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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罗生门(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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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非从来都不是脾气很好的人,非但不好,还很暴躁。所以当白玉堂再次见到羽希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她的额头似乎肿了一块。但这并不影响他审案的心情。
白玉堂站在长廊里,手轻轻抚着腰间刀把,羽希借着檐下的灯光吃力的读着那两张状纸,脸上的表情就像吃了两斤新鲜热乎的狗屎。
“所以,白护卫是怀疑我们喽?”
白玉堂看着她的表情数度变换,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手指在腰间钢刀上轻点。
狼非就蹲在对面的房檐上看向远方,白玉堂一过来他就窜上去了。
晚间时分,霞光已散,远处的山头从红色逐渐变成靛青色,世纪之家的屋檐上,假山,回廊都挂满了小彩灯,五颜六色,一闪一闪的,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白玉堂已经对这些稀奇古怪之物失去了最开始的兴趣,幽长的回廊上,绚丽的灯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自己的考虑实在是空穴来风,先不去管它,把案子了结要紧。
他说不上对谁更信任,凌雅毕竟是最大的嫌疑人,她的话只能当参考,若是全信了都对不起他多年的江湖经验。但作为案情的突破口,不管是羽希还是狼非都很有必要盘问一番。若是这俩人不配合,也不妨事,大不了采取些暴力措施,将这几个人一条绳子全捆了带回去,再由包大人细细审问。他对自己的武艺相当的自信,习武之人的洞察力远非常人可比,就一路的观察来看,狼非以速度见长,行走带风,招式定然迅猛,然呼吸短促,必然内力不足。羽希脚步沉重,身细腰软,一双手光莹洁白,半点茧子都没有,武艺恐怕连凌雅都要比她强些。至于法术,他早已问过,施法前必须得蓄力念咒,不得干扰,且消耗极大,所以新世界没什么人把这项本事当回事,凌雅也对他使过,全力以赴一招秒杀,所以只要将这俩人看牢了,纵然是幻术高手也不愁拿不下。
白玉堂自信满满的微笑道:“我虽疑心你二人,可也还有一点说不通,凌雅寄你篱下,怎么如此轻易供出你二人,她似乎怕极了你,怎会几句话就漏了你的老底?而你似乎对吴氏的遭遇不感兴趣,实在没有理由助其逃婚。”白玉堂将目光投向狼非,狼非一直蹲在房顶保持着看月亮的姿势,一动不动。
羽希既不否认也不承认,而是嘻嘻笑道:“我很好奇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凌雅是你的朋友,若王举人真的因她而死,官府会怎么判?”
白玉堂冷笑一声:“可她没有犯案能力。”又道:“你是千岛侦查科学员?”羽希道:“是又如何?”一摊手,把那两份状纸随手丢过去。
白玉堂塞回怀里。脸色一沉。到底是少年气盛,他临行前包拯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凡事忍耐三分,再加上他有心替凌雅遮掩一二这才忍耐到此时还心平气和的好言相问。若照他一直以来的脾气早就动武了。
“据在下所知,侦察科所学内容繁杂,灵族的风系法术在下已经见识过了,不知姑娘会不会些新鲜的好叫白某开些眼界呢?”手已经握住的腰间的钢刀,大有你再不配合就休怪我不客气的意思,白玉堂不是那种喜欢扬言要将人如何如何的人,但他说要揍你,甭管是男是女,可绝对没有放水这一说。
目色含冰,嘴唇轻佻,身不动却已势如猛虎。
狼非蹲在房檐上眼瞧着不对劲,可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反而噗嗤一乐,全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架势。
羽希还是笑,径直坐在了栏杆上:“我来之前也不曾想过这个世界竟有道力值超过1200的高手,可惜实在不多,你算一个,展昭算一个,如果所有人都像你们这样,我们这些人可就没戏唱了。”
白玉堂脸色一僵,眼底映出森然冷光,他觉得那团迷雾淡了一点,已经露出了冰山一角。
直到两年后的襄阳战场上,白玉堂才真正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并且很想把凌雅大卸八块留着过年。
…………
先不管世纪之家如何,让时光倒回到当日正午时分,谜团才能解开。
南京外城蔡河水门下的一家点心铺里,面对着大包小裹一脸菜色面带仓皇的年轻小夫妻,展昭暗自苦笑,他自十七岁闯荡江湖至今,所有离奇古怪之事加在一起还没这次出差短短半个月遇到得多。
本来么,他这次出差是因为他的家乡武进县闹了盗匪,领头的也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排兵布阵颇有一套,聚着千百号人拦路打劫,还时不时的搞个武装游行,眼见是成了气候,没举旗造反也差不离了。县尊大人愁白了一把胡子,八百里加急给朝廷递了奏折请求调集当地的军队剿匪,出乎意料的受到极大重视,皇帝热血上脑,不但调了常州府军过去,又当堂指派展昭前去监军,原本这活都是文官干的,可偏偏皇帝不知看多了话本子还是哪个脑残进言,指望着他能兵不血刃以从前江湖上的威名不战而屈人之兵,或者来个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皇帝脑洞大开他展昭实在不好意思泼冷水,领了御令收拾东西就去了。
还别说,从常州府调来领军的将军还挺靠谱,县尊大人显然也读过兵书。两相配合将那伙歹人收拾得七零八落。只是匪首武艺高强还奈何不得。
展昭南侠的名声也不是白混的,当即决定孤身夜袭匪寨,来了个擒贼先擒王,可怜那贼王一场春秋大梦还没睡醒就被展南侠一套技能带走,常州府军顺势攻破寨门。上至常州知府下至武进县的衙役,每人的功劳簿上都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鲜花与掌声与百姓们的热烈欢呼中,展昭悠然回京,却不想半路上就出了事儿。
一位着黑袍的年轻公子从天而降堵在官道中央,他往左,那人往左挡,他往右,那人往右挡,一句话不说,衣着更是奇异,也不像拦路抢劫的。展昭很有涵养,翻身下马一拱手:“在下展昭,不知公子是何人?”
“我是你爸爸!”
那人的脑回路显然与他不在同一个频道,一句话说完,从黑袍里抽出一把三尺来长剑闪着银光朝他刺去,展昭下意识避开,下一剑堪堪从他肩头划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展昭忙持剑相迎。
三五招下来,展昭调整好状态奋力迎战,可越打越不对劲,对方似乎并不会使剑!虽然迅猛却毫无章法,只凭速度一通乱刺,十余招下来,展昭已经略占上风。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不屑,照这样打法,用不了多久便可将其制服,可对方的剑却没有杀气,每每当自己要跳出圈外分说一二,那人便以极其诡异的速度缠上来。
明明已占下风却不识好歹的缠斗,怪事!
展昭心中警铃大作,也顾不得许多江湖道义,将宝剑往前一压,那人果然以剑锋相阻,啪的一声,长剑已折。
展昭所执的乃是湛卢宝剑,原是丁氏双雄之妹月华姑娘之物,展昭原本所配乃是巨阙,皆是古时名剑。订婚后,俩人便互换了宝剑。湛卢虽不及巨阙剑重,但想削断一把普通的剑还是没问题的。本以为对方失了兵器便会离去,却不曾想,那人将断剑一丢,后退一步,从黑袍里又摸出一把剑来直刺过去。
展昭的俊颜微微抽搐了一下,这尼玛……不科学啊。
本来仗宝剑之利削人兵器展昭还有些羞愧,现下也顾不上了,当即迎上去,没过几招,宝剑一压,剑锋一横,又断了。
那人随手扔了,又摸出一把。
展昭:“……”
眼看着对方不知死活的又冲上来,展昭忽然生出了一种想把他衣服扒了看看他到底还能藏多少兵器的想法。正要运剑上前忽然闻到一股令人心醉的花香,紧接着脚下一软,眼前金星乱滚,暗道不好,强自撑着拼了数十招,忽的两手颤抖,再也支撑不住,软到在地。意识模糊前,他看到从黑袍公子的身后的林子里闪出一个高个子女人,一头金发,正朝自己走过来。
说着古怪至极的语言:
“胜负已分,拿钱来。”
“这……我的可怜的小宝贝呦。”
“别号了,办完事在家等着。”
展昭在大树底下醒来时是已是正午,暖暖的阳光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迷茫之色。那匹枣色骏马被拴在树上悠闲的低头吃草,偶尔打个响鼻,全然不管主人心中是如何的电闪雷鸣惊涛骇浪。
摇摇晃晃站起来忙不迭的翻看行李,路引官凭奏折捷报衣物钱粮一样没少,拦路打劫可以排除了。再一翻,多出张纸条来,上面歪歪扭扭的一行字:外城南交三十里外世纪之家恭候大架,有要事相告――爱来不来。
看着纸条上的字迹,展昭目瞪口呆。这迷晕他的是哪里来的番邦蛮子?字迹奇丑无比不说,错别字还一大推,看得直想让人自戳双目。他就奇了怪了,既然对方能把他弄到这儿,干嘛不直接给带到那什么世纪之家去?
那人,莫不是有病?
展昭咧咧嘴,仿佛被人一拳打在脸上,心中郁闷又窝火。也罢,去看看也无妨,只是那伙人古怪得很,不能再大意了。他还不知被扔在何处,寻个路人一问,当即冷汗就下来了。
“再往前行半里便是南京应天府外城南门。”
他记得自己明明刚到淮南东路啊,到南京快马加鞭至少也要八七天呢,他这是晕了多久?还是不甘心,又问:“今天是几月几日?”
“七月初三啊。”
见鬼了!青天白日的撞见鬼了!
就是打死他也不信竟然有人能在短短半日里带着他和一匹马行那么远的路程!然而极目之处隐约现出的巍峨城墙由不得他不信。夏风如火似的吹过来,吹得他后背冰凉一片。靠着树轻轻的缓缓的呼出一口气,那行歪歪扭扭的字又浮现在他眼前,与黑袍人拼剑的一招一式,昏迷前看见的那一头金发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展昭这边心里正发毛呢,冷不防树后一个包袱裹携着簌簌风声砸过来,展昭身体比脑子快一步反应,一把抓住包袱皮往怀里一带,拽出个俊秀的年轻后生来,约莫二十左右,一身月白色的朱子深衣破烂不堪,头发乱蓬蓬的一遭打着缕,油色反光,撸吧撸吧都能炒盘菜了。虽然脏兮兮臭烘烘,却有几分斯文气质,像个读书人。
后生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手中使劲儿拽着他的包袱:“对不住了,在下近来时乖运蹇身无分文,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只想……只想……识相的将值钱之物交出来,否则……否则我便要打人了!……你放手,放手,这只包袱是我的!”说着,硬装出一副凶狠模样,奈何演技不足,只把一张脸憋得像便秘。
展昭默默往旁边侧了侧身,面带纠结,手抬起来想捂住鼻子,看他涨红着脸又贴心而礼貌的放下了,这人不知多久没刷牙,有口臭……
“兄台可是读书之人,如此这般,是将书读到哪里去了?这等强盗行径传出去不怕辱没了祖先么,便是无人知晓,兄台做出此等亏心事,夜里也能安心睡下么。”没说两句话已经有好几个过路的了,更有好信儿的还往这边扫上两眼。看他选这地方就知道是初出茅庐头一回。实在不忍看一介读书人为了那几文钱干这勾当,展昭语气放缓循循善诱:“若是有为难之处,在下这有纹银十两相赠,可解兄台燃眉之急。”
那成色十足的白银在阳光下晃着那位后生的眼,白得刺目,一口郁结之气堵在他胸口闷闷的憋得慌。
展昭估摸着他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接,微微笑着跟他套近乎:“听兄台口音,似乎是浙江金华一带,不瞒兄台,在下一有位朋友……”
刚说到金华二字,那后生脸色瞬间惨白,将递来的银子劈手打翻,激动道:“读书人也是你一介草民能羞辱的么!最看不过你们这些江湖人,动不动就打赏,一个个的都当钱是大风刮来的!这钱还不知是什么来路呢!”
展昭讶异的看着他,说得这叫什么话!他一个剪径强人也好意思说这钱来路不正?展昭一副好脾气难得怒了,正路不走,偏偏要寻暗昧行径,等斧钺加身才舒服么。
“兄台……”
“别说了!”那后生脸皮比风干的树叶儿还脆,眼睛泛红,脸色又白了几分,浑身颤抖着咬牙低吼:“别说了!你怎么知道,我……我也是江湖上……我……”声音忽然哽咽起来,一跺脚,捂着脸跑了。
展昭皱着眉,嘟囔道:“好好的读书人,受什么刺激了这是。,不像他抢别人,倒像别人抢了他。”
“公子……”
身后闪出个同是衣衫褴褛的小妇人来怯生生道:“公子恕罪,方才那个是我家官人,这些日子心情不大好,也是,也是有不得已之处,惊扰到公子了,还请公子大人大量原谅则个。”说完,一俯身叩头在地。
十两银子的光芒哪怕扔臭水沟里也掩不住熠熠光芒。小妇人飞快的拾在手里:“奴家替官人谢公子厚赐。”说完,红着脸扭头就跑。
“阿瑾,等等奴家。”
“……”
这正午的阳光好生刺眼啊。被这么一闹展昭才觉出饿来,拍马入城。没走多远,蔡水河畔边儿上就有一家不大不小的点心铺。老远就能闻到卤肉,炸烩烙,葱油饼的朴实香气,展昭轻轻的抽了抽鼻子,上前环顾一圈,店面装潢不错,崭新的酒旗摇头摆尾好像在揽客。
展昭一步迈进去,下一秒凭空飞出一截凳子腿直奔他的面门!