呢？”

　　锦言眸中情绪复杂，似乎被那灿烂星光迷了眼，连嘴角都掀起弯弯的线条，一抹浅笑爬上白皙的面颊。

　　见阿姐不相信自己，瑾语连忙笃定地补充道：“有的，一定有的，我相信天上的星星生来就是守护人的。”不然它们也不会时不时和我说话了。

　　“阿姐，你信我！”瑾语信誓旦旦地重复了一遍。

　　锦言笑着看亲妹妹一脸傻气地说个不停，就差没有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让自己相信她了。锦言嘴角的弧度更大了，食指惯性地勾起，轻轻挂了一下妹妹的鼻梁，语气温和得说道：“阿语说的我自是相信的！”

　　“嗯呢！阿姐信我就好！"瑾语开心的拉起姐姐的手。

　　“我们回去……吧。”上一秒瑾语还在信誓旦旦对锦言说话，下一秒就有气无力，连一句回去都说得极小声，要不是夜里四周寂静，恐怕根本听不清。

　　锦言对自家妹妹的言行十分敏感，一听见她说话的声音虚弱，就连忙伸手揽住她迅速后仰的身子，低头看见臂弯中的人儿面色苍白，嘴唇发紫，连头发丝都似乎打着颤。

　　她也不过是低头扫了妹妹一眼，当即面色就寒了下去，神情肃穆到了极点，整个人周身散发出寒冷的气场，此刻若有人在她们周围可能会被这里的低气压惊讶到。

　　瑾语被锦言小心翼翼地抱回房中榻上，身上盖着两床不甚厚实的被子，破败的屋子里，生着呛人的炭火取暖。

　　锦言半卧在榻边，用温布条给瑾语拭额头，不一会便又跑到后面的破院子里提出一壶刚烧好的热水过来，在木盆里兑成温水，然后取下瑾语额上布条浸到温水里，拧干后又敷在瑾语额头上。

　　这才入春，阿语的怪病就又犯了，今年的病怎么来得如此早又如此迅猛，此前她竟然连一点征兆也没有。

　　锦言读过几册医书、略懂些医术，却也只懂些皮毛而已，治不好妹妹的病。此前锦言不是没想过要给妹妹看病，可是她深知瑾语不是一般的病状，若被有心人传了出去，瑾语可能会被当做妖魔之物来对待，所以也从未敢替妹妹求过医。

　　瑾语打从娘胎里出来，自小就体质虚寒，身体底子不好，雪上加霜的是在她八岁入宫之后染上了怪病。幸好瑾语天性乐观，即使知晓自己患有怪病，也能在冷宫中无忧无虑地过活。

　　以前她发病前几天都会有一些通兆：先是四肢不勤、手脚冰冷，后来就食不知味、嗜睡犯困，最后才会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醒来后经常会有一段时间神志不清，说着令人诧异的胡话。

　　锦言心疼妹妹得很，有时候只是患一点点小病都会焦虑不已，更何况是这等难治的怪病。偏偏这丫头每次病愈后都会变着法地宽慰我这个做姐姐的，生怕我为了她的病情操心，可是这丫头哪里知道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担心，甚至害怕因为我的疏忽让她出什么差错。

　　换了七八次温布条后，锦言才取下瑾语额头上的布条，用手试了试她额间温度，然后又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两相比较之下，这才安心地撤走布条，把瑾语皱了的外衣脱掉想帮她擦擦脖子。

　　“叮咚！”清脆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瑾语的外衣中坠落。

　　锦言眼睁睁看着白玉色质地的东西摔在地上一分为二，却没有办法让它复原。她将两半碎片拾起，拼凑出来才发现原来是枚鱼型玉佩。锦言抚摸着玉佩上的雕刻的双鱼戏水图案，才发现边角处雕刻了几行小字。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欢各自生欢。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从瑾语身上发现莫名其妙的东西了，思虑片刻，锦言还是伸手去把碎成两块的玉佩捡起，玉佩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似乎和之前瑾语的手一样冰凉。

　　锦言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帛把碎了的玉佩裹好，然后把它们一起放进了瑾语手心里。

　　既然瑾语命里犯冲逃不出此劫，那她这个做姐姐的也只能在这守着等她醒来了。

　　屋内炉子里燃的是最差等的焦炭，这种焦炭燃烧时会生出呛人的烟雾，是一般人都不会用的低劣炭，但这炭却是锦言用例银找内务府求来的，只因瑾语体质多寒，犯病之时常需要燃炭取温，而她们姐妹俩又没有足够的银钱去换稍好一点的炭，就只得拿这低劣的炭凑合着用。

　　“阿语！咳……你放心，阿姐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