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误》脆皮蛋挞

2、白禾

　　十八年前。

　　盛夏，酷热。

　　白禾额上冒着汗珠子，腹部传来的痛楚使她不断地发出闷哼声，周身是下人忙碌的身影，热水、手帕、剪子……一应备全了。

　　外头突然开始电闪雷鸣，白禾向来最怕这种雷雨天气，她努力地偏过头，帘上正映着一个男子挺拔的身影，他在外头守着呢，她安心了。

　　“夫人使劲儿啊！”

　　白禾浑身上下皆被汗水浸透，她死死咬着牙，嗓子里不停地传出一声声嘶哑的痛苦。

　　“主子！夫人遭遇难产，只怕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不知……”

　　“保孩子，自然是保孩子！”

　　“那夫人她……”

　　“我又不是不能再娶！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保孩子啊！”

　　外头那一字一句说起来都毫不犹豫的声音伴着天上一声炸雷响起，那道雷仿佛劈在了白禾身上，由内至外撕裂般痛苦。

　　在这个闷热又狂风暴雨交加的夜晚，白禾生下了儿子，母子平安。

　　三日后，刚生产完不久的白禾拖着虚弱的身子不辞而别，未留下只字片语。

　　*

　　十九年前。

　　“再过八个多月，我就要当爹了！禾儿，你知道我有多欢喜吗！”

　　冬日严寒，屋外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屋内炭火将两人身上都烤得暖烘烘的，林珩坐在软榻上，白禾坐在他腿上，林珩环着白禾的腰，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

　　白禾调皮地捏了一把林珩的脸，脆生生地笑道：“知道知道，你这欢喜都写在了脸上呢！”

　　林珩温柔地看着她：“我们先给孩子取个名字吧，你说叫什么好？”

　　白禾想了一想，歪头问道：“你是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林珩握住她的手抵在唇上轻轻吻了吻，“你生的，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

　　白禾并不买账地鼓起了嘴：“你别糊我，你们家现在就你一个了，你肯定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现在嘴上抹了蜜似的，等我生出的是个女儿，你肯定不理我了。”

　　林珩伸手捏了捏白禾的鼻子，眼里尽是宠溺，“我的小姑奶奶，从来只有你不理我的份儿，我哪敢不理你啊，管他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往后自然儿女成群。”

　　“都说生孩子可疼了，我才不要生那么多。”白禾红着脸扭了身子偏过头去，还未等林珩说话，她又转了回来，飞快地说了句：“要儿女双全。”

　　林珩瞧着白禾娇羞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凑上去吻了吻她的唇。

　　*

　　二十年前。

　　“高些！再高些！”

　　庭院中的一架秋千上，白禾欢快地笑着，周身梨花儿随着吹过的风飘散在空中，就像下了一场春雪，湛蓝的天空，灿烂的暖阳，白禾的身子随着秋千晃荡，带起粉嫩衣裙飞舞，林珩一边推着秋千一边静静地赏着眼前的美景，这样的景致，他想赏一辈子。

　　林珩带着白禾上街，街上人多，林珩紧紧地牵着白禾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这夫人就让人抢跑了去。

　　白禾看中了路边摊上的小玩意儿，都是一些低劣材质所做的簪花儿啊，手串儿啊，林珩拉着她要去银楼给她买上品的，她不肯走，偏偏就要这些，林珩拗不过她，只得全买了下来，看着她欢欢喜喜的模样，林珩也跟着笑了。

　　林珩和白禾去外地游玩，爬山爬到一半白禾就不肯爬了，林珩便将她从半山腰一路背到了山顶上，三月的天儿却累了一身汗，夜里他学着白禾白天耍赖的模样，让白禾给他按摩酸疼的腰背，白禾揉着揉着，林珩便突然翻过身子，坏笑着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们游玩到一处地方时，正巧儿赶上那里举行花灯节，林珩买了莲灯同白禾一同放，放下的莲灯随着水流慢慢漂远，林珩问她：“许了什么愿啊？”

　　白禾别过头去：“才不告诉你呢，说出来就不灵了。”

　　林珩顺着她的意思，不再过问，牵着她的手逛起了这里的集市。

　　白禾的手被握在他的手心里，又温暖又安心，她许的愿望其实很简单——能够与林珩白头偕老。

　　*

　　二十一年前

　　“真的不后悔吗？”

　　“你若再问一次，我便拿了胶把你嘴巴糊上！”

　　白禾身份尊贵，父亲是当朝太尉，她是家里的嫡女。

　　白禾的命运本该和那些大家闺秀一样，顺从爹娘的意愿嫁给门当户对的人，但白禾偏偏就是不愿听命，他爹让她好好学学规矩，来日嫁给咸王家的世子爷做世子妃，那世子爷有样貌有才学，但就是风流成性，就这一点儿，白禾无论如何也不愿嫁。

　　白禾执意要嫁给外地商人林珩。

　　堂堂太尉的嫡女嫁给一个商人，传出去简直能让人笑掉大牙，白家的面子往哪儿搁？不仅她爹不同意，家族的所有人全部反对。

　　白禾的爹执意让她嫁给那个已经娶了五个女人还时常往醉香楼去的世子爷，白禾绝食以死相逼，坚决不嫁，而且仍旧坚持嫁给林珩。

　　僵持到最后的结果便是白禾她爹用家法狠狠将她打了一顿后赶出了家门，白禾从此和白家断绝了关系。

　　白禾跟着林珩回到了他所在的地方，林珩是孤儿，无父无母，自己一手创下了家业，在这里也算是有名气的富贵人家，不过这家里的主子除了林珩，其他都是下人，当然，往后这里的主子，便多了个白禾。

　　*

　　二十二年前。

　　太尉府的白禾总是私自偷跑出去，一路左绕右拐后，在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一头扎进一个男子的怀里。

　　林珩将白禾抱起来转了一个圈，白禾笑起来比周围的花儿还好看。

　　“你爹还是不同意吗？”林珩叹了口气问道。

　　白禾拽着柳梢叶子，“管他同不同意，反正我打定了主意不嫁那个什么世子爷。”

　　林珩绕到白禾身前，笑着问她道：“那你嫁谁？”

　　白禾害羞地背过身子，林珩又绕到她面前，就这般来来回回了好几转儿，白禾终于将扯下的树叶子一股脑儿扔到了林珩面前跑开了，随着树叶子扔下的，还有一句声音极小的：“嫁你。”，但声音再小，林珩也听得真真切切。

　　林珩追上白禾，执起她的手对她认真道：“你若嫁了我，我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生生世世，我只爱你一人。”

　　“说话算话，你若又娶了别的女子怎么办？”

　　“我不会娶别的女子，我只娶你。”

　　“你若不喜欢我了，我便也不要你了，我会立马走，躲到一个你寻不到的地方，再也不要见你。”

　　白禾就是这样性子的一个女子，她说到便一定会做到。

　　林珩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不会有那一日发生。”

　　*

　　二十三年前。

　　白禾随着娘一同参加庙会，中途她悄悄溜了出去。

　　白禾走着走着踢到一个不软不硬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个桃子，再抬头一看，一树的桃子。

　　白禾贪玩之心生出，爬到了树上，摘下了几个桃子。

　　上去容易，下来就难了，何况怀里还拢着几个桃子，先把桃子扔下去吧，她舍不得，这可是她亲手摘的，摔烂了可怎么办，但是自己跳下去吧，她又更是不敢。

　　白禾挂在树上着了急，左看右看，突然瞧见一个年轻的公子站在不远处，而且那公子还正仰着头看着她，像是在看猴儿爬树一样，脸上挂满了笑容。

　　“那位公子……能不能帮我一下。”白禾选择了向他求助，这公子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好看，应该不是坏人吧。

　　林珩走到了树下，继续仰着头带着笑看着她，白禾在上面挂着难受死了，看他还笑得开心，于是怒道：“笑什么笑啊！再笑我跳下来砸死你！”

　　林珩的笑意更浓了，不过这次他没干看着，一个漂亮的纵身跃上了树，来到了白禾身边。

　　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好一张俊俏的脸，近距离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还能感受到对方浅浅的呼吸，白禾烧红了脸颊，低下头去：“你……你在下面……把我的桃子接着就……就好……我……我会自己下去的。”

　　林珩笑容依旧不减：“那多麻烦，我带你下去。”

　　温润笑脸就在眼前，白禾抬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结结巴巴道：“一起……怎……怎么……下去？”

　　林珩伸手扣住她的腰，“松手。”

　　声音也如玉一样清澈温润啊……白禾呆呆地松开了抓着树干的手，林珩一个纵身，带着白禾稳稳地落了地。

　　白禾踩到地面后立马推开林珩退开了几步，林珩也不恼，依旧瞧着她温润地笑着。

　　白禾将怀里的桃子放到了地上，然后挑了一个最大的站起了身子，犹豫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将桃子递到他面前，“谢谢你，这是报酬。”

　　林珩接过桃子，盯着白禾的手看，白禾顺着他的目光瞧了一眼自己的手，满手的桃子毛。

　　白禾赶忙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抬起头看见林珩还站在面前，她被他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得恼了，伸了粘着桃子毛的手就往他脸上抹去，“让你看！让你笑！”

　　林珩也不躲，任她抹够了才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白禾下意识地想躲，林珩指了指不远处的池塘，“去洗洗。”

　　林珩带着白禾洗了手，顺便帮她洗了桃子，两人就坐在池塘边啃起了桃子，三句两句地，便聊开了。

　　白禾临走前，林珩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禾大方答道：“白禾！”

　　“百合？百合花儿的百合吗？”

　　“是白禾啦！天上白云的白，地上禾苗的禾。”白禾边说边捡起了一根树枝子，在地上比划着写了起来，末了抬头道：“你呢，你叫什么？”

　　林珩从她手里拿过树枝，学着她比划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珩——”白禾低头认真看着，念出了他的名字。

　　“我记住啦！”白禾开心地说着，转身走了。

　　走了两步，白禾又退了回来，“你是住在这附近的吗？”

　　林珩看着她片刻，点头笑道：“是。”

　　白禾莞尔一笑，转身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