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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错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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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每天看着窗外,就像是任何事都不用考虑,也都不想去考虑一样。虽然,每一日玉奴还是都会来跟他说说话。但是,不论玉奴怎么威逼利诱,他都没有再开口。只有映入他眼中的日沉月落,才能带给他晨昏的变化。
苍茫的青山,一目却望不到那片绿之外的世界。顾惜朝的思绪却早已飞出千里之外,去向那个染了他的血的都城。
抚过他发尾的风,可曾停留在那个仿若遥远的不可触碰的地方?那个人,可有安安份份地按照他的“指令”,回去那个终有一天该是他来领导的地方?半掩着眼帘的墨晶,不再缀着星子,也不让人轻易读出他的思绪。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是不应该还要为了别人而疯的;也不应该再想起总是挡在自己前头的,那一双盈满失望与痛心的眸子;更不应该再感到因那一个眼神而起的,仿佛要痛彻心肺一般的刺痛——
可是,那个人还是义无反顾的挡在他面前,不容忽视。
每一次见面,总是生死一线,所以他总想着,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的同戚少商相处,不再对立,不再以死相拼。他只要想着用尽最后的所有,来体会那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就好了——
但是,没想到玉奴不仅没有让他死,还医好了他的伤,但是他却半点也不感激玉奴。因为,他本来就应该已经“死”了。
有些事情,不是用努力就可以换来的,这一点他跌宕的前半生已经多次证明了。最后一次他义无反顾地努力,让他失去了晚晴。所以,选在最适当的时间离开,才是他顾惜朝最好的结束。有了那一夜的温存,他应该不再有憾。永远离开,才是结束他这段欲说无语的“错”的最好的方式。可偏偏玉奴傻傻的将他救了回来,不是只续了几年命,而是将他彻彻底底治好。虽然,他还不太明白玉奴是怎么做的,但是结果已经有点残忍的摆在眼前——
除非,终他一生都埋藏在不得见光的地方。否则,再相见,他们要何言相对?他,又要情何以堪?……
“今天他又来了。毒了我们寨子的水源,很快,这里将寸草不生——但是,我还是决定了,不将你交出去。白苗有白苗的骨气,由不得黑苗来驱策。我也决定不将天机枢的秘密告诉他。他——只要专注着天机枢和神域就好了——”玉奴的声音不像以前那样充满生气,反而变得有些无奈,还透出一丝淡淡的叹息。
这样的叹息,顾惜朝还是听明白了,这样的叹息在他的记忆里,出现过很多次,没有一次不让他感到疯狂。
这种叹息不是能轻易从口中吐出的。而是心,是一种从心底微微泄出的绝望。
这,是一种说了也不会有人能明白的绝望。
顾惜朝闭起眼,周身仿佛风云翻涌,带起了一丝绝杀的薄风,却不消半瞬,又归为风平浪静。睁开眼,他,依旧望着窗外——
“我要见涯舞——”如风般轻扬,顾惜朝唇间滑出一句话,仿佛迅电般的突然。
但是,玉奴还是听见了,他只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终究明白了,顾惜朝的想法,不是他能明白的。这会儿,耳边突然响起一句话:
我的聪明,旁的人是不懂的——
黑苗白苗斗争百年,生死相拼已经算是家常便饭了。而今两位尊贵的巫师大人,却坐下来“把酒言欢”。当然,旁边还是多了一个人,一个理应是局外人的汉人。那人有垂肩的卷发,一弯新月般的牛骨簪定在髻上,几缕调皮的卷发垂落在那人白皙的脸颊旁,映着那如布了星子一般的耀眼的黑眸,愈加的闪亮,一袭青色的绸衫,柔顺了那人身上的锋芒。
“顾惜朝,你真的看懂了‘天机枢’?”涯舞暗黑的眸子里竟是不相信。因为,数月前也是这个人,亲口承认他“不懂”,还对他的寨子下毒。虽然,当时没有任何人因此而丢掉性命,但是这一举,无疑也是对他这个黑苗的大巫师,最大的侮辱。他不排除,顾惜朝可能还是利用这一点在诓他。
“你可以不信,但是除了我,你估计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带你去你所谓的‘神域’。但是,我可以保证,你们的神域里,没有你要的解开那种毒的方法。里面估计除了一堆石头,什么也没有。”顾惜朝淡淡的说着,只是挑了一下眉,却没有以前的那种嚣张的笑意。
天机枢对苗人来说,是个传说,却是他们厌恶的汉人给他们的“传说”,其实,天机枢记载的是一张地图,一张任凭外人怎么看,都是一段记录历史的文字。但是就是这些勾勾划划的文字,组成了一张地图,一张埋藏着由上一代皇家埋下的“复辟”用的经费。谁也不会想到,苗人顶礼膜拜的圣物,却是汉人皇帝恢复江山的金费。估计,六扇门也是知晓了这个传说,才会想弄到手,好一窥究竟的。届时,也可充实一下空虚的“国库”。顾惜朝心中微微不屑地想着,那些银子,给那昏君拿去,就光会摆弄古董花草,做不了什么实际的用途——
“天机枢上会写这些?”涯舞越听他的话,就越觉得顾惜朝在说谎。天机枢他是天天看,怎么也不觉得哪里有这样的词句,天机枢甚至连夹层都没有。
“天机枢上是没有说,但是,我曾经是相国的女婿,虽然不得他心,但是也算是知道他不少秘密情报的人。我也曾经逼过宫,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在那之前我在皇上的御书房有没有做过些什么。你可以信我,也可以选择不信,于我顾惜朝,没有任何损失——”顾惜朝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饮干了那黄澄的茶汤,享受着回甘的余韵。丝毫不在意,涯舞对自己这番话的相信程度。
其实,顾惜朝只是将一些无关紧要的线索联系起来,才得出这个答案的,而且,他不用去细究那张地图就可猜测到,那个宝藏根本离益州不远,当年宋真宗赵恒筹谋着迁都这里,这里若没有庞大到足以支撑整个国家的“银库”,来这川蜀之地建立国都可不是什么好计策,毕竟,当年可没有拥有孔明之才的人,可以在这儿运筹帷幄。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涯舞很想不相信顾惜朝所说的,但是,就像他说的,不论自己相不相信他的话,对他都没有实质性上的帮助。他信,那神域就只是一个笑话,那他留他顾惜朝也就没有用了;他若不信,可以痛痛快快地杀了他,反正天机枢的秘密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所以,顾惜朝没有必要骗他。可是,难道他们就这样束手无策吗?他回到黑苗,不就是想从天机枢里,找到化解玉奴发中之毒的方法吗?现在,没有了“神域”,那他还有什么办法呢?难道他们就注定不能走到一起?
“也不是没办法——”顾惜朝放下茶杯,轻声地说:“还有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
“你们在说什么?!”玉奴前半段听得很明白,后半段听得全糊涂了。那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要好到说话像是在打暗号一样?
“——这——不太可能有机会吧——”涯舞压抑不住心底的悸动,等待了那么多年。这一回,真的有办法实现他的愿望吗?就靠顾惜朝?
“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手札’的吗?手札就是用来记录自己的‘秘密’给人家看的——玉奴这里有他自懂事以来的服用蛊毒的记录。我相信上一代的大巫师,一定就是教导他有这个习惯的人,正所谓,有其徒、必有其师。等把他老人家的记录翻出来,就能拼凑出玉奴从小到大的记录。届时你废去一身毒后,按照那份记录基础从头培养起,到时,他的发就对你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至于怎么做,两为大巫师,应该自己心里有数吧?”顾惜朝说到一半,瞄了一眼脸上有些后悔的玉奴。然后又继续轻松地说道,像是这件事不用涯舞的命去搏一样。反正,不用他顾惜朝去搏,他自是不用太担心才是。
玉奴和涯舞激动地相视,没想到这么简单的方法,他们两个长久以来都没有想到。这一次,他们应该能够再在一起了吧——
江湖上都传,九现神龙——戚少商,被人抽了龙筋,已经没有在六扇门当总捕时的威风了。那个连连云寨毁了,死了六位寨主,走投无路,历尽一路知交尽掩门的苦况,他依然保全性命,败部复活的戚少商,现在却比不了一个废人一般。
江湖第一美人,息大娘——息红泪,本来不信这些传言,只以为戚少商在六扇门受什么气了。可是到了六扇门一看,那人哪儿还是她记忆中的戚少商?这个终日以酒为伴,浑浑噩噩的人,真的是她等了又等的戚少商吗?为什么她看他的时候感觉那么陌生?陌生的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少商,你这是怎么了?”息红泪一身白衣,就像碎云渊上最美的雪。但是,现在这团美的不可方物的雪,却为了一个醉鬼而伤神,轻皱的柳眉,像是要痛尽天下男子的心一般。
“啊?——红泪?是你来了呀?来,跟我喝一杯——”戚少商根本就是宿醉未醒,醉眼迷离的看着眼前的人,竟是两年多未见的息红泪,一时开心就拉着她,找她喝酒。他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梦,梦中看不清那人,但是心里却莫名的明白那人就是——“他”。为了不做这样令人羞耻的梦,他天天灌醉自己,就是想有一夜能倒头就睡,无梦到天亮,但是那个梦却每晚来袭。就像是刻意在提醒他一件他“忘记”的事实一般。
“少商……”
“少商……”息红泪的叹息,和戚少商脑海中那一道带着微微怯意与挣扎的声音重叠,让他仿佛一下子惊醒了一般,清醒了起来。
“红——红泪,你怎么来啦?”戚少商忽的一激灵,便站起身,虽然身形微微摇晃,但还是倚着自己的力量,走到屋内唯一的桌前坐下,倒了一杯隔夜茶,急速的灌下。微微呛到,才惊觉这茶,怎么仿佛变味了一般,又苦又涩。茶,不应该都是入口滑顺,回味有甘的吗?
“我——我来看你,顺道要去赫连那里——”息红泪被他这么一问,神情倒显得有些局促。看来,戚少商并没有从别人那里,听到有关她和赫连的事,她还一度暗自以为——
“哦?赫连又找到什么新玩意儿让你看了?”戚少商想起那个与他也算生死之交的小妖,就想起他百般讨好息红泪的样子,一个官宦子弟、名门之后,能做到像他那种地步,也实属难得啊!
“我——我这次是要和赫连定亲的,我想亲自跟你说,所以就来了。”息红泪犹豫了,毕竟眼前之人,让她甘心荒废了那么多的青春,还有无怨无悔的爱情,她一时还真有些开不了口。但是,游移的目光在碰上那香案上供着两把剑,息红泪就想被打到一样,忽然有了勇气,平静的同戚少商说这事。
那桌上供着的两把剑,一把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周身范着寒意的——逆水寒。另一把,只见过一次,就是戚少商在六扇门开始执行公务时,特别选来用的“青龙”,虽然她不觉得这柄青龙是什么名兵力器,但是戚少商一眼就相中了。用剑之人,不会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剑放上去供着,那是一种纪念,又或者祭奠的意图。那柄逆水寒纠结了戚少商太多的恩怨情仇,他是绝对放不下的。那这一柄青龙,又是为谁而祭呢?戚少商,你还有多少的恩怨情仇无法放下?还有多少是不肯放下呢?
息红泪这一刻终于释然,终于明白那个人,已经不在是她刚认识时的“小老幺”了。他已经是人群中的龙头,不可能再蛰伏在她的身边了——
“——定亲?——呵呵!这是好事啊!对你、对赫连来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戚少商只是微微迟疑一下,像是在消化息红泪的语意,等他回过神,已经开心地笑着,衷心地提息红泪笑着。虽然,息红泪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但是,他心中终究还是明白,自己,给不了毁诺城最美的仙子幸福——
“是啊——是件喜事呢!”息红泪也像戚少商一样地笑着,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笑着。
兜兜转转将近十年的感情,如今两个主角,都已经是局外人,也许早早就是了,只是大家都不敢承认,都仿佛要坚持到死为止一样。但是,感情变了就是变了,不会因为固执的坚持,就会弥留下来——
“既然是件喜事,我们就去喝一杯,当作我提前帮你贺喜了!”戚少商像是开怀了一般,像以前一样豪爽的站起身,领着息红泪就往外面走。
“恩——”息红泪微笑着,温柔的应声。虽然,戚少商表面上开朗的笑着,但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他的心也在这里,难道这就是他颓废的原因?不知道在哪里丢了心?
戚少商领着息红泪走出六扇门,并细心的护着她躲开街道的吵杂,走进一家酒肆,熟念的一进门就往楼上走,看来是经常光顾的。
但是,在楼梯上走到一半,与一人擦肩而过,让他的心滑过一丝悸动。
“少商——”悠扬的叹息轻不可闻,就像是从戚少商的脑海中流泻而出的似的。
“惜……”戚少商口中怔怔的吐出一个字,陌生的让他几乎想不起来另一个字,令这名字只有一半。想来认识那么久,他从未叫过他名字,不是称作兄弟,就是连名带姓的喊出:顾·惜·朝。
“少商?——”息红泪走了几步,见身后在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就疑惑地回头看他,却没想到看到戚少商呆愣地站在楼梯上,像是着了魔一般,微凸的圆眼恐怖的瞪着。息红泪从未见过戚少商这样吓人的样子,遂出声唤他。
戚少商仿佛听不见息红泪的声音,也许他太过震惊,忘了她的存在,只是一心冲出酒楼——
“呃,少商?!”息红泪还不及出声挽留,那人却早就消失在她的视线内。
凝眸在街上四处张望。川流不息的人潮,却没有一个他熟悉的身影,他刚刚明明是感觉到了“那人”的存在,虽然只是一瞬,他确信自己不会认错的。
惜朝!一定是你——
戚少商心急的穿越在人群之间,想再次找到那一丝悸动,但是却徒劳无功。这街上川流的人群,却没有一个是他。
为什么来了又走?为什么要对他视而不见?为什么——
戚少商急得一阵气息奔流,不受控制的冲向胸口,迫出一口污血……
“少商!”戚少商下滑的身子在息红泪的尖叫声中,慢慢倒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